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里有条狗，它叫乌胖

在成长的道路上，有没有什么让你很难忘却的，让你深有感触的？我有，那就是乌胖，一条乌黑壮硕的狗。

乌胖，是一条狗的名字，可它活出了狗的世界，在人间混的狗模狗样。它是一条乌黑的平凡的狗，却在我的记忆里踩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每看到狗，我对会想到它，那条乌黑壮硕的狗。

乌胖在我们那湾里是一个传奇，是狗中世界的一个传奇，没人不知道它。谈话中偶尔谈到它，经过岁月雕刻的老年人都会说上一两句，那狗真是不同寻常，现在还不死，比我们这把老骨头还经熬。

乌胖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在了，那时候它还是一条小狗，胖胖的，全身上下被灰色的绒毛包裹着，萌萌的，超可爱。它是我一个小伙伴家的狗，每次去小正家玩，都要抱着乌胖玩弄半天。

那个时候小，行为上总有点调皮，经常弄的乌胖“汪汪”的乱叫，后来看见我就跑的远远的。等乌胖长大了，我就不敢在肆意的蹂躏它，长大的乌胖，脱胎换骨，从萌萌的小狗变成一条壮硕凶狠的看家狗。

每次去小正家玩，乌胖大老远“汪汪”的凶我，等我走进了，就把它乌黑的狗鼻子在我身上乱蹭，从鞋子嗅到小腿。而我则唤着它的名字，等它温顺下来了再用手摸它的头。有时候高兴了，就会和它打闹，它就会把前脚搭在我的肚子上，舌头在我身上乱舔着。有时候它假装生气，用嘴咬我的脚踝，弄得我痒痒的。

乌胖很凶，不过它没咬过我，哪怕小时候我经常弄得它嘎嘎乱叫。它不像有个邻居家的狗，看到人就咬，不分青红皂白。小时候被邻居家的狗咬过很多次。

有一次和姐姐从田地里回家，远远的遇到了邻居家的狗，那狗看见了我们，温顺的眼睛立马红了起来，像狼看见了绵羊，气势汹汹的朝我们扑来。我和姐姐撒腿就跑，小胳膊短腿怎么跑得过成年的狗，在我家的房子下面被狗追上了。我和姐姐小腿那里留下了两个鲜红的牙齿印，看着伤口流出了血，那只狗才摇着尾巴趾高气扬的走了，只剩下姐弟俩迎风痛苦的声音。

还有一次是邻居家办酒席，我和一帮小伙伴在玩游戏，那条狗不知从哪儿冲出来，朝着我的小腿咬了一口。我马上就坐在地上了哭了起来，后来爸妈闻着哭声找到了我，邻居也把的奶奶把狗迁到我面前，说让我打它，打它一下就不疼了。我捡起地上的石头朝那只讨厌的狗扔了过去，那狗“嗷嗷”的惨叫两声，我也停止了哭啼。

或许是邻居说的话有魔力吧，伤害了你的东西，你报复它一下，伤口就不那么痛了。后来这句话成为我止疼的秘方。

上大学时，有个室友特别怕狗，晚上开卧谈会时谈到了狗。我说了被狗咬的经历，室友们打趣地问我打了狂犬疫苗没有，我说没有，那帮没有良心的家伙说离我远点，小心我有狂犬病。

乌胖像流浪狗一样，吃过百家饭，那时候，只要它逛到了谁家，那家就会唤住它，然后从橱柜里拿出剩菜剩饭招呼它。乌胖也不客气，在食槽里大快朵颐的吃了起来。湾里几十户人家，基本被它吃了个遍，而且哪家的伙食好，它会赖在那家吃上几顿再走。

当然它也不白吃，它晚上会在湾里巡逻，挨家挨户的游弋。就像荷枪持弹的民兵，气势汹汹地打量每一个经过湾里的陌生人。

有一次居然真让它立了个大功，有个小偷，大晚上的去偷一个伯伯家的牛。被乌胖撞见，“汪汪”的叫个不停，还不时磨牙切齿，前脚抓地，头低昂着，与小偷对峙着。

那个伯伯家听见这么大的动静，肯定知道遇到了小偷，起床打着电筒往牛圈一看，木拴都拆了几根。如果不是乌胖“汪汪”的及时报警，这牛可真叫小偷偷去了。

乌胖立大功这件事，很快在湾里传开了，都说这狗有灵性，人们也更加对乌胖好。虽说那个时候乌胖吃着百家饭，身子骨却是比一般狗壮硕，湾里的狗都以它为首是瞻。每天围着乌胖跑上跑下，而乌胖也像一个大哥，带着一大帮小弟玩的不亦乐乎。有时候在田地里遇见了其它地方的狗，二话不说，带着一大帮狗群蜂蛹而上，把那狗咬的半死。

其实乌胖是有主人的，它一生换过三个主人。第一个主人是小正，在小正家住了两年，长大了。后来小正家都要去上海，乌胖肯定带不去，就把乌胖留在了小正隔壁家的奶奶家。

小正家走了之后，我听见乌胖被栓在那奶奶家屋里叫了几天几夜。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好像是乌胖在哭泣，哭泣主人无辜的抛弃了它。过了几天，乌胖不再叫了，它已经接受了被抛弃的无奈，只是还有点萎靡。就像两三岁小孩，被爸爸妈妈狠心的丢在亲戚家，在大哭大闹了两三天后，只能接受被抛弃的事实。

在那奶奶家生活了五六年后，小正家回来了，因为小正要读初中。乌胖看见了似曾相识的旧主人，却是躲在远远的不敢上前。小正不断地唤着乌胖，朝乌胖招手，乌胖摇着那根黑白辉映的尾巴，凑在小正身上左闻右嗅的，鼻子里不时发出低沉的声音，听着像一个委屈的小孩。

乌胖那个模样就像留守多年的儿童，突然一天父母回来了，手里拿着糖果的父母，在你面前晃悠，还不停地让你叫爸爸妈妈。儿童胆怯躲在亲戚身后，小心的探出头眨巴着眼睛盯着眼前的陌生人，努力地在浅薄的识海里打捞那模糊的记忆。

后来乌胖回到了小正家，不过却没忘记吃百家饭的坏习惯，湾里的人也不客气，看到乌胖就拿出饭菜给它吃。那个时候，乌胖都快八岁了，在狗的世界中，已经算是高龄。所以湾里的人已经用看待神明的眼神看它了。

后来读初中、读高中，现在读大学，都是背井离乡，家不过稍许停留的补给站，休息好了继续出发。乌胖也不过是一个名词，只是在漫长寂寞的行途中偶尔想起来，哦，乌胖，它还没死。

高中的那会，乌胖不只是名词，还是我炫耀的资本。每次和朋友谈起狗，我都会把乌胖介绍给他们，就像给他们介绍我一个特牛掰的朋友。

湾里人看见了乌胖，都会说上一句，这狗真是命长，十多岁了，算是狗中的寿星了，再活怕要成为哮天犬。乌胖是湾里的老人了，在湾里的日子里，它目睹了一个个新生婴儿的诞生，也送走了一个个老人。现在还喘气的老人都会开玩笑说，这乌胖怕是还要走在我后头哦，这老不死的乌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长命的狗。

每次湾里的老人走了，乌胖都会跟在送灵人后面，默默地跟着，路旁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也吓不走它。它知道，那乌黑的棺材里，躺着的老人曾经喂过饭给它吃，它要在老人最后一段路送他一程。

上了大学，每次回家，都要问问湾里的人，乌胖还在不在。还好，回答不是那么沮丧，乌胖还在，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乌胖太老了，已经十五六岁。

湾里的狗都逃不了一个宿命，不是生病死了就是被人打了吃掉。乌胖是幸运的，它遇到了一个好主人，没有在壮硕的时候被主人吃掉。当我看见它的时候，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觉得它是幸运的，它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有着一身的毛病，耳背、走路不利索等等。

湾里有条狗，它叫乌胖

今年暑假，我七月底回老家，路过了小正家，马路边遇到了乌胖。它一身乌黑漂亮的毛，早在岁月的洗刷中褪去了光泽，留下的是一坨坨凝结在一起的疙瘩；曾经壮硕的身体，也在光阴如箭的穿刺中流进尽了血液，只剩下一身皮包骨；那双凶恶、炯炯有神的眼睛，早陷进了高凸的的颌骨里，留下的是一道疲惫、散漫的眼神。

乌胖也看见了我，没有像以前那样跑过来嗅我，只是撇了我一眼，摇着那微微颤颤的身体，孤独地离开了。我看见它那落寞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担心下一次回来可能就看不见它。

岁月真是万物的杀手锏，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躲避它的铁锏，在那沉重无比的大锏下，人和物也都是挣扎的蝼蚁，乌胖也不例外。

果然，一个月以后，就是八月底，我背着书包，拉着行李箱，在路边的一个竹林里看见了乌胖。一大群狗游曳在乌胖的身边，期间时不时传来“嗷嗷”凄惨的叫声。我走进了竹林，那群狗也四处跑开了，把乌胖展现在我的眼前。

湾里有条狗，它叫乌胖

乌胖躺在水泥路边，全身上下围着一大群嗡嗡乱转的蚊子，我以为乌胖已经死了。可它时不时发出“嗷嗷”的身音，还有微弱的喘气声，证明它还活着。我不忍心看着它继续痛苦下去，我给它留了影后便离开了。

身后时不时传来“嗷嗷”的叫声，不知那是乌胖对宿命的抗争还是对命运的妥协。我知道，要不了多久，乌胖就会停止它无奈的嚎叫，然后蚊子会吸食它的血肉，旁边游曳的狗也会来撕咬它的躯体。

乌胖在我心里，已经不是简单的狗，它曾经是我童年的玩伴，是我童年的记忆，是成长的记忆。

活了十六年的乌胖，最后躺在冰冷的马路边，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停止了哀叫。没有谁给它送行，没有谁给它默哀，它走的时候只有一群对它躯体虎视眈眈的蚊子和狗。

曾经的它是湾里的神话，是狗中的传奇；曾经的它，身后跟着一群小弟，多么威风。却在它走的那一刻，什么都是虚无，什么神话，什么传奇，什么威风，不过是天上的浮云，经不起风吹就散了。

从此湾里再没有乌胖，或许会有叫乌胖的狗，却再也不能演绎着它的传奇与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