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线

                                                文/彬燕

      一个朋友说，姐姐，平谷有家正宗云南米线，改明儿请你去吃。

    北京工作的云南人不少，在平谷区就极少，也就认识两三个云南人。也有几家过桥米线店，牌子是挂着云南，吃起来和云南没半毛钱关系。

      不是云南人开的就不正宗，我说。

      是云南人开的，我问过了，是红河人。

      朋友知道我追求正宗，她去吃前留心和老板聊了几句。老板长得特云南，我说的特云南，就是具备云南的憨厚朴实以及肤色黝黑的外表。

      米都下锅了，一听说旁边有正宗云南人开的云南米线，就蠢蠢欲动。和朋友说，咱们今儿中午就吃去。

      顶着飕飕的寒风，出门打了个车直奔那家米线店。冬天北方的店都是关着门，不像其他地方那样大门洞开，不了解的人以为人家不营业呢。

      进门后我单刀直入地说，云南人开的米线吗？对方说，是云南米线，不过我不是云南人。

      你们老板是云南人吗？我有些失望地问，枉费我这么远跑来，沸腾起来的热血一下子凉了。

      过会儿一女的走出来，朋友说这就是老板娘，她微笑着用围裙揩了揩手。

      老板确实是云南红河屏边人，不巧有事回老家了，十几年前在北京打工认识个平谷的姑娘，留女方家上门。店里米线没煮出云南的味道，端了一锅热腾腾的各种杂菜煮一块类似沙锅的米线上来，没有最基础煮米线的杂酱。

      可以抛弃所有，就是不能抛弃家乡的米线，忘记了所有，也忘记不了那碗米线，不爱吃面条，也不爱吃烙饼，就爱吃米线。我这一生去哪，都追求一个原味正宗的云南米线，追求这碗米线的过程让卖米线的老板感动得都快不好意思收钱。

      记得有次夜里梦见吃米线，醒来饿得流口水，迷糊中差点把鞋带当米线了。

      北京也有很多云南人开的米线，多部分的线条太粗，这是昆明一带人爱吃的口味。普洱、版纳一带的米线都是细的，颜色有白有红，那口感吃了念念不忘。这是离家孩子的故乡情怀，大部分飘流的人保留着和我一样的炽热，只是不像我这样固执地追求。

      有次北京巧遇云南老友，和他叙旧一个下午，吃饭时间到了，我说请他们去吃云南菜，他朋友说刚好附近有个云南菜。老友还有些不舍得去吃，觉得成本太高，那菜啊酱啊米线啊全是云南运输来。

      我说走吧，姐请客，不在乎那点。对于吃，尤其是正宗的家乡味面前，平常对自己抠门的我就变得豪气十足。

      这家云南菜老板是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女孩。餐厅店面精致，进门就飘来悠扬绵长的葫芦丝，服务生都是云南人，她们相互之间说着傣族话。

      从服务生，到老板，再到桌上的菜，都是云南。这回真的没有比这更正宗的了。让我更意外的是，吃到了正宗的米线味，细细的杂酱米线，吃了一碗意犹未尽，再来了一碗。

      后来我大老远地专程跑去，就是为了吃两碗米线。也不点其它菜，就叫两碗米线，吃完就走。去了几次，老板都觉得很奇怪，这人经常来，就只吃米线，而且吃两碗。估计没见过这样的客人。有天又请北京朋友去吃，老板给打了折。我有些惊讶，去了几次没给打过折，怎么今天给打折了。老板说，这不你又是云南人，也经常来。

      欣喜之余和老板多聊了几句，我说你家这吃到正宗我爱吃的米线，你们估计奇怪我怎么每次来只吃米线而且吃两碗，为了吃你们家这米线，可花了大成本。从平谷区到东直门来回车公交车费是三十，东直门打车到你这来回又是三十。我路上时间来回累计五个小时。

      五小时路程，六十块路费，只为了吃碗十六块的纯云南米线。老板听了后觉得从来没遇到如此忠实的顾客，赠送了我六支百合花，后来只要我去吃，即使她不在，都会交代店员给打折和送花。

      前几年在昆明西部汽车站，买了票离发车时间还早，匆匆跑去附近店里吃米线。风尘仆仆坐下来，把包一放，举起两个指头告诉老板，一样来一碗。怕吃不够，又补充句，要大碗，两份都是大碗。淋漓尽致地甩了两大碗，吃得额头和乳沟都渗汗，辣得我吹着口哨流氓似的。

      家乡的城市，一听说哪里米线好吃，就去找，生意兴隆的，需要花时间排队久等，甚至端着烫忽忽的碗没地儿坐。

      朋友知道我爱吃米线，每次都给叫大碗，我有时候谗得还要重新叮嘱，是加大碗。碗小不够，大碗怕还是吃不饱，特此强调加大碗。撑得见着米线都怕，想着吃厌吃腻烦，让我吃到吐，吃到见它就怕，可以死心不再惦念，也可以节省追求正宗米线的大成本。就算饱得我整天都不想吃饭，然而等第二天，就情不自禁想接着吃。

      这碗米线，戒不掉了。身体原因医生交代控制饮食，叫我不吃米线，做不到！米线都不让吃了，活着没意思。

      继续寻找，追求，无论是云南还是异乡。

      去版纳游玩，住告庄，估计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持着本地口音满街头找傣或哈尼风味米线的。

      虽然我是版纳邻居普洱人，也算名游客。为躺床上可以看悠悠沧江水和傣家阁楼，去住没个本地人影子的告庄。

      告庄米线全是外省人开的，沙县小吃，拉面，刀削面，饺子，这些小馆生意冷冷清清，唯有打着正宗，纯正，地道字眼的少数民族早点的生意火爆。

      老板娘说，正宗的傣味，一听不是本地口音，我说，你都不是本地人，做得出正宗吗？她说，你不吃怎么知道呢？

      也是，坐下吃一碗吧，不试怎么知道。我说你们做不出本地口味。老板娘说，之前两个哈尼族姑娘开的，生意不好，转给她们，她们开生意很好。

    陆续来吃的都是游客，估计看见那个虚假广告正宗的字眼而来。吃了两口撂下筷子走人，难吃到想吐。又沿着街边继续寻找，打着过桥米线各种风味米线旗号的也全是外省人开。怪不得游客说云南米线不好吃，他们吃不到正宗的。

      家乡情太浓的我，老板不是云南，我掉头就走。不管是回到云南还是身在他乡。在异乡很多米线店，老板不是云南人，师傅也不是云南人，最后就连米线也不是云南。

      配得上正宗纯朴，必须是本地师傅，不光是本地，还要是那个民族的人才能制作出它与生俱来的独特，是外人无法复制的经典。 它不在闹市街头，不在名胜景区。在个不去留意就错过的简陋巷口，看上去像个难民窟，也许那个就是最纯正的风味。

      估计我一辈子就这么吊死在米线上了。

      周围朋友受我影响也爱上米线，如同爱上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