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岁月（二十七）

寒冬岁月（二十七）

（二十七）

文丨洇雪

“混蛋，王八糕子。”陈海棠大骂了一句。

刘大力脸色通红，刘家旺指责他糊涂。

“这事要怎么办？”刘家旺问陈海棠。

“去找书记要说法！”陈海棠恨得咬牙切齿。

“他会承认？事情过了这么些天，而且又没有证据。”刘家旺暗自摇头。陈海棠怒视刘大力，“你和我一起去。”

刘大力退后几步，结结巴巴地说：求你⋯⋯别提我，不能⋯让他们知道。”

“你害怕？之前的胆量呢？这次⋯⋯算你做了一件好事。”

“我不要，你饶了我。”刘大力头摇得像拨浪鼓。“口说无凭，况且⋯⋯是刘大力的话，这行不通。”刘家旺提醒。

“行不通也要去，闭口不说只会助长他的势气。”陈海棠为了发泄心中的怒气，将脚下一块石子踩进坚硬的泥土里，刘家旺第一次见他这样。

刘家旺叫刘大力早点回去，自己则和陈海棠走进小木屋。门框低，木屋里摆了很多工具，刘家旺提醒陈海棠低头小心，并把屋里的工具挪向一边，腾出一点空地，给自己找了一个方凳，让陈海棠坐在床上。陈海棠问了一些果园的事，之后俩人便接着之前的话题聊起来。陈海棠前一刻还心情平静，可是一提到刘书记，他又动怒，他说，凡实事求是、公平公正、维护群众的利益的事，他都可以随意推翻，这是什么行为？他简直⋯⋯陈海棠还想暴粗口，但没有说下去。刘家旺静静听，没有发表意见，他以为像他这个年龄是没有资历去评论那些事的。不过不评论不代表他就没想法没见解，其实，在刘家旺的心中已有一杆称，他时不时拿这杆称去衡量陈海棠和刘书记，他认为陈海棠正直、善良、办事有方法、处事很机智，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心里装着群众，处处想着群众，千方百计为群众排忧解难；而刘书记呢？他左思右想，感觉有一个词最为贴切，那就是“趋炎附势”。

陈海棠和刘家旺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有结果，刘家旺认为这事再追究已没有意义，陈海棠给他讲得寸进尺、放虎遗患的故事，并由此谈到一些社会不良现象。他明里在讲故事，暗里是告诉刘家旺处事的原则和做人的道理，刘家旺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每个故事的结尾，刘家旺眼里都会闪现出奇异的亮光，这也算是他人生的又一启蒙课，以前课堂上听到的，是数学、语文、英语、物理知识；而在家里，也不过是父亲与人为善、谦让、容忍的谆谆教诲，但今天陈海棠讲的，是人生哲理，他小小的年龄也感到豁然开朗。

陈海棠和刘家旺再聊了几句便走了。陈海棠回到村委会，看了几份开会带回来的通知，然后专心致志地思考刚才的事情。他凝神望着一张白纸，在纸上画，之后又涂掉，之后又写又画，再涂掉，反复几次，那是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符号，具体代表什么只有他自己懂。最后，他还是郁闷地涂了，并把它揉成一个纸团扔到纸篓里。

陈海棠再也坐不住，拿起一件外衣下了楼。

楼下有个院子，院子里停着一辆摩托车，陈海棠骑上摩托车往西出行，来到门楼，沿着当年修建的马路往城里而去。陈海棠走得心急，但在路上的速度却放得很慢。他特地留意了一下，以前干净整洁的路面变得沙子碎石满地，而且不到三里的路段，有四处马路边缘发生塌陷，有五棵树枝折断，有两棵树连根拔起，另外，还有两处路面出现严重的损坏。这是一条在当时条件下能修建的最好公路，给村民带来了很多方便，现在折腾成这样，陈海棠心里难过一路嘟嘟囔囔。

陈海棠来到镇政府大院，随手把车停在路边，人上了办公楼四楼。四楼是镇长、书记的办公场所，他谁也不找，只找书记一人。书记的房门关着，他到隔壁办公室问，隔壁的小伙姓祝，外地考入的公务员。小伙聪明、勤快，还善于说话，陈海棠来过几次，彼此之间比较熟悉。小祝告诉他书记正在商谈事情，请他进来坐。

陈海棠走进小祝旁边的会议室。这个小型的会议室摆了沙发、茶几，以往，书记在这里接待来访者，后来因为场地小，就改建了一个大的。这会议室有里外两扇门，里通小祝的办公室，外通过道。陈海棠坐在门中间的位置，这样既便于观察过往的行人，也便于和小祝搭话。

小祝开朗、健谈，必竟是通过层层关卡选拨出来的，优中择优。陈海棠偶尔找他说话，小祝闲下时聊了些工作上和生活上的琐事。陈海棠在与小祝聊天时，特别留意了过往的人和等待的时间。时间过去两个小时，书记连续接待了五个来访者。陈海棠以他们的衣着打扮，判断为学校校长、企业老总、商人和村干部。其中有一位特征很明显：身穿破旧衣衫，脚穿解放鞋一一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在书记办公室没呆五分钟就出来了，心情很沮丧，极不情愿地下了楼。

因为好奇，陈海棠从他出门时就开始关注，直到那背影消失在拐角。陈海棠天天接触农民，他知道他们的问题无非是穷，无非是苦。当陈海棠的思绪慢慢扩展开来时，小祝告诉他，此人为某村村民，家里一穷二白，一个弱智的儿子，老婆最近出了事，他希望镇里解决困难，已经来过三次。“可镇里除了给点钱，能有什么办法？”小祝最后这样说。陈海棠点点头，微微一笑。

“到你了，赶紧去，书记那没人。”陈海棠沉思中，小祝进来通知他。陈海棠立即中断思维，回到自己的事情上，起身往书记办公室走去。

书记见了六位客人，这无人的空档，正拿着茶杯倒水。水刚烧开，滚烫的水倒进杯子，杯中的茶叶一点点舒展往上冒，杯口升腾起薄薄的水雾。

陈海棠轻轻敲了虚掩的门，书记侧过身望去。

“海棠，是你啊，快进来。”书记端起茶杯回到桌边，和颜悦色的招呼。陈海棠走进去，略带拘谨的站在书记对面。

“坐。”书记细细品了一口茶，然后试探着问，“你为了修路的事而来？”陈海棠原本要把事情介绍下，但看上去可以免了。

“是，您都知道？”

“知道，闹得满城风雨怎会不知道。”书记不经意的看了陈海棠，陈海棠深感惭愧。

“是我没尽到责任。”陈海棠说。

“这也不关你的事，你不是出去开会了吗。”书记很随和。“不过⋯⋯”他紧接着说，“这些村民绝非一天想闹事，你可要先知先觉，好好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我会的。”陈海棠回答道。

“书记⋯⋯”陈海棠叫了一声，却觉得难说出口。

“说吧。”书记端起茶等着听。

“刘家村的那条路是不是不能再通大货车？”

“不通车？往哪里？”书记像是在寻求答案，又像是质问。

“往北经某工厂有一条大马路，正待修建，只绕两里路，是不是⋯⋯”陈海棠一边说一边观察书记的表情，当他看到书记为此不快时，把话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