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地玄黄
九 风入松
华山，五粒松，一局纹枰，鹤发童颜两老翁。
一人在棋盘天元处落下一子，大声吟咏道：“一壶天上有名物，两个世间无事人。”
另一人笑吟吟道：“醉却隐之云叟外，不知何处是天真。郑老头，你这不分明是让我一子么？好你个臭棋篓子，一会儿你可别后悔！”说话的人正是“逍遥卜算”罗隐之，他沽了一口酒，顺手点了一记右下角星位。
先手执黑之人正是“逍遥先生”郑遨，他跟着在左上角星位点了一子，又自吟道：“所愿暂知居者乐，无使时称主者劳。”言罢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罗隐之不假思索地在右上角星位点了一子，又联了一句，道：“令乘骢马去，丞脱绣衣来。不晓得彦章这孩子此刻是否已找到了那内蕴火德之身的红脸汉子？”
“魂逐东流水，坟依独坐山。”郑遨在左下角星位上点了一子，叹道：“王图霸业一梦归，百年之后，只不过是依稀一抔黄土，你却又担心这孩子作甚？”
“三代掌纶诰，一身能唱歌。”罗隐之又联了一句，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古富不过三代，后辈能建何功业，却也远非我俩这几把老骨头所能预料啊！”
他瞅了一眼棋盘，登时恍然大悟，道：“郑老儿，你这是下的哪门子棋，怎么尽跟我下对角？”这次他学乖了，不再点星位，随手点了一子。
郑遨嘿嘿一笑，道：“此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他依旧中规中矩地丈量了一番，又对称着下了一子，口中吟道：“明月飞出海，黄河流上天。”
罗隐之叹了口气，道：“芙蓉初出水，桃李忽无言。”他干脆闭上眼睛胡乱下了一子，无可奈何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个臭棋篓子今日根本就不想同我下棋，只想拉着我联句而已。”
郑遨笑道：“话虽如此，善始善终，样子还是要做足的。”说着又对应着填了一子，口中念了一句《塞上曲》，“夜夜月为青冢镜，年年雪作黑山花。”
罗隐之无奈道：“雁影数行秋半逢，渔歌一声夜深发。今日我就奉陪到底！”
“忽睹邢武辞，泠其金石备。”郑遨又接口道。
“霜添柏树冷，气拂桂林寒。”罗隐之续道。
“八十年前棠树阴，竟陵太守公先人。”郑遨吟了这一句，意犹未尽，浅啜了一口普洱茶。
“阴天闻断雁，夜浦送归人。”罗隐之摇了摇手中清风徐来嶓，不疾不徐地道。
“谁言百人会，兄弟也沾陪。隐之，你学褚遂良学得如何了？倒劝你不若改摹颜体，如此进境或可快些！”郑遨问道。
“刻舟寻已化，弹铗未酬恩。不可不可，褚遂良所书的《大唐三藏圣教序》乃是我的挚爱，万万割舍不得！”罗隐之摇头道。
“梦里换春秋。愿隐之终有一日能美梦成真罢！”
“莫言闲话是闲话，往往事从闲话来。”罗隐之没好气地道。
“何必剃头为弟子，无家便是出家人。对了隐之，少逸这孩子在大慈恩寺过得可好？”郑遨转移话题道。
“常愿追禅理，安能挹化源。这娃儿倒是颇有些向佛之心！听钓叟说，他竟然想在无漏庵房剃度出家！”
“甚么？”郑遨顿觉不可思议，但随即又叹了一句，“因缘三纪异，契分四般同。佛缘这种事情，向来是说不清的！”
“在室愧屋漏。”罗隐之对了一句，亦是叹道：“那日在敦化里，未能保护好少逸，致使他被神秘人掳走，我这个做师傅的当真是惭愧的紧！”
“桃花浪里成龙去，竹叶山头退鹢飞。”逍遥先生接了一句，大声安慰道：“少逸这孩子身负国仇家恨，不经风吹雨打，翌日又怎能鱼跃化龙？”
“庾岭东边吏隐州，溪山竹树亦清幽。”罗隐之叹息了一句，道：“看来这世上也并非所有人，都似五柳先生那般好运！”
“地灵无俗草，岩静有仙禽。你觉着我这五粒松如何？”郑遨道。
“白鸟远行树，玉虹孤饮潭。可惜少了一泓庐山飞瀑！”罗隐之道。
“四五片霞生绝壁，两三行雁过疏松。云霞若瀑，一棵奇松胜千树。”郑遨颇为自豪地道。
“抛芥子降颠狒狒，折杨枝洒醉猩猩。郑老头，五粒松可有猴子酒么？”罗隐之不依不饶道。
“山近衡阳虽少雁，水连巴蜀岂无鱼。”郑遨忙转移话题。
“水声长在耳，山色不离门。”罗隐之不落窠臼道。
“扫地树留影，拂床琴有声。”郑遨亦不落俗套。
“落日长安道，秋槐满地花。”罗隐之悄然转移阵地。
“莫将韦监同殷监，错认容身是保身。”郑遨顺杆上攀。
（伏案：这二人一唱一和，越扯越远，先是扯到了长安，随后追溯到了懿宗朝。）
“珠箔卷繁星，金樽泻月明。”罗隐之重辟疆场。
“尘飞遗恨尽，花落古宫平。”郑遨骑驴上轿。
“红粉笙歌人代远，月明陵树水东流。”罗隐之连忙搬救兵。
（伏案：此后又聊到了洛阳，竟然搬出了曹植的《铜雀台》。）
“露团沙鹤起，人卧钓船流。”此番轮到逍遥先生另辟蹊径。
“只向国门安四海，不离乡井拜三公。”罗隐之不卑不亢。
（伏案：二人随即溜达到了河中，议论起了当今水族三大长老之一的王重荣。）
“芍药花开菩萨面，棕闾叶散野人头。”郑遨兴手拈花。
“虚心纤质雁衔余，凤吹龙吟定不如。”罗隐之胡诌乱侃。
“今朝拜贡盈襟泪，不进新芽是进心。”郑遨替人垂泪。
（伏案：到了最后，连鼠窜蜀中的水帝唐僖宗也难逃二人悠悠之口。）
“万蕴千牌次碧牙，缥笺金字间明霞。”罗隐之絮叨不停。
“一箭不中鹄，五湖归钓鱼。”郑遨又联了一句，忽道：“午时快过了，钓叟这家伙怎么还没来？”（伏一）
只听远远一声清吟传来，“钓叟无机沙鸟睡，禅师入定白牛闲。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还有完没完，听得老朽耳朵都起茧子啰！”江北钓叟李道殷自华山绝壁逆岩而上，笔直上了五粒松。
钓叟打了个哈哈，道：“呵呵，华山绝壁上可没甚么鱼儿可钓，倒是你们这两个世间无事之人，当真是无聊透顶，令人叹为观止！”
郑遨却道：“此言差矣，今日我和隐之约你来五粒松，端的是有一条大鱼好钓，只恐怕你的鱼竿不堪重负哩！”
钓叟闻言，雾水满头道：“哦，何人有此斤两，需得我三人合力打渔收竿？”
郑遨叹了一声，凛然道：“当今木族青帝，黄巢！”
话音未落，半山腰处摹的一声铿锵之音传来，“木族黄巢，自西京而来，讨教五粒松逍遥先生的五胡三伏朱仙阵！”
郑遨面色凝重，对钓叟言道：“青帝黄巢的‘木秀于林’八重天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其横槊八击所向披靡，据隐之所言，当日三招之内便攻破了清风徐来嶓，着实令人望而生畏。今日我三人只好藉助五粒松的先天灵力，与之周旋，一会儿我们师兄弟三人分居天地人三伏之位，全速发动我逍遥宗已逾六百年未曾启用的五胡三伏朱仙阵，以期抗衡青帝的横槊八击。”
不一刻，青帝黄巢已自半山腰登临华山之巅，气贯长虹道：“黄巢久仰五粒松逍遥先生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仙风道骨，令人倾慕。我黄巢马踏灞桥，君临天下，如今唯一的愿景，便是以横槊八击领教华山逍遥宗的五胡三伏朱仙阵，完成六百年前青帝曹操的遗愿。”
言语之间，君临天下，木秀于林，横槊八击绵延而至。
郑遨，罗隐之，李道殷三人早严阵以待，逍遥先生居天伏之位，逍遥游心法催生坤乾五重天，五粒松顿生异动，赤红、花青、墨黑、太白、玄黄五道光柱霓虹般映向天地人三伏之位，通体笼罩住逍遥先生、逍遥卜算和江北钓叟，隐隐布局成先天八卦阵。
八卦连环，万象更迭，否极泰来。
当此际，黄巢摹的腾空而起，横掠纵跨三伏之位，手中横槊直取五粒松，其战略目的十分明确，先毁五粒，再破三伏。
逍遥先生口中惊呼道：“青帝莫造此孽，否则必遭天谴！”
坤乾五重天之下，梦蝶掌翩翩而起，若彩云追月，直迫青帝。
罗隐之见状，手中清风徐来嶓亦是如影随形，泽山三重天，衔尾疾追。
泽山交咸之下，江北钓叟立时“朋从尔思，憧憧往来”，逍遥游心法增至黄庭四重天，手中临渊羡鱼竿振奋而起，天一鱼钩后发先至，间不容发之际将青帝黄巢缠绕了三圈，方自舒了一口气。
青帝黄巢却仍自岳峙渊停，左手劈空向逍遥先生轰出一拳，右手横槊回撩，电光火石间再次捅破了清风徐来嶓，余势未衰，疾扫绝壁之上的五粒松。
江北钓叟慌得猛扯鱼竿，拉锯之中，青帝身形微晃，横槊却是稍稍偏了几分，正劈在那一株花青色的奇松之上。
只听“蓬”的一声巨震，花青松拦腰而折，被斩为两截。
一道青色光柱自那松干之中鱼跃而出，势若蛟龙，直噬青帝。
黄巢猝不及防，被那道青光当胸击中，立时蓬出一大口鲜血，身形暴退，踉踉跄跄，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逍遥先生却再无心追剿，长叹一声道：“作孽啊，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莫非这竟是天意？”言罢嘴角亦是溢出一丝鲜血。
青帝黄巢的声音远远传来，“逍遥先生的五胡三伏朱仙阵果然名不虚传，黄巢今番受教了！翌日有缘，再行讨教！”
凤翔大营。
博野旅旅帅李茂贞已自河中返回，正在向凤翔节度使、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郑畋禀报，“节度使，此次我博野旅在黄河渡口遭朱雀军伏击，广德公主被朱温爱将王彦章掳走，生死不明。末将已向河中节度使如实禀报了此事，并暗示朱温此举是受青帝黄巢指示，王重荣当即怒发冲冠，折箭起誓，与黄巢、朱温不共戴天。他现已击破黄巢之弟黄邺和朱温的合围，进屯沙苑，只待节度使一声令下，便进逼长安。”他脸上满溢得色，正期待着郑畋的赞誉。
谁知郑畋“砰”的拍案而起，作色道：“李茂贞，你好大的胆子！广德公主果真是被王彦章掳去了么？”
李茂贞吓得单膝跪地，急道：“节度使息怒！当时的情势，向王重荣做出如此解释，实在是最佳的选择。”
郑畋怔了半晌，颓然坐回帅椅，叹了一声道：“只可惜了麻姑、紫丫两个丫头！”
李茂贞却振振有词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是区区两个丫头。”
一旁的行军司马李昌言亦替他解围道：“大丈夫行事，雷厉风行，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茂贞此举，也是为大局考虑！”
郑畋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且先下去吧。博野旅需要好好休整一番，随时待命出征。”
待李茂贞出了中军帐，郑畋又道：“昌言啊，我昨日已奏明圣上，以水族三大长老之一的泾原节度使程宗楚为四面诸军行营副都统，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为行军司马，与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夏绥节度使拓跋思恭歃血为盟，合围黄巢。日前，唐弘夫的部队已经在渭北集结，王处存也已兵临渭桥，再加上王重荣在沙苑的重兵，已初步对长安城里的木族大军形成了包围之势。我凤翔大营身为旗舰，亦不能不有所行动，尽全力支援策应。粮草方面，一定要鼎力支持友军，我明日率凤翔军进驻周至，你将我凤翔大营的粮草军饷，匀出一半，分别送至渭北、渭桥和沙苑，不得有误。”
李昌言愣了愣神，似乎欲言又止，但还是诺了一声，匆匆忙忙地去了。
长安，含元殿。
青帝黄巢高高在上，其弟黄邺、黄揆，其甥林言陪侍在旁。
底下列着一众木族大将，依次是先锋官尚让，骁将孟楷，李傥，葛从周，张归霸。
只听黄邺抢先耳语道：“大哥，那王重荣不愧为水族三大长老之一，其实力果真不可小觑。我和朱温的朱雀军两路合围，亦被他声东击西，各个击破，弄得溃不成军。”
尚让闻言，也索性报忧不报喜道：“陛下，水族一方刚刚任命的四面诸军行营副都统程宗楚，和河中王重荣、云州李克用并列为水族三大长老。现屯渭北的唐弘夫，兵临渭桥的王处存，以及在夏绥虎视眈眈的拓跋思恭，皆位列水族十大高手之中。看来水帝唐僖宗此番亦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陛下万万不可轻敌！”
青帝黄巢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嘿嘿，水族破釜沉舟，我木族如今四面楚歌，就且唱它一出空城计如何？”
尚让一脸疑惑道：“微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黄巢面带微笑，一锤定音道：“传令，三军火速撤离长安，屯兵灞上，一座空城，请君入瓮！二弟、三弟，且随我往大慈恩寺品茗烧香，静待程宗楚、唐弘夫入西京，我倒要看看，水族三大长老，究竟有几斤几两？”
时间，中和元年，四月初五。
地点，长安，水帝行辕。
距离唐弘夫、程宗楚、王处存三军攻入长安，已逾五日。
这一日，他们三人相约观瞻水帝行辕，顶礼膜拜，如今大局已定，胜券在握，他三人似乎并没什么好操心的。
唐弘夫远远望了一眼水帝龙榻，不由叹道：“圣上当真是懂得享受，这床直若龙舟一般，难怪大臣们都常常抱怨圣上不肯早朝了！”
这时程宗楚“咦”了一声，奇道：“弘夫，这龙榻之上，怎么竟似睡着一人？莫非是谁的部属没有约束好兵卒？”
王处存当即大声呵斥道：“是哪个兵痞如此大胆？竟敢玷污圣榻！”
榻上那人闻言，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惊扰了朕的好梦？”
唐弘夫、程宗楚、王处存一听“朕”字，不由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几乎同时高声喊道：“青帝黄巢！”
当是时，榻上那人龙腾而起，手中横槊直抡三人，口中龙吟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横槊八击，木秀于林，君临天下。
唐弘夫首当其冲，不敢怠慢，他的覆舟心法已至“用缶”之境，双手沉鱼溅泪掌鱼贯而出，心中却是叫苦连连：“方才入殿之时，为何仍旧恭恭敬敬地卸下了兵刃？”
程宗楚当此唇亡齿寒之际，亦是毫不犹豫，覆舟心法疾增至“系墨”之境，沉鱼溅泪，同舟共济。他吃亏在手无寸铁，心中亦是叫苦不迭。
唯独那王处存奸狡无比，他一见青帝君临天下之势所向披靡，唐程二人此番怕是凶多吉少，立刻见风使舵，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望行辕门口仓皇夺路。
只听两声惨叫，唐弘夫、程宗楚先后被青帝横槊扫中，当场殒命，就连鼠窜的王处存也未能幸免，被一道青光追蹑着击中后背，闷哼了一声，却是依旧头也不回，片刻之间便溜得无影无踪。
他不知道，青帝黄巢此时也付出了沉重代价，他前胸后背各中了一记沉鱼溅泪掌，先前在华山五粒松强行压下的伤势此刻再度爆发，口中鲜血狂喷，当即跌坐在地，盘起双膝，刻不容缓地以“木秀于林”心法自行疗伤。
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个三岁孩童，用稚嫩的手指头轻轻戳他一记，曾经笑傲江湖、君临天下的青帝黄巢，只怕立马就要上奈何桥，即刻向阎罗王报到了！
夜凉如水，一阵凉风吹过，水帝行辕殿前的一棵百年老松似乎抖颤了一下，一根松针悄然落在地上，青帝黄巢虽闭着眼睛，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伏案随喜：以下是剩下的联句，其中亦不乏佳句，出处就且略去了，篇幅所限……
烟随红焰断，化作白云飞。（罗）
隔岸水牛浮鼻渡，傍溪沙鸟点头行。（郑）
绮罗因片叶，桃李谩同时。（罗）
都缘心似水，故以钵为舟。（郑）
路指丹阳分虎节，心存双阙恋龙颜。（罗）
甜于泉水茶须信，狂似杨花蝶未知。（郑）
半窗月在犹煎药，几夜灯闲不照书。（罗）
至人无梦梦不到，天道恶盈盈有余。（郑）
龙髯已断嫔嫱老，豹尾不来岐路长。（罗）
翻身腾白浪，探爪擢明珠。（郑）
因借梦书过竹寺，学耕秋粟绕茆原。（罗）
芭蕉叶上无愁雨，自是多情听断肠。（郑）
风雨揭却屋，全家醉不知。（罗）
孤猿叫落中岩月，野客吟残半夜灯。（郑）
雁飞南浦砧初断，月满西楼酒半醒。（罗）
晓来羸驷依前去，目断遥山数点清。（郑）
迈古文章金鸑鷟，出群行止玉麒麟。（罗）
风便磬声远，日斜楼影长。（郑）
好是晚来香雨里，担簦亲送绮罗人。（罗）
莲中花更好，云里月常新。（郑）
天下传将舞马赋，门前迎得跨驴宾。（罗）
砚贮寒泉碧，庭堆败叶红。（郑）
燕掠琴弦穿静院，吏收诗草下闲庭。（罗）
年年闻尔者，未有不伤情。（郑）
出得风尘者，合知岐路人。（罗）
拂榻灯未来，开门月先入。（郑）
忽生云是匣，高以月为台。（罗）
入夜虽无伤物意，向明还有动人心。（郑）
金茎来白露，玉宇起清风。（罗）
红旆渡江霞蘸水，青蛇出匣雪侵衣。（郑）
云散便凝千里望，日斜长占半城阴。（罗）
只住此山宁有意，向来求佛本无心。（郑）
万国不得雨，孤云犹在山。（罗）
先生不在此，千载只空山。（郑）
建水旧传刘夜坐，螺川新有夏江城。（罗）
一雨洗残暑，万家生早凉。（郑）
暮鸟归巢急，寒牛下陇迟。（罗）
算吟千百首，方得两三联。（郑）
清时不作登龙客，绿鬓闲梳傍草堂。（罗）
淮船分蚁队，江市聚蝇声。（郑）
人间不见月，天外自分明。（罗）
烧平樵路出，潮落海山高。（郑）
行人折柳和轻絮，飞燕衔泥带落花。（罗）
轻身都是义，殉主始为忠。（郑）
满堂罗绮兼朱紫，四代儿孙奉老翁。（罗）
雪浦二月江湖阔，花发千山道路香。（郑）
海边红日半离水，天外暖风轻到花。（罗）
雨声鞭自禁门出，一簇人从天上来。（郑）
十字水中分岛屿，数重花外见楼台。（罗）
无钱将乞樊知客，名纸生毛不为通。（郑）
桑柘残阳里，儿孙落叶中。（罗）
向外疑无地，其中别有天。（郑）
方外共推为道友，关中独自占诗家。（罗）
炎暑郁蒸无处避，凉风消息几时来。（郑）
月沈湘浦冷，花谢汉宫秋。（罗）
须把咽喉吞世界，盖因奢侈致危亡。（郑）
若须抛却便抛却，莫待风高更亦深。（罗）
夜长灯影灭，天绕鹤声孤。（郑）
金筈离弦三尺电，星髇破的一声雷。（罗）
背日流泉生冻早，逆风归鸟入巢迟。（郑）
胜日登楼望，山川一半春。（罗）
也知别有风光主，花蕾枝枝似去年。（郑）
金殿圣人看纵笔，玉堂词客尽裁诗。（罗）
菱叶乍翻人采后，芰荷初没舸行时。（郑）
春寒酒力迟，冉冉生微红。（罗）
自然草木性，谁祝元化功。（郑）
湓浦风生破胆愁。（罗）
血染剑花明帐幕，三千车马出渔阳。（郑）
入门堪笑复堪怜，三径苔荒一钓船。（罗）
小桥风月年年事，争奈潘郎去若何。（郑）
清猿啼远木，白鸟下前滩。（罗）
鹤归秋汉远，人去草堂空。（郑）
虽当南北路，不碍往来人。（罗）
钓叟无机沙鸟睡，禅师入定白牛闲。（郑）
天涯故友无来信，窗外拒霜空落花。（罗）
雨壁长秋菌，风枝落病蝉。（郑）
老筇支瘦影，寒木凭吟身。（罗）
诗债到春无处避，离愁因醉暂时无。（郑）
茶香解睡磨铛煮，山色牵怀著屐登。（罗）
身闲不恨辞官早，诗好常甘得句迟。（郑）
白日故乡远，青山佳句中。（罗）
冥云生易满，秋草长难高。（郑）
落星一石几千年，门外何人扣汉川。（罗）
五千里地望皆见，七十二峰中最高。（郑）
花烧落第眼，雨破到家程。（罗）
架上紫衣闲不著，案头金字坐长看。（郑）
溪从沮水流嶓冢，岭接青泥入剑天。（罗）
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郑）
小旗村店酒，微雨野塘花。（罗）
地偏云自去，日暮山更深。（郑）
恰似传花人饮散，空抛床下最繁枝。（罗）
艳魄香魂如有在，还应羞见堕楼人。（郑）
扫叶随风便，浇花趁日阴。（罗）
闲云生不雨，病叶落非秋。（郑）
三月能辞千日醉，一生能得几回看。（罗）
最是五更留不住，向人枕畔著衣裳。（郑）
悬心秋夜月，万里照乡关。（罗）
玉排复道珊瑚殿，金错危椆翡翠楼。（郑）
此花不与众花同，为感高僧护法功。（罗）
都来消帝力，全不用兵防。（郑）
道远擎空钵，深山踏落花。（罗）
船中江上景，晚泊早行时。（郑）
山寺钟楼月，江城鼓角风。（罗）
雨过花争出，云空月半生。（郑）
鸟正啼隋柳，人须入楚山。（罗）
高松飘雨雪，一室掩香灯。（郑）
遂有冥心者，还寻此境来。（罗）
又因风雨夜，重到古松门。（郑）
道晦金鸡伏，时来木马鸣。（罗）
谁来看山寺，自去扫松门。（郑）
此生还自喜，余事不相侵。（罗）
白鬓无心镊，青山得意多。（郑）
一春能几日，无雨亦多风。（罗）
苦雨秋涛涨，狂风野烧翻。（郑）
须知三尺剑，只为不平磨。（罗）
要路争先进，闲门肯暂过。（郑）
已难消永夜，况复听秋霖。（罗）
大雪路亦宿，深山水也吞。（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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