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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道是(不二的)没有对待的,如果有对待就不是道了。有这个与那个的分别,就有对待了。能够感知这个世间的那个所谓的“心”与主宰世界的那个“道”,难道有还能分出彼此吗?“心”外如果还有个“道”,就不是“心”了。“道”外面还有个“心”,就不是“道”了。古代的学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并不是因为他人不值得帮助。(在他们眼里)整个天下都与自己是一体的,(看不见有他人)更看不见有他人能够帮助。
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来一往一起一居,没有不是人主宰的。严格要求自己规范自己的行为,不是为了名扬四海;远离可疑的人和事,严格做好细微的事情,并不是为了远离诽谤;精简赋税消减酷刑,并不是为了百姓称赞;做长远规划和打算,并不是为了去除隐患。(做一些本该如此的事情,)不是为了人为目标去做事情,当然也就不会因为缺少人为目标而中止做事。有外在目标去工作的话,没有外在目标就会中止。有外在戒条而不敢做的话,没有(外在)戒条就为所欲为。做也好,不做也好,都是看外在的条件,而不是主观能动的。因此,我做好事就没有内生力。没有内生力的水,早晨是满的,到了晚上可能就干涸了;没有内生力的善,早上很积极,到了晚上可能就懈怠了。这又怎么可以依凭呢?
管仲劝谏齐桓公拒绝郑国太子华谋杀郑国贤臣时,说:“会合诸侯,是为了尊崇德行。会合而让奸邪之人列于国君,怎么能向后代交代?诸侯的会见,他们的德行、刑罚、礼仪、道义,没有一个国家不加以记载。如果记载了让邪恶的人居于君位,君王的盟约就要废弃了。事情做了而不能见于记载,这就不符合美好的道德。”在这里,管仲不能用道引导齐桓公,让齐桓公明辨是非不做坏事,反而用历史名声来要胁齐桓公。
唉,如果做好事就是为了给别人看,假设从古以来没有史官,诸侯各国也没有历史,那么就可以任性放纵,不再做好事了吗?不引导齐桓心用良心来制裁万物,反而用外物来操控齐桓公的心,这是以外物制内心,也是典型的本末倒置。幸亏齐桓公喜欢好名声,改变了原来贪图利益的作法,听从了管仲的劝谏。如果齐桓公坚持要利益不要名声,那么管仲的劝谏就无效了!如果真的那样,古圣先贤规定左右设立史官记言记行,也是以外物制内心吗?不是的,圣人的心,无所不包,万物皆备,没有什么事物在心外的。历史,就是心的历史;记录,就是心的记录。推而广之,那些在盘盂上的铭文、案杖上的戒条,没有一样在心的外面。唉呀,这难道是管仲能够懂得的吗?
《东莱博议·齐桓公辞郑太子华》
道无待而,有待非道也。夫一彼一此,而待之名生焉。心之与道,岂有彼此之可待乎?心外有道,非心也。道外有心,非道也。古之学者为己,非以人不足为也。通天下无非已,不见有人之可为也。
动静语黙,出入起居,未有由乎人者。饬躬厉行,非以扬名也;别嫌明微,非以避谤也;简赋省刑,非以求名也;深谋远虑,非以防患也。本无待而作,亦岂有待而止哉?有所慕而作者,外无慕,则止也;有所畏而止者,外无畏,则作也。曰作、曰止,皆待于外而不出于我,则吾之为善既无本矣。无本之水,朝满夕除;无本之善,朝锐夕堕!是乌可恃耶?管仲谏桓公之受子华曰:“诸侯之会,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记,非盛德也。”仲不能以道格君之心使自不为恶,反持简册之毁誉以制之。
噫!为善果待于外,使自古无史官,诸侯无史籍,将放意而不复为善耶?不导其君以心制物,而反以物制心,是以外制内也。幸而桓公以好名之心易好利之心,仅从管仲之谏;若桓公好利之心胜,则仲之说穷矣!信如是,则圣人立左右以记言动者,亦岂以外制内耶?非然也。圣人之心,万物皆备,不见其为外也。史,心史也;记,心记也。推而至于盘盂之铭、几杖之戒,未有一物居心外者。呜呼!此岂管仲所知哉?
【附评】
唐荆川曰:庄子《逍遥游》曰:“此犹有待者也。”《齐物论》曰'吾有待而然者也。’此篇以待字立说,实从此脱化。徐杨贡曰:笔刀峭劲。春秋左史,记事之书,东莱先生说理至精细处,直传圣人心法,可谓说经之宗。孙执升曰:曰通天下无非己,不见有人之可为,曰圣人之心万物皆备,是论学绝顶语。曰此岂管仲所知开?先生盖为后学说,非为管仲说也,文特纯粹简静。朱字绿曰:管仲之言,未为大非,看出不能格君心,而制以简册之毁誉,便见圣人万物皆备。史记、盘孟、几杖,皆属心物的意思,又有通天下人无非己的意思,诸篇以奇怪见长。此独精纯,然奇怪之气,亦未尝减。 张明德曰:文特精纯,诸评已悉,我无以易之。
附:《齐桓公辞郑太子华》
鲁僖公七年,秋,盟于宁母,谋郑故也。郑使太子华听命于会,言于齐侯曰:“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实违君命。君若去之,以为成。我以郑为内臣,君亦无所不利焉。”齐侯将许之,管仲曰:“君以礼与信属诸侯,而以奸终之,无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谓礼,守命共时之谓信,违此二者,奸莫大焉。夫诸侯之会,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记,非盛德也。君其勿许,郑必受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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