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家说,我自己后来也这么想,如果亲戚相互间多年不走动,那么,这亲戚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个名分。某种意义上来看,差不多是形同虚设,反倒不如跟前住着的邻居——远亲不如近邻,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嘛。再如果,这亲戚是乡下的,有一天突然打来电话说,他进城来了,要来登门造访,你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会是啥呢?
多多少少地,会有些惊喜吧。
惊喜之余,会思忖道:
这亲戚怎么突然想起你来了呢。
进而又想,亲戚不会无缘无故进城,找你八成有啥事情吧。
有啥事情呢?
于家沟北沟。
小酒馆招牌叫伴山小厨,对开的玻璃门上贴着喜庆的红字:“开业大吉”。和兴臣面对面地坐下来后,自己心里头翻来覆去地,折腾的都是这些古怪的念头。
酒,当然是好酒,从家里带来的。
从家里出来之前,问过一直坐在沙发上的兴臣:
现在还能喝点酒吧?
兴臣说道:喝不多少了。
喝不多少的意思,就是没有忌酒,还能喝酒。究竟喝多少呢,听兴臣的意思,我拿捏下,似乎有了谱儿。
两个老爷们。
彼此都不拒绝酒事,喝起来,喝高兴了,一瓶白酒,恐怕挡不住。
家里有一桶玉米酒。散装的,喝了大半年了,好喝不中看。原想灌装一瓶子带到酒馆里来,又一思忖,恐兴臣这亲戚以为自己随意打发了他,就拿起一瓶好酒给他看,故作热情地说道:
今天你来了,咱俩得喝这个!
兴臣瞅瞅这个,说道:这么好的酒,还是留着吧,以后你家里办个事儿啥的。
我的态度立马坚决起来,说道:
这么多年你都没来了,今天说啥也得喝点好的。
又把那桶玉米酒,指给他看:
你下次来的,再喝这个。
问过,知道兴臣抽烟,几块钱一盒的那种。
酒馆吧台有两种牌子的烟,芙蓉王和南京。南京20,芙蓉王28。价格上,比超市里卖的贵了点儿。但这里是酒馆,每盒加价三块钱吧,不能算多。
给兴臣要了盒南京。
看我要摸衣袋,老板娘说道:记你吃饭账上了。
兴臣瞪了瞪眼睛,说道:
买这么贵的烟干啥。我兜里有烟。
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一盒捏把有些变形的红盒子烟,又掏出打火机,放到酒桌上。
没给兴臣要芙蓉王,不是在意比南京多出的那几块钱。而是芙蓉王的烟性比南京烈,没南京柔。兴臣前些年在伊通河挖河沙害过胸肌炎。抽南京这样柔和的小细杆烟,对身体刺激会小些吧。
没跟他解释为啥拿南京,不拿芙蓉王。
兴臣对南京的小感动,打消了我这些快到嘴边的话。
兴臣来省城已经三四天了。
前天他和我用微信视频通话,我看到一张在机屏上一直晃动的老脸。
他一直不瞅视频说话。
通话过程中,很多时候都埋着眼睛。
这使他本来就显肥大的眼袋似乎更大。
不过,他会使用微信视频,还是叫我感到了变化和惊讶。这变化和惊讶,也叫我不忍纠正他微信视频的姿势。
视频背景是一个房间里还亮着筒灯的白墙。白墙和筒灯的光,显得兴臣这张老脸褶皱更多,眼袋更大。
但是,皮肤的颜色光润白净了些。看得出这张面孔有很长时间不再被雨打风吹日头晒了。
兴臣这次从伊通满族自治县乡下来到省城长春,是看自己女儿的。视频通话的意思是打算到于家沟来看看我,过两天就回乡下去了。
给你拿了袋长粒香大米,这是我自己家种的,留着吃的,没咋上化肥,农药也用得少的大米。还带了些我们自己家包的粘豆包。
哎呀呀,带这么沉的东西过来!
没多少,这袋子大米才20斤。粘豆包也就几十个,没给你拿那么多,就是送过来尝尝,也不知道你们家得不得意这玩意儿。
……
看着放到屋子里鼓鼓囊囊的编织袋子,我又向兴臣说着感谢的话。
指指站在一边的老婆,尽可能地叫兴臣感觉我说的这些感谢话,是走了心的——
她最爱吃粘豆包了。
她听了,到碗柜里拿出盘子,从袋子里捡出几个粘豆包放到锅里蒸热,一会儿,端着盘子里透着亮光的粘豆包,过到客厅这边,边吃边听我俩说话。
兴臣继续说他带来的东西:
这次除了给你们带的,我给姑娘和连襟还各带了一袋米,十五六头紫皮蒜,50来个粘豆包。坐车到长春后,姑娘开车到高速站去接的我。(待续)
2018年12月30日星期日写在于家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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