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

作者: 南风_41f8 | 来源:发表于2023-11-07 11:55 被阅读0次

      真幸运作为一名高三的学生,能在繁冗的学业中抬起头来。来到一个不依山但傍水,一个一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玉米杆,一个空旷但又房屋紧密的小村子。听爹说,这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一个充满回忆与饥饿的地方。

    远处一排树在田野里空荡荡地立着,泛白的天空染上了一簇墨绿色。热烈的阳光打在叶子上,闪的像挂了一层霜,像是待嫁的新娘,又像是孤独的战士。

    车驶过一条笔直的大道,路上早已是柏油马路。还记得儿时下完雨,骑着自行车在泥泞又坑坑洼洼的土地上疯狂赶去学校。每到下雪天,望着漫天的雪花飘飘扬扬地落到头上,钻到脖子里,冰冰凉凉的。

    但每到下完雪后,那雪泥交杂的地面往往令我胆战心惊。一不留神泥点子溅到裤腿上,斜面上。整个人都觉得新衣服又被玷污了,内心无比失落又愤恨。

    正当我望着窗外出神的工夫,已经到了村口。村口有一颗巨大的老榕树,也不知是哪位曾曾曾……长辈种下的,三个成年男性合抱粗。此时它正是枝繁叶茂的时候,树下长着娇艳绚烂的四季春,纤细的花头疯狂的向上长着,在斑驳光影的映衬下娇嫩又明亮。枝叶伸展开来,延向四面八方,占据着整个空间。

    树下花前静谧地端坐着一群老人,一缕缕微风扑在爬满褶皱的脸颊上,带着泛黄的白发舞动,他们轻摇着芭蕉扇,温和又干燥的脸庞像田埂里的黄土地一样积沉又延续。像是经历了刻苦铭心的经历后过上了令人窒息的美好生活。

    繁茂的树叶在哗哗作响,叶片在耀眼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银光。

    车子抵达老房子前,前年爹又给爷翻新了一下,标准的青砖红瓦房。爷还自嘲道:“这要搁以前,那绝对是地主的待遇。”当我和爹进门的时候,爷正在照料他的四季春,眼看着那四季春竟也与外面野生无人照料的四季春不相上下。

    爷眼神有些呆滞,爹喊了一声才慢慢缓过神来,看到我们混浊的眼睛亮了亮,脸笑成了一朵菊花。那菊花开在爷脸上,又灿烂又衰败,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也依旧是过着清廉的日子,自打我记事起,我都会看到爷会把掉到桌子上的菜用手捏起来塞到嘴里。看着爷那依旧矫健的步伐,我突然想了解爷之前的故事。

    爷有七个兄弟姐妹,行五,但不幸的是有四个死在了1942 年,那个天灾人祸一起降临的时候。听爷讲,当时黄河决堤,家里的庄稼被淹地干干净净。“要人命了!快上房顶!洪水来了!黄河决堤了!”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村子里一片慌乱。雨水打在脸上,混着泪流到了嘴里。刘阿婆为了那几个下蛋的母鸡,也不知道被水冲到了哪里去了,只剩下一群小萝卜头摔在泥地里哭。

    “小五,去收拾收拾家里。”

    “唉,知道了,娘”颤着音说完,爷便连滚带爬地回到了那个遍地淤泥的家里,煞白煞白的脸蛋引来哥哥姐姐一致的关怀。

    “让你不要去看,不要去看,你非去。那伤心地岂是咱能去的。”老大在一旁默默地开嗓道。

    “无意冒犯,邪祟走开;无意冒犯…”神神叨叨的小四又开始神神叨叨了,手里还不忘阿娘只给他的活计。把冲坏的鸡舍扎好,即使里面一只鸡也没有了。

    “哗”地一声,水龙头里的水冲破了水管的束缚,白色的水流打到青石板上,冲掉了几块苔藓。原来是爹在浇四季春时,用力过猛,把管子拽掉了。

    爷氓一口蜂蜜水,悠悠地叹了口气。带着一丝丝怀念,继续讲着之前的故事。

    “嗡嗡嗡…”一阵蝗虫噗嗤翅膀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耕作的人们脸上一变,“蝗虫,为啥会有蝗虫!”恐慌的心情弥漫在所有人心头。他们挣扎着,咆哮着,接着又是良久的沉默。老人双目通红,眼球像

    是从眼眶里瞪出来一样,扑倒在地,以往的记忆快将他们湮灭,也只呆呆愣愣地望着。突然,他大喝一声:“快跑啊,蝗虫会吃人的!”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所有人都往家里跑去,恐慌弥漫开来。有人哭着扑倒在地,被人拉起来后连鞋也来不及穿,只通红着一个劲的往前跑。

    蝗虫在湛蓝的天空下乌压压地一片,铺天盖地地向下袭来,刚长出来的庄稼被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黄土。村子里的蝗虫撞击着窗户,啪啪作响,它们寻找着一切可以进去的缝隙,土与稻草砌成的厚墙将所有风险阻挡在外面。路上还有来不及跑回家的,只能血肉模糊地满地打滚,一层一层地被蝗虫覆盖,啃食。

    小五看着这一幕幕,腿像被灌了铁一样沉,双手颤抖,话像噎在嗓子里一样,嘴巴煽动,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对未来的茫然。望着黑压压的天空,似乎未来也就这样了。

    青砖的房顶遮住了大片大片的阳光,阴影打在我的脸上。一阵恶心涌上心头,酸水卡在嗓子眼,又滑落腹中,泛白的手指紧紧掐着爷

    打磨的桃木杯。只艰难开嗓道:“我今早刚吃了炸蝗虫,以后·…以后就没有以后了。”爷瞬间哭笑不得,乐得差点打翻手中桃木杯,笑得前仰后合,眼角亮晶晶,像星星一样。

    我不敢了解爷的过往,只能从只言片语中,靠着丰富的想象来聆听历史。

    那天,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爷所有的痛点,只见那盆四季春开的烂漫又美好。我想‘民以食为天’也许是粮食吧。在古老的小村庄里,有那么一群人,他们濒临死亡,却又享受着温暖的阳光,挥洒着生命里的最后一刻。犹如开败的四季春,枝叶仍危险又迷人。

    每到晚秋,道路两旁,泛黄的银杏叶随风飘下。远远望去像是绵密的雪花在空中打转,飞舞,繁密地只剩下了风吹起发梢的惬意。飞旋,沉降,一层压着一层,铺展一片世间百态。金灿灿的银杏叶毯上落下斑白的影子,明暗交杂,绵延无尽的金海浮着大块大块的耀眼金斑

    。犹如对秋天浪漫的怀念。

    他们推着婴儿车在上面轻轻划过。我驻足远望,也只想起网上对四季春的描述:全株带毒。

    春来夏往,冬藏秋实。我聆听着小鸟的清脆啼叫,淌过一条条清澈的溪流,坐上一列列往返的班车,从羊肠小道走向柏油大道,从未来奔向过去,只为把那株四季春送到爷的手中,让它们长伴爷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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