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的歌如同从寂寞飞雪里飞来的鸟儿,飞来在我的心里筑巢,在四月温热的时候,我满足的等待这个快乐季候的来临。
毕业没几天,于萧收到了第一份offer,一个在本地仅次于华为和中兴的民营通讯企业。于萧大学专业是应用物理学,这份工作,是网络优化。
“简单说就是给移动、电信和联通通讯基站做测试和优化。”让哄乱的氛围寂静下来的,是一个短头发女孩,笑容明媚,声音甜美的像接受过专门训练,于萧砰砰跳动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我的名字叫范思思,范伟的范,思考的思,英文名summer ,是你们这一届新人培训班班主任,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人事经理,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大家不必紧张。我小时候,我爷爷奶奶给我起的名字叫苗苗,所以我还有个名字,叫范苗苗,你们都是我亲自优选的人,是我贩来的苗苗,种子员工,期待你们在这里茁壮成长,成为一棵棵参天大树。接下来我为大家介绍本次新员工培训的师资力量。”范思思的声音有着神奇的抚慰作用,于萧的嘴唇咧开了,他看到好几个正襟危坐的人,肩膀都松弛了下来。
“滴答”。
“晚上7点,三号多功能厅,有新员工结业联欢舞会,一定来哦。范思思”于萧不能判断,这份邮件是群发,还是只是对他一个人的邀请。他根本不会跳交谊舞,但还是利用午休时间跑出去洗了个头发。
来到舞会时,于萧一眼看到了范思思,她穿着一袭红裙正揽着公司吴副总的肩膀翩翩舞动。于萧转了一会儿就很快离开了,他生怕万一有女孩对他发出邀请,他窘迫的说不会跳舞,让人误会,他更怕他不出手邀请别人,别人会说他清高。
接下来的几天,每次路遇范思思,于萧正要打招呼却看到范思思目不斜视的过去。于萧百思不得其解了几天,终于鼓起勇气给范思思发了一份邮件,告诉她,自己去过舞会,也看到范思思在跳舞,但是因为自己不会跳舞,为了避免难堪,所以提早走了。
这封简单的邮件,成为于萧和范思思感情升温的纽带。于萧过了很多个日子都不明白为什么范思思喜欢自己,还表现的极其主动和勇敢。范思思说觉得于萧很单位,真挚,不是单位里追求她的那些油嘴滑舌的销售,于萧的朴实和踏实让她非常有安全感,而且于萧做事严谨负责。不多话 ,也不善于调节气氛,却能在公司宴请客户时,一杯一杯替领导陪客户喝酒,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个靠谱的人。
范思思喜欢看于萧工作的样子,专注冷静,从来都不笑,却在下班后朝她走来时眉眼弯弯,唇角上扬。
02
我知道我的心开放起来,如一朵花,我知道我的生命被充满着,如同一条伏泉。
很小很小的时候,于萧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放学回家时,别的同学都有家长接,回到家又温暖可口的饭菜。取得成绩时候,有父母奖励的各种时兴的玩具。而自己,回到继父烟雾缭绕的宿舍,避开打牌的人群,默默的拿着饭盒去厂子里的食堂打饭,临走时还需要藏起来一只凳子,免得被那群脾气爆裂的人们拿了去,自己连作业都没法写了。
4岁,亲生父亲车祸去世,6岁,母亲再婚。从一片狼藉中走出,却又进了另一片狼藉。母亲和妹妹住在三十公里外的镇上,为了那份很多年都三百块的工作,母亲没有和于萧在一起。
围绕在继父宿舍的那群人,是那个军工厂里各个车间最偷奸耍滑的下三滥。偷鸡摸狗,打架吸毒。输了钱急眼的人将那不明来历的烟卷递给于萧,然后等着看好戏。
需要多大的自制力才能使一个心智未全的孩子远离堕落?范思思把于萧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的流。她出身优渥,父亲在南方掌管着一个庞大的公司,对唯一的女儿没有任何限制,范思思任性的度过二十几年,任性的上了一个三本院校,任性的挑了一份工作,薪水还不够买一套化妆品,母亲时不时给她卡里打钱,而且范思思从来没觉得花父母的钱有什么不对。
范思思比于萧早一年踏入这个公司,所以对公司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也了若指掌,她时不时的提醒于萧,不要觉得别人对自己好了点儿,就把别人当朋友,要学会分析行为背后的需要。许许多多的事情上,范思思都是于萧的老师,英语口语,办公软件,沟通,人际。
公司每年都有一次越野徒步比赛,奖品之一是一架单反相机,于萧知道范思思很喜欢拍照,他早就自己买了本摄影秘籍,研究了很久的人像摄影。后来他为了这架相机,生生的跑伤了韧带。
范思思气的拎起包就照着于萧的头狠狠的砸过来,砸了一会儿又很不淑女的蹲下来哭的昏天暗地,她被于萧这种玩命作态真切的伤到了。整整一个星期,她没有和于萧说一句话
虽然她火速的搬来于萧租的民房里,给于萧买一日三餐,洗衣熬药。但是她真的不想和于萧说话。
于萧终于忍不住,在范思思把买来的外卖摆在他面前时,他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一把扯过去,紧紧搂在胸前,死活不放开。范思思一番踢打都不能获得自由,最后终于长叹一口气,在他耳边一字一句。
你要知道,当你觉得自己的生命有多渺小、多卑微、多不值一提,对我而言就有多难得,多难得,多重要,多视若珍宝。
于萧的心,就像在冰山上的一点烛光,最开始是一小块地方的温暖,到最后全部被光明充满。
他躺在床上处理邮件,听见范思思时不时的发出“啊啊”的尖叫,不是被炒菜时溅出来的油吓到, 就是洗衣服弄断了长指甲,或是肥皂掉进了下水道,那大惊小怪的叫声就像是世上最美妙的音乐,让于萧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柔软的就像是掉进蜂蜜里的白米粽子,冒着甜丝丝的香气。
03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爱情,关于文学,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在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范思思,一点儿也没有意料到,放任了自己二十年的父母,会在自己的感情问题上如此的坚持。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给于萧说了什么,于萧提前定了返程的票。
明明,她将于萧带来时,父母满脸堆笑,热情洋溢的招待,还带于萧游览了几处江南水乡,名胜古迹。明明于萧是很开心喜悦的和他挥手告别,说自己先回去上班,思思多陪父母几天,如果准备动身,他会提前订好机票接机。
于萧走后,范思思感觉父母就像是狼外婆脱掉了外套,阴沉的可怕。母亲话里话外告诉于萧,结婚是女人的第二次生命,选错什么都不可怕,但一定不能选错人。父亲说,不可否认于萧将来一定会有很好的前景,只是父亲阅人无数,于萧的自卑拘谨他都看在眼里,他那样的成长经历,如果无波无澜的长大,也不失为一种幸福。但是自卑下的他,对未来又有着那么多的野心,心弦崩得太紧了,这样的他,怎么能经受得住重创,谁又能保证他的一生一帆风顺呢。父母都不要求女儿嫁的有多好,不是嫌贫爱富,但至少是个乐观阳光的孩子,心底里没装那么多的事情。
范思思不齿父母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赌气订票很快离开了家,也没有告诉于萧。回到于萧的出租屋,却看到空了一半的衣柜和留在桌上的纸条。
于萧说:思思的父母小心翼翼的问他,买房应该不困难吧。他难以启齿,但也因此醒悟了,他一定要为两人的未来打拼,虽然他不能给范思思大富大贵的生活,但是基本的生活保障,车房,都会有的。末了他说,他去了公司在利比亚的项目,大概三年时间,应该可以挣回来100万,到时候,就可以买房子了。他请思思有空先看看楼盘,他努力,先把首付挣回来,先装修好,这样范思思一个人不用住在他们的民房,他也就不担心了。
范思思像于萧参加越野赛那次一般抓狂,之所以利比亚去的这么快,是因为公司里没人愿意去非洲,恶略的生活环境不说了,光看到电视里那些恐怖分子她都要心惊肉跳。难道还要让她担心整整三年吗?她哭了半晌,竟然呵呵笑起来。
她为什么要住这个破旧的民房,难道不是于萧才这样吗?她的卡里,过年的压岁钱,父母平时给的零花钱早在认识于萧的时候,就不再乱花攒起来了,买房子,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恨死于萧的自作主张了,他凭什么觉得自己的决定就是对的,又凭什么觉得她会等着他?像王宝钏苦等薛平贵十八年?他难道不知道,女人的青春来去匆匆?她又怎么确信自己,不会在这三年内变成另外一个人?
范思思是新时代的女性,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有思想有见地,于萧工作后的很多事情都喜欢问她的意见,她教了于萧很多人情世故。现在,她不吝啬再教他最后一件事。
她打开电脑,给于萧发了最后一份邮件,只有五个字:我不会等你。然后注销了邮箱。
联系了房东,退租了。
04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无止息。
于萧说他一点也不生气,范思思说了不会等,她只是说到做到了,没有错。
失恋本是值得酩酊大醉的事儿,但是我的朋友于萧说,他没事。
我还记得大学时他在宿舍里酩酊大醉,拨动的吉他里全是痛楚的旋律。
小时候,他爸打他,他不跑也不反抗,他告诉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心里有目标。
他知道有一天他的拳头会比爸更有力气,他在等那一天到来,然后把二十年的愤恨砸出去。
那一天,妈妈告诉我,于萧家发生的一切,于萧的继父打了于萧母亲。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于萧告诉我的话,紧张的掐破了手指。我怕于萧的家里鲜血流出门缝,然后警车呼啸而过,把于萧带走。
匆忙跑回家,然后又偷偷摸摸的趴在墙缝,我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姑娘给于萧的母亲擦药,不多时,传出来叮叮咚咚的音乐。
于萧告诉我,那姑娘叫范思思,范思思说,如果在她金灿灿的爱面前,于萧非要一意孤行选择黑凄凄的恨,那么她就要收回给于萧的爱。她不愿意填无底洞,把自己掏空。
于萧告诉我,范思思其实叫范苗苗,他是她贩来的苗苗。
我想起来,妈妈圣经书上写:有一个撒种的人出去撒种,有的种子落在路边被人践踏,或是被鸟儿吃了,有的落在石头上,一下子枯干,有的落在荆棘里,荆棘把它挤坏了,只有落在好土里的才能结实百倍,茁壮成长。
范思思就是那片好土地,我眼看着于萧苦涩的生命,终于开出了花儿。我为他高兴。
现在,虽然范思思的全家福出现在我们家的照片墙上,但于萧一直是个好丈夫。他对我很体贴,还能用心的陪女儿玩拼图,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他说:敏敏,我爱你,我的心里只有你和女儿,不要妒忌范思思。之所以没有拿掉她的照片,是因为我想让你也像她那样的幸福,现在,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你幸福。
我的同学于萧还是孩童一样的单纯,这样的单纯值得我精心呵护一辈子。
但是,我真的一点儿都不妒忌范思思,我确信她已经成为过去式,而且我觉得我比她幸福多了,她辛苦培养好的苗苗,最后却被我收割了。
最多,我希望我的女儿长大后,能成为她那样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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