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提戈涅不顾违背国家的禁令安葬被国家定为叛徒的哥哥波吕涅刻斯
长久以来，安顿好自己的社群中的生活，建立融洽的人际关系，成为社群合格的成员，是一个人最关键的认知发展。而面向自然的探索活动将少数人从社群生活中解放出来，孤身面对非人化的世界，或将社群世界当成是独立于自己的外部对象而展开研究，这种生活方式是典型的科学活动，只有在社群能够为此类探索者提供必要的生活资料并认可他们的社会角色之后才有可能兴旺发达起来。这两种生活以及由此产生的知识是由两种不同的知识表征形式所承载，前者是文化，后者是专业共同体。
而在文化中有一种典型的文化样态，它所承载知识的方式通过叙事而让普罗大众在现世生活与可能世界之间的来回穿梭成为可能，同时借由它，人们顺利理解自己在社群中的定位。这个文化样态就是故事。相反，科学不可能通过故事而获得合法地位，并被世人认可。
当代人类学家在思考人类为什么能够在不改变生物性状的情况下成功生活在气候迥异的环境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兼具普遍性和特殊性的文化之上。因为文化包含了具体的环境适应信息。良药苦口利于病只能通过文化才能被世人接受，因为人类普遍厌恶枯味，原因就是苦味通常与有毒的生物碱联系在一起。
虽然适应自然对个体生存而言非常重要，但适应社群环境更为重要。亚里士多德说喜欢孤独之人非神即兽，表明人类个体天然是群居动物。然而，社群内部人际关系远比自然知识更为复杂。不仅仅是因为个人通常具有多个社会角色，一个人可以同时是父亲、兄长、老师、学生、领导、下属，还因为个人总面临着个人利益与族群利益的纠缠关系。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经典名篇《安提戈涅》就传达了个人与国家的矛盾关系。俄狄浦斯王的两个儿子——厄忒俄克勒斯和波吕涅刻斯争夺王位，后自相残杀双双身亡。他们的舅父克瑞翁继承王位。克瑞翁以波吕涅刻斯曾伙同岳父争夺王位将他视为国家的叛徒，下令严禁埋葬波吕涅刻斯。然而波吕涅刻斯的妹妹安提戈涅念及血肉亲缘不顾死刑的威胁而安葬哥哥。
就是这么一个故事，将复杂的个人的社会角色与家庭角色之间的冲突和国家的世俗法与自然神律之间的冲突淋漓尽致地展示在观众面前。从这个故事中，观众可以由角色的冲突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也可以由两个律法的冲突反思自己应该尊重哪个律法。然而，故事能够真正塑造个人的社会定位的关键是结局。在《安提戈涅》中，克瑞翁最终落得孤家寡人一个，悲剧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故事的结局为安提戈涅的行为之正当性给出了合法性判决。犹如法官一锤定音，个人的血肉亲缘关系得到合法性认可，自然神律被判定高于世俗法规。
我们从来不是学习一条条具体的法律条文而成为合法的社会公民。而是通过更加便利，更符合直觉，更容易被我们接收的故事，而将我们驯化成“安提戈涅”。从中我们就可以意识到故事所隐藏的叙事结构的重要性，因为这是一种“人”之为人的侧写。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