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临砚
| 原文
药笼应有之物,备载方书;凡天地间一切所有,如草木金石,昆虫鱼鸟,以及人身之便溺,牛马之溲渤,无一或遗,是可谓两者至备之书,百代不刊之典。今试以《本草》一书高悬国门,谓有能增一疗病之物,及正一药性之讹者,予以千金。吾知轩、岐复出,卢、扁再生,亦惟有屏息而退,莫能觊觎者矣。然使不幸而遇笠翁,则千金必为所攫。何也?药不执方,医无定格。同一病也,同一药也,尽有治彼不效,治此忽效者;彼是则此非,彼非则此是,必居一于此矣。又有病是此病,药非此药,万无可用之理,或被庸医误投,或为臧获谬取,食之不死,反以回生者。迹是而观,则《本草》所载诸药性,不几大谬不然乎?
更有奇于此者,常见有人病入膏肓,危在旦夕,药饵攻之不效,刀圭试之不灵,忽于无心中瞥遇一事,猛见一物,其物并非药饵,其事绝异刀圭,或为喜乐而病消,或为惊慌而疾退。“救得命活,即是良医;医得病痊,便称良药。”由是观之,则此一物与此一事者,即为《本草》所遗,岂得谓之全备乎?虽然,彼所载者,物性之常;我所言者,事理之变。彼之所师者人,人言如是,彼言亦如是,求其不谬则幸矣;我之所师者心,心觉其然,口亦信其然,依傍于世何为乎?究竟予言似创,实非创也,原本于方书之一言:“医者,意也。”以意为医,十验八九,但非其人不行。吾愿以拆字射覆者改卜为医,庶几此法可行,而不为一定不移之方书所误耳。
| 译文
药箱里应该有的东西,都记载在医书上了,天地间所有的东西,比如草木金石、昆虫鱼鸟,甚至人和牛马的小便,没有一样遗漏的。可以说是最完备的药书,也是千年不能改动的经典。现在把《本草》这本书挂在京城的大门上,说谁能增加一样可以治病的药,或改正一种药物的错误的,就给他一千两银子,我想就是黄帝和歧伯重生,扁鹊复出,也只有悄悄退在一旁,不敢奢望得到这个奖。但如果不幸遇见了我,那这一千两银子一定会被我得到。为什么?用药不必拘泥药方,治病没有固定的方法,即使是同一种病,同一种药,也会治那个人无效,治这个人有效。用这种方法治疗那个人是对的,治疗这个人却是错的,或是治疗那个人是错的,治疗这个人却是对的,一定是这两种情况中的一种。还有这样的情况,得的是这种病,用的药不是治这种病的,本来完全没有用的道理,但或是庸医用错,或是让仆人误取,病人吃了以后没有死,反而治好了病。从这里来看,《本草》里记载的各种药性,不是也有很多大错特错吗?
还有比这更离奇的,经常见到病入膏肓的人,危在旦夕,用药治疗也没有效果了,针灸也不灵了,忽然无意中看见一样东西,或遇到一件事情,这些不是做药用的东西,这不是来治病的事情,却因为病人的欢喜或是惊慌,病就马上好了。能救性命的,就是良医。能把病治好的,就是好药。从这里来看,这些能救人性命的事情和东西,就是《本草》遗漏的,那么《本草》能称得上是齐备的书吗?虽然是这样,书上记载的,是药物的一般性能,我所说的,是事理的变化。书上的依据是人,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记载,只要没有差错,就是万幸。我所依靠的是心,心里觉得是这样,嘴上也这么说,为什么要听从世人的说法呢?说到底,我的话像是一种创见,实际上不是首创,原是根据医书上的一句话:“医者,意也。”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医,十次有八九次能灵验,但不是每个人都行。我希望那些拆字算卦的人,改行当医生,也许这种方法就能行得通,病人也不会被固定不变的医书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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