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清脆的提示音从电脑边缘的音箱中传出来。一个聊天对话框自动从电脑屏幕的中央位置弹出。
坐在电脑前的年轻男人冷笑一下，抬起自己的手，扶正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随即握住鼠标，点击对话框中弹出来的几张照片和一个音频文件，将它们全部保存到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中。
“就这些吗？”
王克皱起眉头，看向文件夹中显示出来的文件。他嫌这些文件太少。
“你还想要多少啊？他又不是专业人士，能偷偷弄到这些，已经相当不错。”
戴眼镜的男人转动自己身下的塑料转椅，面向王克，翘起二郎腿，露出带有几分轻蔑的笑容。
“不就是发几张照片、做个剪辑的事吗？几分钟就能搞定。”
“可以，”王克重重地点头，“但是，搞定之后，先不要立刻用。等到我说要用的那一天，你再把它们都给我。我和我的人会自己去办。”
“行行行！你记得找时间请我喝酒！还有，如果出事，不许把我供出去！”
戴眼镜的男人扭过脑袋，用鼠标打开之前被最小化的一个程序页面。那是一个非常宽阔的程序页面，上面排列着许多长度和大小都不同的对话框，或者选择框。一部分方框中的数值始终在不停地变动，程序下方的一张曲线图也在随着数值的变化而变动。一同弹出的，还有位于电脑屏幕右下角的一个聊天对话框。对话框里不停地弹出新的消息，几乎每一条消息前方的署名ID都不一样。
王克抬起头，把自己的视线从这一台电脑上离开。包括这一台电脑在内，整个狭长的房间内总共摆放着十四台同一型号的电脑，排成一个和房间形状十分相近的椭圆形。每一台电脑前方都坐着一个人，每个人都在操纵屏幕上的程序页面。有些电脑上的页面是各种外行人完全看不懂的软件页面，有的则是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游戏页面，还有的则是几乎要重叠在一起的多个聊天页面。房间两边各有一条只能容纳一个人穿过的过道，肮脏得几乎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墙壁上满是灰尘和锈迹，还有各种用不同的笔写下的、乱七八糟的话。唯一通往外界的一扇门紧紧关闭着，房间中也没有任何窗户。但是，几乎每一个坐在电脑前的人都在不停地抽烟。摆放在电脑显示屏旁边的烟灰缸中，至少有四、五个已经装满，未燃尽的烟蒂顶端还冒出未散尽的烟雾。
王克走到门边，握住略微有些生锈的门把手，用力拉开门，走到门外，随即再次将门用力关上。门外是一条阴森的走廊，没有任何光线，如果走路不小心，很容易跌倒。他掏出手机，照亮自己前方的路，随即一步步地往前走，绕过胡乱堆放在走廊中的各个方位的杂物。走廊两侧的墙壁也是老旧而斑驳的，越靠近墙根的地方越脏，破损的痕迹也越多。其中一侧墙壁表面有规律地排列着几扇大小相同的门，门板上满是暗红色的锈迹。
只听“吱嘎”一声，位于走廊中央位置的一扇门突然向内部打开一条足以令一个体型正常的人穿过的缝隙。在大门开启的一刹那，几道不同的彩色亮光先后从门缝中投射出来，在对面的墙壁上划出几道斜长的轨迹。同时从门中传出来的，还有几段曲调完全不同的音乐声。
“狼哥。”王克上前一步，向从门中走出来的人点头哈腰。
身材强壮的男人转过头，看向王克，微微点点头，随即从自己的衣兜中掏出手机，将自己身体周围的一整片空间全部照亮。他梳着一个染成银灰色的鸡冠头，穿着一身黑衣黑裤，连披在身上的外套都是挂着一排银色金属饰物的黑外套。他将自己的大屏幕手机举起来，观看屏幕上的消息。黑色的狼头纹身从他的右手背上显露出来。
“你的事都安排办完了？”
“是的，是的。”王克毕恭毕敬地回答。
“你拉来的那一车客人，大约什么时候能到？”
“很快就到，很快就到！”王克点头哈腰，“他们会和狐狸的那一车客人一起来的！是我的小弟钉耙在开车！”
“行！你们注意一点！千万不要惹出太大的动静！”
“狼哥”从自己的左手中抽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点燃一根烟，自己用力吸一口，随即又拉开门，走回到房间里。依墙摆放的几台比成年男人还要高一点的机器先后从房门的缝隙中显现出来。几台机器上方的屏幕中分别显示出不同的画面，并照亮屏幕下方的操纵杆和按钮。几个身影分别坐或者站在不同的机器面前，面对不同的屏幕，脑袋几乎要钻进屏幕里。
“没问题！”
王克点点头，随即向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走去。楼梯口同样是黑漆漆的，没有任何光源。他踏上楼梯，一级一级地向上爬。
王克从位于大楼边缘的铁门中钻出来，停留在铁门之前，先将自己披着的外套的拉链拉紧，随后从自己的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给自己点燃一支烟。连抽三口之后，他注意到，自己裤兜里的手机开始振动。他转过身，面向自己身前的大片空地，一边从裤兜中拿起手机，一边向位于空地边缘位置的围栏走去。在月光下，斑驳不堪而又歪七扭八的废旧铁围栏勉强还能够保持自己原本的样子，将空旷的大片空地遮挡起来。原本应该装有大门的地方已经变成完全空旷的通道，毫无障碍。
几分钟后，两对灯光先后从压抑的夜色中显露出来，划过夜空，笔直地照亮王克的身影。出现在空地面前的，是两辆不同规格的面包车。前一辆稍微大一些，大约能装载十名乘客；后一辆则相对小一些，最多只能装载四到五名乘客。两辆车不约而同地开始减速，并排停在空地的边缘位置。空地还算平坦，却有好几道长度和形状的不同的车辙互相交叉。
王克站到两辆面包车前方，向坐在驾驶座上的两位司机打手势。两辆面包车的右后方车门先后打开。缩在面包车的车厢中的乘客鱼贯而出。两辆面包车上装载的乘客数量都比它们在正常情况下装载的人更多，以至于率先从车门中出来的乘客显得有些慌张，甚至还有人差一点就摔倒在地上。
从车上下来之后，好几名乘客先后抬起头，向空地尽头的大楼看去。青灰色的大楼内部没有任何光源，在略显苍白的月光之下显得比它本身的高度更加高大，也更加地令人感到压抑。从空地的另外一边往里看，几乎看不清大楼表面的样子，只能看到一个巨大而又模糊的不规则立方体。大楼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满是沙土的空地和生长在空地各处的大片野草。
大面包车上的司机从车上走下来，将自己嘴里叼着的烟吐出来，一脚踩灭，随即大步走到王克身边，向开始左顾右盼和低声交头接耳的客人们招手，示意客人们跟着自己走。
从小面包车上面走下来的几名乘客仍然在互相对视，脸上露出几分担忧和怀疑的神色。他们都是年轻人，从表面看，多数都是大学生模样，有两个人甚至还带着几分稚气。只不过，他们身上的衣服的质地都明显比另外一批乘客的更好一些。
“别问！也别耽误时间！往前走就是！”
王克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在喊出这几句话之后，他还四处扭头，以确定四周没有的人。回应他的，只有微弱到几乎很难听清的风声。除了两辆车来时的路，四周没有其他的路，也没有任何人影。大楼后方连绵不断的沙堆和大片的野草内时不时地传出微弱的声音。
“嗯……”
最后一名乘客从小面包车的后座中钻出来。这个乘客，是已经喝得半醉的鲁大东。他踉踉跄跄地从小面包车的车门中钻出来，口中呼出令人反胃的腥臭味。
乘客们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被落下的同伴，只是跟在司机的身后，往大楼的方向走。所有的乘客无意识地排成一列不算整齐的长队。
“超……超神，”鲁大东睁开朦胧的醉眼，张开手，用力抹自己发红的胖脸，“真……真的是这……这……这里吗？”
“你别问那么多！跟着进去就行！”王克露出有些不耐烦的表情，继续挥手。
鲁大东摇晃两下，随即慢慢地跟在队伍后面，整个人像一只即将下锅的螃蟹一样左右摇晃。王克绕到最后，背过双手，从背后紧紧地盯住乘客们。
戴着兜帽的司机把客人们引到大楼另外一侧的铁门外侧，随即从自己的裤兜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铁门。所有的客人先后在铁门前方停住脚步，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少数几名客人先后扭过头，透过大楼外侧的窗户往里看。这一扇铁门附近的几扇窗户，是一个相对比较宽阔的大房间的窗户。这个房间看上去有点像是礼堂，也有点像是会议室。它的中央位置也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房间的四周却摆放着围成一圈的大型杂物。
司机不动神色的打开门，示意客人们排队进去。客人们依次从铁门走进黑咕隆咚的楼道中。每个人都伸出手，抓住自己右手边锈迹斑斑、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折断的扶手。
当走在最后的鲁大东从铁门中钻进去之后，司机抬起手，把自己的兜帽再次往下用力拉，随即把铁门用力关上。
王克大步走到铁门之前，从自己的口袋中抽出一根烟，递给身高与他差不多的司机。
“你拉来的这些人还不少啊。他们都是缺钱的？”
司机抬起头，露出自己的脸。他很瘦，脸庞两侧颧骨略微有些下陷。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燃王克给自己的烟，随即用力抽上一口。
“不全是，”王克吐出一口烟，“有的是缺钱的，有的是欠钱的，有的只是想要钱的。”
“那个喝多的胖子，是被你给灌的？”
“当然不是！”王克露出带有几分不屑的笑容，“我灌他干什么？这个二傻子，喝醉和没醉根本就没什么区别！使劲宰他就行！”
“呵。”
消瘦的司机发出令人感到害怕的低沉笑声，抬起左手，把右臂的衣袖往下一拉，露出自己皮包骨头的右臂。狰狞的血管和一块又一块的红斑先后从他的皮肤表面显露出来。
从小面包车的驾驶座上下来的李雄刚好走到铁门边缘，一看到正在面向自己的消瘦男人，便忍不住后退一步，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他握住车钥匙的左手也僵在半空。
“好了。你们可以去休息了。等我们把这帮货宰完之后，我们会叫你们的。”
消瘦男人向王克和李雄点头，干笑一声，随即往大楼的背面走去。他走路的步伐有些飘，看上去像是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还有，接下来的那些事，老大已经说过，可以考虑帮你们。”
“克哥。”李雄上前一步，走到王克身边。
王克抬起手，拿起手机，将自己手机上的几张照片直接发给李雄。
“这……这是？”
李雄也拿起自己的手机，查看发到自己手机上的几张图片。站在长桌边缘的江攀龙和围坐在长桌边缘的几名玩家的身影同时从屏幕上显现出来。位于画面边缘的唐文光反而显得有一点模糊。
“‘他’拍下来的，”王克说，“你先往你自己的手机上存一份。如果他们弄不好，你再弄。听我的安排。”
“还……还是在官方论坛……上面？”
“不全是，”王克摇头，“还有那几个非官方的论坛。不过，不是现在。等到他举办的下一场比赛开始之前，你再弄这件事。和他的网店平台上面的事一起弄。”
“我一个人吗？”李雄还是有一点迷惑。
“对！”王克加重语气，“要不然，我怎么会只让你一个人来这里？”
李雄用力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他低下头，盯住自己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2019.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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