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据时期的西藏
定鼎青唐(中)
随着唃厮啰政权实力的不断提升,它所控制的区域也在不断扩大。有关于唃厮啰辖区涉及的范围,在史料中存在多种说法。
据沈括《梦溪笔谈》记载:“唃厮啰立,立遵与邀川温道(奇)相之,有汉陇西、南安、金城三郡之地,东西二千余里。宗哥、遂川,即所谓三河间也”。《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开拓疆境幅员三千余里。其四至:正北及东南至夏国界,西过青海至龟兹国界,西至卢甘国(黄河源附近)界,东南至熙、河、兰、山民州,连接阶、成州界。”
近年来,通过学者考证,基本可以确定唃厮啰政权所辖范围主要是‘一江四河’流域,即白龙江流域的下迭部一带和黄河流域、洮河流域、大夏河流域及湟水流域的广大藏区。包括今青海湟源、湟中、平安及青唐(上述四地历史上藏语统称为宗喀);黄河流域的辖地有今青海赤噶(青海贵德)、尖扎、热贡(今青海同仁)及今甘南的碌曲、玛曲、桑曲和噶曲(今临夏)、巴钦(今积石山一带)、巴松(今康乐县)、吉戛卡尔(今和政县);洮河流域的辖区有岷州、临洮及会川一带广大地区”。
管理这片地阔数千里的广大区域,仅仅只有宗哥、邈川、青唐和历精四城显然不行。在这一时期,史籍记载河湟流域出现大量的城镇,为此,唃厮啰政权还曾向北宋请求派遣工匠支援。
其中比较知名的城市有五座,分别是吉唐卡尔(即青唐城,今西宁城)、碾伯城(今乐都)、巴卫卡尔(即渭源之石堡城)、夏木雅盖城(今青海祁连县峨堡古城)和雍仲卡尔城(现夏河县甘加乡境内)。
这几座新建的城市,除了青唐作为唃厮啰的首都外,巴卫卡尔是唃厮啰东部驻防的要塞;碾伯城则靠近青唐城以制造兵器闻名。《梦溪笔谈》中曾提及宗喀铁甲“光可鉴人,五十步外劲矢难入”,而且碾伯城靠近盛产竹子的雅茂塘(今民和地区),因而也是制造弓箭的基地;夏木雅盖城位于祁连山南麓,是防守西夏从河西地区侵入唃厮啰辖地的前沿阵地,城堡地形险要,易守难攻;雍仲卡尔城(因为其外形特异,当地人也称八角城,目前,此城遗址保存尚好)处于甘加下部水草丰美之地,扼甘青交通之要冲,是外敌从东部攻入青唐城之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政治体制上,唃厮啰也进行了相应的改革,他连续被两任“论逋”左右,对于朝中的“论逋”专权不可能没有心理阴影。所以在他亲政后,虽然“论逋”的职位依旧保留着,但其权柄已大为削弱。为此,唃厮啰特意成立了“国主亲属议事厅”和“国相亲属议事厅”这两个常设管理机构。这两处机构互相制约、互不统属,和“论逋”一同参议国家大事,最终决策权则掌握在国主一人手中,“论逋”再也没有能力来威胁国主的地位。这也就是迁都青唐之后,其国相之名不再见诸史籍的根本原因所在。
同时,唃厮啰还拾起了其先祖惯用的盟誓仪式,并将其与祭天仪式合并。在青唐城专门设有“祭天”的坛,“直南大街之西,有坛三级,纵广亩余,每三岁冕祭天于其上”。应该说在畏惧上天的古代,在祭天仪式后进行部落盟誓还是有很强的约束力的。唃厮啰也正是利用这些结合了宗教信仰的仪式来加强其与周边部落的联系,以稳固其执政权威。
唃厮啰还非常注意通过宗教,来维护他的统治权。在他执政时期,藏传佛教的下路弘传已经在宗喀地区展开,散居在各地的信众和僧侣均向宗喀汇集,这部分民众也必然成为唃厮啰争取的对象。因此,在唃厮啰政权中,僧侣也成为一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青唐录》所载“吐蕃重僧,有大事必集僧决之。”以至于“从三班奉职到指挥使、都指挥使,充本族军主、副军主(僧侣)皆有之。”
虽然,宗喀地区在唃厮啰的治理下,逐渐兴旺发达,属民安居乐业,但终唃厮啰一生,仍然有两个棘手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既宗哥族和亚然族两个实力强大部落的分离倾向。这也为之后,唃厮啰政权的分裂埋下了隐患。
遭受了青唐之败的李元昊,也认识到了唃厮啰是块难啃的骨头,但河湟地区的位置太重要了,对于欲南下攻宋的西夏来说不容有失。既然单靠军事手段不能奏效,那就软硬兼施,无论如何也要得之而后快。
公元1036年(宋仁宗,景佑三年),李元昊挥军击败兰州附近吐蕃各部后,又亲率大军沿阿干河“南侵至马衔山,筑路瓦蹑凡川会,留兵镇守,以绝吐蕃与中国相通路”。
占据了交通要道瓦川和会川后,西夏成功的将北宋与唃厮啰分隔开来,此后,宋使西来只能经古渭州,马尔巴山,河州炳灵寺等地、历经艰难险阻,才能到达确厮哆首都青唐城。这让唃厮啰与北宋的交往变得极为困难,以至于宋史曾载,宋朝的使臣甚至不惜抗命不遵,也不愿意西来唃厮啰部出使。
公元1038年(宋仁宗,宝元元年)10月,李元昊称帝,国号大夏,史称西夏,改元天授礼法延祚。
其父李德明时期,虽然也和北宋摩擦不断,但依旧向宋称臣。但元昊称帝后,西夏和北宋便不再是君臣之间的关系了。
为此宋庭大震,为了确保其西北边陲无虞,北宋迫切需要一个政权能为其分担西夏的压力。当时,河西吐蕃、沙州归义皆已凋敝,甘州回鹘也残破不堪,不复当年之勇。能够承担这一任务的只有河湟地区的唃厮啰政权,其实在此之前,北宋的边臣便多有联合唃厮啰共御党项的奏议。
例如《续资治通鉴长编》中,便记载着数位重臣关于这方面的主张,“厚以金增赂厮啰及二子,亦令椅角而前”,“诏厮啰父子并力破贼”“请募人使厮啰及回鹊举兵攻元昊”。名将曹玮也曾上言主张“宜厚结唃厮啰以扼德明”。
这些上言者多为边关将帅,他们在边境对于党项的压力有着切肤之痛,当时,朝中便曾有过君前奏对,讨论是否授予唃厮啰节度使一职,但因为朝中的枢密使反对,最终不了了之。这次,元昊称帝,北宋边疆压力激增,宋仁宗再也不顾大臣们的反对,于当年十二月,加封“外夷”唃厮啰为“保顺军节度使”,岁给丝绢千匹,角茶千斤,散茶一千五百斤。
元昊建国后,连续对北宋发动了一系列的战争。尤其是在三川口战役中,北宋惨败,多位北宋边将被俘、被杀。宋廷出于战争形势需要,在公元1039——1040年间,连续出使唃厮啰,“赐帛二万匹”使(厮啰)背击元昊以披其势”。
唃厮啰面对宋使非常客气,《宋史》载:“涣(宋使)至,唃厮啰引导供帐甚厚,介骑士为先驱,引涣至庭。并道旧事则数十辰属”,并献上“誓书及西州地图”约为合战。但西夏对于河西的防守甚严,唃厮啰最终也是无功而返。《宋史》:“厮啰奉诏出兵西凉,西凉有备,厮啰知不可攻,捕杀游逻数十人亟还”。
但唃厮啰的出兵还是起到了牵制西夏、保护宋朝的作用,这一点,也得到了《宋史》的认可,“自元昊梗命,终不敢深入关中者,以唃厮啰等族不附,虑为后患也”。不过,唃厮啰的出兵再次引起了李元昊的警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李元昊在对宋战争的间隙,也开始谋取河湟。
李元昊登基后,他与北宋和辽国的关系彻底闹僵。西夏面对着宋辽两国的军事压力,虽然凭借元昊的军事才能,西夏在战争中屡有斩获,但也牵制大量的人力物力,面对河湟地区的唃厮啰,元昊决定采用内部分化的办法。他派大量细作潜入宗喀地区,也算不负李元昊的苦心,唃厮啰内部一个巨大的隐患被他发现了。
原来,唃厮啰刚刚来到宗哥城被付为赞普之时,时任论逋李立遵为了控制唃厮啰,将两个女儿嫁于唃厮啰为妻。等到李立遵和唃厮啰决裂后,唃厮啰又娶了乔氏家族的女儿,在唃厮啰身边有没有发生宫斗争宠的戏码,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李立遵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令唃厮啰厌恶了,估计他也因此迁怒于他这两位妻子,以及她们所生两个儿子,瞎毡和磨毡角。《西夏纪》记载“(唃厮啰)斥为尼,置廓州,并禁锢其子瞎毡。”
虽然李立遵去世已久,但宗哥族群却依然有着强大的势力,可能是害怕过度刺激宗哥族,唃厮啰并没有将他们杀死,只是将其囚禁起来。
但唃厮啰的妻子李氏在其子(磨毡角)和母党李巴全等人的多方营救下,从囚禁之所出逃,并成功的逃至其本族的大本营宗哥城,“窃载其母奔宗哥”。
逃到宗哥城的磨毡角和李氏成立自己的族群政权,不在听命于唃厮啰。而跟着李氏一起逃出的瞎毡,则逃到龛谷(今甘肃榆中县)成立了自己的政权,并长期占据河州区域。
几乎在一夜之间,唃厮啰的政权便一分为三,致导致唃厮啰的军事实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削弱。虽然唃厮啰这些年不断招募周边的吐蕃部落来投,但宗哥族依旧是宗喀地区实力数一数二的大族。
这次,瞎毡和磨毡角自立,几乎将宗哥族的支持力量全部带走,这种打击确实让唃厮啰痛彻心扉。在瞎毡和磨毡角自立的过程中,李元昊显然没少给唃厮啰帮倒忙,《续资治通鉴长编》记载:“元昊闻厮啰二子怨其父,因以重赂间之”。
元昊离间唃厮啰家族的同时,他还忙着跟亚然家族的族长一声金龙联系着。他派遣使臣前往邈川城与一声金龙联络谋图共同攻击唃厮啰。
亚然家族的上任族长温逋且政变不成死在唃厮啰手中,一声金龙本就与唃厮啰有着杀父之仇,其与唃厮啰的关系一直错综复杂。双方间处于一种不稳定的联盟状态,即便是唃厮啰最为强势的时候,一声金龙一直不肯听命于唃厮啰,而是借助亚然家族的势力在邈川独立发展自己的势力。
我们曾提到过,在温逋且时期亚然家族,就可能和党项人有过联络。这次,李元昊派使臣来到邈川城,约定共同对付唃厮啰,双方几乎是一拍即合,迅速成为了盟友关系。《长编》记载:“(元昊)重赂间之,且阴诱诸豪”,一声金龙遂率众万余归附元昊。面对一声金龙的归附,李元昊表现的十分重视,为了安抚一声金龙,他命儿子迎娶一声金龙的亲生女儿为妻,以结姻缘。《长编》所记“乃与昊贼结姻,复纳女于元昊宁令伪号梁王者”。
连续两次的打击,确实使唃厮啰的势力遭受重创。随着宗哥城和邈川城的背离,东面的敌人几乎已经近在咫尺。邈川城(青海乐都)离青唐城(青海西宁)不过百里之遥,可谓朝发而夕至,宗哥城甚至还要更近些。而北面的凉州也早就在西夏手中,这使得青唐城几乎是两面受敌。
面对这种严峻的局面,即便是唃厮啰也不得不忧闷满胸,“厮啰常忧祸发肘腋,意益衰怯”。随即,他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决定。《长编》记载“(厮啰)势蹙,更与乔氏自总噶尔西徙历精城”。放弃苦心经营的首都青唐城,避居乔家的根据地历精城无疑是个痛苦的决定,但在宗喀岌岌可危的局面下,这也是个不得以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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