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

我喜欢五月的风。

她从原野吹来，穿过麦浪，带着嫩黄的油菜的花香和野草的气息，抚摸着你的脸，轻吻着你的睫毛，不禁令人心旷神怡。她是如此的轻盈，剔透；又是如此的浪漫自由，无拘无束。

透过铁窗，我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盼望着高墙外五月的风吹来，带走我胸中淡淡的忧伤，扶去我睫毛上轻轻的伤痕。

漫步在田间地头，脚踩着软绵绵的草地，敞开胸怀，沐浴着暮春的温暖的阳光，尽情地吮吸着五月的风，心都醉了。天空里游弋着各种各样的风筝，还有那自由的鸟，自由的云。我觉得身子慢慢得变轻，随着那鸟儿云儿飘了起来。

妻子又怀孕了，坚决地生了下来，家里又增添了一个天真的笑声。女儿很懂事，妈妈常常逗她说，自从添了你，家里像沸了的锅，罚了几万，你爸还被关了半个月。女儿总是笑而不语。她还懵懂无知。不知道给这个家庭带来多大的麻烦。

一间小房子，没有窗户。从南墙到北墙，连着铺着几块木板，光秃秃的，硬硬的，这是床铺，床铺外边，余下一尺多的空间，睡在里面的人可以来回通过，靠里面的墙铺板就是我的床位。房外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四面都是高墙，上面是指头粗的钢筋焊接起来的方格。东南角里有一个便盆，紧靠便盆，就是一个又大又高的铁门。铁门上，有一个四方形的口，鞋盒那么大。上面也有一个小门。吃饭的时候，有人打开，里面的人端着饭碗把手伸过去，打了饭再缩回来。饭后又被锁了起来。

早就听说犯人达犯人是很厉害的。刚进来的时候，我做好了准备，可我没有挨打。里面的人还挺客气。打过招呼，我便躺下，用毯子蒙着头。他们又有说有笑的谈起话来，到底谈的是什么，我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

有人打开小门，吆喝一声开饭了。他们几个便跳下床，拿起饭碗通过那个小口打饭，有人劝我起来吃点吧，老兄，这算事什么事，人这一辈子，不知道要经过什么样的坎儿。吃过饭，他们又盘着腿谈了起来。我的脑子稍稍清醒了点。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才知道，这不是监狱，是行政拘留所，够不成犯罪。只是违反了社会治安处罚条例。最多十五天就出去了。我的心于是平静了下来。

有个是和村知书闹了矛盾，大打出手。有个是在县城买家具的，有几个小混混闹事不服，动起手来。有个老头是骑个破摩托进城办事没执照，有个是城市市民，没有职业，几个孩子上学需要钱，去要低保，辱骂了有关人员。还有一个年轻人在网吧里和人发生了争执。我是多生了一个孩子。

第二天有个人喊我，让我出去。我不知是什么事，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很是忐忑不安，心像提到了嗓子眼。原来是厨房师傅让我帮他做饭。我心里一阵狂喜，总比整天憋在那里好多了。我跟在他后面来到了一个小院子。在路上，他对我说，你给他们不一样，我让你出来透透气，整天憋在那里不好。但是我告诉你别跑，过几天就能出去了。如果跑了，我有责任。前天就有两个人出来翻墙跑了。我对他起誓绝不连累他。

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收拾的很干净。他拿出几捆青菜要我择，便坐在一个圆石桌子旁抽烟。闲谈之中，知道了他的经历。他是这里的老工人。干了几十年了。也知道了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这才让我出来帮忙的。我云里雾里一般，猜想那个帮我的人，到底是谁。做好了饭，他让我挨门送饭。我提起饭桶拿了个舀子逐个送饭。到了我住的门口，同室们见是我，嬉皮笑脸地打起哈哈，央求说，同室一场也算是缘分，要我多盛点。每到一个口，都是央求的声音。结果饭没有了，还有几个门没有送，我提个空桶，回到厨房。师傅的脸蹦得很紧，我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听师傅说，来这里的没一个好人。要是我送，一桶还要剩下。我连连道歉，都是我的错。可是这是我第一次经历，我也不知道怎么个打法。师傅又从锅里盛了半桶。他并没有责怪我。

晚饭后，他把我送了回来。室友们呼啦一下子都围了了过来。把我围个水泄不通。问这问那，话语里充满羡慕。老兄明天出去带上我吧。我哪有这个权利。说不定我也出不去了。室友们问为什么，我告诉他们，我多打了饭，惹师傅生气了。室友们连连向我道歉，说是连累了我，我说没事，不出去就是了，反正在哪都一样。怎么能一样，出去可以透透风，总比憋在这强一万倍。我都憋屈死了，要是一辈子这样，还不如死了。唉！再也不犯糊涂了。出去了，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看来自由是多么弥足珍贵，拥有自由时不知道珍惜，碰到不如意的事，总是抱怨个不停，一旦失去，后悔晚矣。

第三天早上有个警官叫我出去。室友们偷偷地往我手里塞钱，小声说，老兄，行行好，有机会，帮忙弄包烟，这几天真是憋死了。我无奈。试试吧。

他把我领到前院，这里是一个很大的菜园。里面有黄瓜，豆角，茄子，还有大棚。他领着我们从其他室内抽出来的几个人，开始干活。他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是聘请的管理菜园的。他告诉我们慢慢地干，别累着。并偷偷地告诉我，出来干活只是个借口，其实是让我们出来玩的。我很感激他。在这里能碰上如此诚实得人。晚上还收工的时候，我小声问他，老伯，在里面能抽烟吗？他看出了我的心思，挤挤眼，别太过分，检查的时候不能，给领导留点面子。我说明了我的想法，他把钱让我给他，因为我是不能出大门的。其实在大门口就有一个小卖部。他要我不要声张，给我送去。回到室内，室友们都急不可耐地问事情办得怎么样。没等我说完，有人打开小口，递过来几包烟。并嘱咐小心。

第四天，厨师领着两个人过来了，让我们站到小院里，进屋开始了搜查，把烟又都拿走了，没有人敢吱声。随后向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出去。

今天没有活，老伯便让我们随处溜达，但不能出菜园子。油菜花开了，香气扑鼻。成群的蝴蝶飞来绕去，小鸟一会儿落下来，一会儿又警觉飞到树枝上。看着它那机警的模样，我笑着自言自语，你们大可自由自在的来来去去，在这还有比你更自由的吗？风儿吹来，花儿摇曳，我情不自禁地捧起一朵鲜花，贪婪得吮吸着这从高墙外吹过来的五月的风，仍然带有油菜的花香和野草的气息。

室友们一个个地走了，又有新的过来。终于熬到了第十五日，有人领着我办了手续，大门吱吱呀呀地开了，我迈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来。回头望一眼，大门又关上了。我多想告别那位菜园老伯，可是没有机会。

我转过身刚想起身，看见出来的室友，在前面排着队向我招手，脸上绽放这笑容。不知是谁的主意，等到我出来时，他们都来迎接，并在餐馆里定了一桌饭。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人尊重，第一次有这么多的好友。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席宴上，我端起酒杯，室友们，以后做个好人吧，千万别走错了路，他们也都痛哭流涕，悔恨不已。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更加沉重。不时回首望着渐去渐远的高墙，我绝没有想到，我这一生竟然能到这里来过，它在我心灵深处是一个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别了高墙内五月的风。望着原野里的麦田，成熟的麦穗低下了头。微风吹来，掀起一波波的麦浪。油菜花在风的吹拂下，婀娜多姿，引惹着一群群五颜六色的蝴蝶翩翩起舞。

啊！五月的风，你是自由的，美丽的，我喜欢你这五月的风。

五月的风 五月的风 五月的风 五月的风 五月的风 五月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