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告别了二位兄长,离了酒馆,来到了杀猪场。他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了杀猪场的位置,本以为杀猪场里会猪嚎声四起,但是却静得出奇,让张飞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一进院门,他就看到院子正中支了一口大镬,里面烧着滚烫的热水,有一只被吹得鼓胀得像是尿泡一样的死猪横亘在镬里,热气腾腾,像是蒸馒头,黑色的毛基本上已经褪光了,只剩下四只脚还有点黑色,像是文青。
镬的右侧不远处,立着一个木架,上面挂着一爿爿的猪肉和蚯蚓状的长肠子,白白滑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把猪脑拉直了挂在上面。各种零零碎碎的器官也挂在上面,发着油气十足的红光。
镬的左侧一字排开几只被捆住四肢的黑猪,静静地躺在地上,死鱼一般的眼睛鼓胀着,一个个嘴巴大张,但听不到它们发出任何叫声。有一只正在一个木架子上被一个人按着放血,脖子上被扎了一道殷红的伤口,正有血从里面汩汩流出,下面的木桶正好接住它们,也没有泉流声从木桶里发出。那猪也不挣扎,迷离的眼神像是很享受,仿佛在接受按摩一样。
有几个人或在镬边褪毛,或在放血,或在往木架子上挂各种器官杂碎。个个窄衣长袴,挽起的衣袖里露着雪白一样的胳膊,比那褪了毛的猪还白。
张飞站在门口,不合时宜地大喝一声问:“你们谁是陈一刀?”石沉大海,众人都像是没听见一样,没有一个人理它。一个坐在远处胡乱堆砌的瓦砾上的男人发话了,“你找他干什么?”张飞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此人和那些人一样,细皮嫩肉,脸上洁白如雪,比那涂了粉的窖姐还白,胳膊也是一样在外面露着,细得像麻秆,袴子很宽,看不出腿的粗细,估计跟胳膊也差不多。嘴下无须,只有两小片胡髭挑在嘴上,非常调皮地支楞着,眼睛很细,细到可以忽略不计。
“你是谁?”张飞问。
“我就是陈一刀。”那人答。
啊!张飞心里一惊,陈一刀一个杀猪的,怎么这般模样,像是一个文办的书生,不像个武大三粗的屠夫。“怎么了,你有点惊讶?”陈一刀淡然地说道,拿起一把玄刀在瓦砾间胡乱地蹭了起来,他磨得不动声色,张飞却感到寒意十足。
张飞走到他的身边,好奇地问他那些人怎么都听不到,“他们都是聋子。”陈一刀用十分寡淡的语气回答了他。
“去哪里找这么多的聋子呢?”张飞复又问道。
“是我把他们弄聋的!”
“啊!为什么?”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要不是杀猪还用得到眼睛,我非得把他们的眼睛也给挖了不可。”
“这么说他们也不会说话喽!”
“正是。”
这时放血的和刮毛的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斗了起来,两人一边比划一边张大着嘴巴,像是吵架,但是从他们的嘴里听不到任何声音。陈一刀一脸漠然,依然磨他的刀。“你怎么不管管?”张飞问他。陈一刀漠然的脸又加了一层,连这个问也没有回答。他像吟诗一样唱道:“君子德风兮,小人之徳草,风止草必偃,何须纷扰扰?”说也奇怪,他吟唱完这几句以后,那两个人还真就不闹了,各忙各的了。张飞嘴上不说,心里却佩服得很,心说,这真是一个有文化的杀猪匠啊!“那是什么?”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问他,“还是杀猪匠!”另一个声音回答道。
“你是张仁的儿子吧!”陈一刀没有看他,用他惯常的语气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跟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看便知,只不过他是黑色的,你是白色的。”
“我也会变黑。”
陈一刀有点好奇,突然拿眼光盯着张飞道:“是吗?”眼睛里寒气逼人,像是要把张飞看穿一样,张飞接过他的眼神,在那白森森的冰山一样的眼神里他看不到一丁点儿的春色。
“是的,不信你看!”张飞跨开步子,猛吸了一口气,气沉丹田,随后憋住,又把这口气从丹田往外顶到口中,把个嘴弄得鼓胀得像是镬里的死猪,不大一会儿,他的脸上就白里渗黑,慢慢地就全黑了。
陈一刀看着他,脸上不知道现着一个什么样的表情,捊了捋他的胡髭道:“不错,不错,你比你爹强,你比他有趣,对了,你叫什么?”
哧……张飞张口泄了气,脸色复回至白色,“我叫张飞,字翼德。”
“嗯!”陈一刀不置可否,站了起来,把那把刀握在手中,耍了一路,张飞一看,跟他老爹演示的几乎一模一样。
陈一刀收了刀,仿佛看到了张飞眼中的惊讶,“我和你爹是师兄弟,只不过,他后来飞黄腾达,不再杀猪了,当起了文化人,说什么有不忍人之心,哈哈,谬哉,读书人杀起人来,比屠夫杀猪都狠,学那些个劳什子干什么?”
张飞一听,愣了,这番道理他从来也没有听过,杀人怎么能跟杀猪相比呢?
“秦朝士兵用人头来换爵位,这跟杀猪吃它们的肉有区别吗?”陈一刀反问道。
啊!张飞又是一惊,这些东西卢植那个老匹夫怎么讲都没讲过!
“太平!盛世,谁还会去说这些,你看看现在多好啊!个个脸上都很满足,就像那头猪,”陈一刀指了指那只在放血的猪,又指了指那几个人道,“还有他们,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活得不也挺好,这么好的日子,谁还会计较那些往事儿呢?你仔细想想,你来到我这里,除了听到我说话外,还听得到其它声音吗?”
张飞一听,果然是,自从他迈入院门的那一刻,这里面就静得出奇,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
“庙堂之上的那些人谁的手上不是沾满了人血,哪一个不是十恶不赦的屠夫?不过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罢了。所以,张忍改名张仁,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士绅,不过也是学他们而已。”陈一刀接着说道。
张飞一脸愕然,十分颓废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想说,他从卢植那里逃出来,本想着学一点济世救民之道,没想到陈一刀说的比卢植说的还要可怕。
“救就是杀!杀就是救,杀了猪,人就能吃肉,杀了人,你就能封侯!”
此语一出,张飞顿时懵了,在后院观鱼的张仁不知为何也浑身抖了一下,一股暖洋洋的液体从他的胯下流出,顿时,他感到畅快多了。
“这是胡扯!”第二天坐在酒馆里捻着自己眉毛的刘备说道,“我们要以人为本。”(笔者按:以人为本就是刘备提出来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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