大表哥,母亲心里永远的痛
横在二舅门前的一条土路,向左伸了枝节爬向正前方,有一座倚在路左边的坟茔,距二舅的楼房不到一百米,那里长眠着我英年早逝的大表哥。
01
记得那年麦穗低头的季节,金黄色的麦浪在微风轻抚下一片欢畅,阳光缀满麦粒,却挤不进人们阴郁的心田。
年幼的我谔然看见二舅站在门前的廊檐下,迎着阳光面朝坟茔,左手掌伸向前方,右手拿着圆珠笔在左手掌上迅疾地点动,涕泗横流地望着他吟一句诗低头写一句,以悼念他那聪慧过人的侄儿。
当天下午两、三点钟,二舅、二舅妈、母亲和我去了大表哥的坟地。
满坟青草悠悠,尚有枯萎的狗尾巴草枝杆和睡去的荒草夹杂其间。驻足表哥的坟前,母亲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的样子让我无比动容,那时的我只是略懂母亲的伤悲。
蓦地,懵懂无知的我看见坟的中央有个蛇洞,有条不小的黑蛇睁着深邃的眼眸,在里面吐着长长的信子,陡地惊觉头皮发麻,汗毛直竖,不禁双手捂眼失声尖叫了起来。
闻声凑过来的大人们看到了那一幕,也有些心惊胆战,赶紧烧了纸钱便匆匆离开。自此之后,我和母亲便再也没有去过他的坟前,每次只是站在二舅门前远远的凝望,在内心默默向他传递着我们的到访。
02
提及大表哥,无不令人扼腕长叹。他长得一表人材,温文尔雅,尤其心思缜密,深得母亲的喜爱,他也特粘母亲。
母亲每次回娘家,第一个飞奔出来迎接她的人是他,形影相随的人是他,嘘寒问暖的人还是他。
逢天热他会端一条长凳带把芭蕉扇,牵着母亲的手找个荫凉的地方坐下来,边给母亲扇风边柔声陪母亲说话,眉眼里都是欢喜。逢天冷他会生好火拉母亲坐在火堆旁,与母亲絮絮叨叨不完那些日常琐碎之事,仿佛世间事因他们而生动。
离别时,他总是依依不舍地把母亲送了又送不肯回头,母亲担心他离家太远便回头送他对他说尽好话,他才极不情愿地转身一步一回头悻悻地回家。
那条羊肠小道上留下他们太多不舍的足迹,路旁的野草听了他们太多动情的母子对话,还默默地接过不少泪花。
03
他的聪颖人尽皆知,就在所有人认为他上大学毫无悬念,周遭喜气扑面时他肠癌发作被送进了医院,事后才被通知高考分数位列全县第二。
母亲尽全力给他凑钱,但因家底稀薄也只是杯水车薪。
母亲第三次送钱去,那是她回家卖了稻谷的八十多元钱,交予大舅后,他却在医院弄丢了,母亲又气又急无处渲泄,泪水汹涌均无声地滑落。
那天病房里弥漫着凄切的气息,大表哥支走所有的人唯独留下了淌眼抹泪的母亲,他形容枯槁眼神凄迷,艰难地翕动着双唇,无力地摩挲着母亲枯瘦的手噙着泪说:“幺姑,您不要再给我送钱了,您有自己的一家人,几个表妹都还那么小,钱要用在刀刃上。父亲总是三天两头朝你那里跑,欠你的钱他也还不上。我——好——不了了,报不了——您的恩了,呜呜呜呜……”
母亲本就难受之极,听罢心如钝刀在凌迟,遂放声哭开了。她双手攥紧他颤抖的手放在胸口来回搓动,脑袋低垂挨着手泪如雨下,呜咽着良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随他而去。
04
不日后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大舅只得无奈地把表哥带回了家。
那一日天气晴好,阳光眷顾着大地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大表哥精神出奇的好,脸上泛起了久违的红润色,和他喜爱的娃娃亲女友在房间里有说有笑,好一幅温馨的画面。
站在窗外的我看着房间内的他们开心我也跟着欢喜雀跃,幼稚地以为他好了,幻想着世上总有奇迹发生。不料第二天他走了,携着对人世的眷恋和对亲人的不舍,在大家的嚎哭声中远走,不再复返。我人生头一次经历了死别,头一次见证了“回光返照”。
05
多年来母亲无法从失去他的哀痛中走出来,常常慨叹命运不公,在屡屡难过的日子里总是会说:“要是他在就好了。”
“要是他在,他会是国家干部,我会沾他的光。”
“要是他在,看我受苦,他会心疼我。”
……
她说这些时全然忘了我们姐妹,让我们既自惭形秽又无地自容。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们之间的感情之深厚非同一般。
06
我们家那时没有厢房,火房设在靠后门处,旁边开了个腰门。
又是一个春日的午后,母亲坐在腰门外的椅子上捣弄针线活,我在旁边玩耍。她无意间抬头瞥见屋里的水缸旁蜷缩着一条又粗又长的竹叶青蛇,一双眼毫无恶意地望向她。
母亲丝毫没有惊惧之情,异常平静地望着它说:“乖乖你来看我了,你现在不在阳间了不能亲热我了,亲热了幺姑就会生病,你快走吧,不要再来了。”
孰料,它蠕动着身子朝后门乖乖地走了,我们看着它走,霎时间思维有些停顿又恍如置身梦中。我惊诧莫名,我疑惑至深,甚至有些惶恐不安。
可能我们有些强加了某种思绪于事件本身,可能有些机缘巧合,但想他,我们是真的。
06
走过繁冗岁月,在母亲遭遇的冷暖记忆里,涂抹着他鲜亮的一笔,她的骄傲和心痛在一起。
365无戒写作训练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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