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死得其所

作者: by一苇 | 来源:发表于2019-02-25 20:22 被阅读15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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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下来。一位姑娘从对面座位上站起身子,把岛村座位前的玻璃窗打开......”

    川端康成这样拉开了《雪国》的序幕。这是男主人公岛村第二次来雪国,“对面座位”上的那位姑娘,便是叶子。因为在雪国的温泉旅馆邂逅女主人公驹子,岛村在三年的时间里先后三次前往雪国。从这次在火车上与岛村相遇,叶子在小说中共有八次极其短暂的正面登场。

    前四次发生在岛村二访雪国期间。初冬。

    No.1  叶子打开火车车窗,将身子探出窗外迎着冷空气拜托站长照顾她的弟弟;看到站长穿得很多想起弟弟还没有西服背心;听说遇到大冷天小伙子们一个劲喝酒而感冒,立马担心弟弟加入其中......“她的话声优美而又近乎悲戚。那嘹亮的声音久久地在雪夜里回荡。”正是这种声音吸引了岛村的注意。叶子是陪驹子的三弦琴师傅的患了肠结核的儿子行男从东京乘火车返回汤泽,“一个女人像慈母般地照拂比自己岁数大的男子”“小心翼翼的动作,一眨也不眨的严肃目光,都表现出她的真挚感情”,映现在车窗上的近似虚幻的美丽的叶子,特别是当山野里的灯火映照在姑娘的脸上时,那种无法形容的美,“使岛村的心都几乎为之颤动”。

    No.2  “驹姐,可以从它上面跨过去吗?”又是清澈得近乎悲戚的优美的声音,像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一种回响。在驹子“家”的房间里,照顾行男的叶子突然出现,穿着雪裤轻盈地跨过了三弦琴盒,手里提着一个夜壶。岛村的眼睛又一次被吸引,红黄色和黑色相间的宽条纹的雪裤“看起来有点臃肿,然而却特别硬挺,十分服帖,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

    No.3  驹子往家里挂电话,叫家里人把长歌的本子连同替换的衣裳一起拿到岛村房间。岛村“顺便”提起了叶子,还提到听说驹子是为未婚夫赚点疗养费才去当艺伎,遭到驹子否定:“师傅也许想过要让少爷同我成婚。可也是心想而已,嘴里从来也没有提过。”叶子的这次登场,只两句呼唤“驹姐”的低沉、清彻而优美的喊声。

    No.4  岛村返回东京,驹子坚持要亲自送到火车站。叶子急匆匆追到火车站,告诉她行男快不行了想见她,驹子虽痛苦不已却断然拒绝回去,叶子紧张地、木呆呆地望着驹子,不知是怒是惊还是悲伤,过分认真的表情“像假面具一样,显得非常单纯”。她冷不防抓住岛村的手,一味提高嗓门连求带逼地让岛村劝她回去。这是岛村与叶子身体的第一次接触。只是岛村终没完成所托,目送着叶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叶子近乎悲戚的优美的声音久久在岛村的耳边萦绕,“那位姑娘的表情为什么总是那么认真呢”?

    后面四次登场发生在岛村第三次访问雪国期间。深秋。

    No.5  岛村到村子里散步,叶子在路旁向阳的地方铺上了草席子,一边打红小豆一边唱歌,歌声清彻得近乎悲戚,“马上就能引起回声似的”:“蝶儿、蜻蜓,还有蟋蟀……”只是不久岛村碰到不知是哪个艺妓,也弹起拙劣的三弦琴,唱起这首歌来。

    No.6  岛村和驹子走到行男的坟地,地藏菩萨后面那低矮的树荫里,突然现出了叶子的上半身,戴着一副假面具似的满脸严肃的神色和尖利的熠熠的目光。一列货车轰隆隆地从他们旁边擦身而过,伴着“姐姐”的喊声穿过隆隆的巨响传了过来。叶子也大声对着弟弟喊叫,声音似乎比车轮声留下了更长的余韵,在岛村耳里,蓦然成了“荡漾着纯洁爱情的回声”。

    No.7  驹子在宴会上陪客,两次托叶子送来纸条,第一次叶子递上纸条便杳无踪影,第二次却让岛村抓住机会与她聊了起来。听说岛村要回东京,叶子要求一块带自己去,“语气认真”地与岛村谈论落脚点和女佣、护士等可能从事的职业。“驹姐是个好人......请你好好待她。”闲话间叶子两次声音颤抖着这样请求,听到岛村表示无能为力时,“泪水从叶子的眼角簌簌地涌了出来”。稍后她领客栈的小孩子到旁边的小浴池洗澡,用带着几分稚气的母亲的嗓音唱起歌来,“使岛村觉得刚才那个叶子犹如在梦中出现似的”。

    No.8  那个晚上,正在放电影的蚕房由于电影胶片着火引起火灾。火势还在蔓延,突然有个女人从二楼的临时观众席掉落下来,随着驹子捂住眼睛大声尖叫着飞奔出去,岛村发现掉落下来的女人正是叶子。在一阵痉挛和心房激烈地跳动之后,“不知为什么,岛村总觉得叶子并没有死。她内在的生命在变形,变成另一种东西”。

    如同看电影、电视剧不喜欢剧透,多年来读小说的固有习惯里有一个便是自觉避开诸如简介、解读等类,甚至在完整读完一本书前,连序跋也一起绕开。第一次读《雪国》,小说甫一开端便从川端康成的字里行间感受到叶子对于岛村的一种梦幻般的超然于物外的存在。随着驹子和岛村幽会的种种故事展开,驹子的“出奇的洁净,使人觉得恐怕连脚丫缝儿都那么干净”、“贝壳似的光泽”、孩子气的坦率直白、对于爱的炽热执着,一点点在眼前鲜活起来,但又由不得你不承认,叶子始终“朦胧”在脑海,总觉得总会有故事在叶子身上绽放,直到最后一刻叶子却从火海中如一片清冷的树叶坠落,或者说归于陨没。

    其实,相较于读者对于叶子的种种寄托,川端康成或者岛村甚至驹子,何尝不是在叶子身上留下了满满的希望与叹息。不去说岛村抑或川端康成对于人生伴侣“洁净如冰雪”的期待与幻想,驹子的人生本来就是一个壮烈的悲剧,她为了报答师傅不得不卖身做艺伎,但丝毫没有磨灭她对自己美好爱情和幸福未来的憧憬。从一开始她对岛村避而不谈叶子,到意识到岛村对叶子的兴趣后,提到让岛村替自己背“那个包袱”,甚至说“要是碰上像你这样的人,也许她还不至于发疯呢”。她的潜意识中,叶子就是年少或者与岛村初次邂逅时的自己,是自己未经年岁洗礼的洁净的内心世界,她怎能容忍如她一般迫于生存而“在山沟里过放荡生活”?她说的“发疯”,不正是在说自己吗?

    川端康成坦认在写作中驹子确有原型,而叶子则是他“虚构出来的” 。纯净无暇的叶子的心灵的确无法安放在如此污浊的世间,她承载了太多“近乎悲戚的优美”,从出淤泥而不染而坚贞到美丽的凋零,才是她的最好结局。是的,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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