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第四个走进那间包厢的人。
格兰岱尔大酒店，维也纳厅。这名字听起来十分尴尬，浓浓的暴发户气息争抢着从每一个字眼中溢出。没办法，三线小城市里的饭店就喜欢起这种看起来能够唬人的名字。再配上五颜六色的吊灯、红木底座的玻璃桌和明黄、大红为主的房间配色，乡镇企业家喜欢的每一样东西就都集齐了。
对我的到来报以微笑的三个人都不是乡镇企业家，至少表面上看起来不是。
正对着门的是一位四十来岁、胡子拉碴的大叔。他穿着一套紧身的韩版西装，胸前的口袋里放着一块白色的方巾。坐在他右手边的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她穿着高档的职业套装，一副商场女强人的样子。
离门最近的座位上坐着一名穿白裙的长发女子。她微笑着表示欢迎之后，便轻轻地把脸转了回去。她看起来年纪不大，似乎还是个在校学生。我走到圆桌旁，扫视了几眼，便轻轻地拉开一张椅子，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准备得真周到。”我赞叹道，“连席卡都做好了。”
十三张白底黑字的席卡在桌子边缘摆成一圈，除了已经被认领的四张席卡之外，其他九张依旧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主人到来。
“这都是‘Rache’大叔的功劳。”长发女生微笑着对我说道，她身前的席卡上写着“西楼”，“他是本地人，饭店是他订的，我们这些外地来的人也是他安排车去接的。”
“Rache”大叔羞怯地笑了笑，忙向我解释道：“可钱都是这位‘弗丽嘉’女士出的，我只是负责跑腿罢了。”
“真慷慨呀。”我举起水杯，向那位“弗丽嘉”老太太致意。
“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钱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弗丽嘉”老太太微微颔首，“我只希望今天能够过得圆满，了无遗憾。”
人尚未到齐，我们便安静地等待着。我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席卡上的名字，猜测它们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子。随着人一个接一个地来齐，我的猜测也逐一得到证实或否定。
比如说，会把自己的网名分别叫做“罗密欧”和“朱丽叶”的两个人，想必应该是一对情侣。果不其然，一对年轻的男女手拉着手，一脸幸福地走进包厢，坐到了这两张席卡前。
再比如说，为什么一个名叫“云淡风轻”的人也要参加这场聚会呢？莫非他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果不其然，这张席卡的主人一脸病容。虽然强撑着露出微笑，但他眼角的疲惫却无处躲藏。
我的猜测大多与真实情况八九不离十。“大石怪”是个纤细瘦弱的年轻姑娘，“缪斯”则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阵雨”个头很高，肌肉健硕，想必灌起篮来是一把好手。“红茶魔术狗”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梁悦”听起来像是一位女性的真名，谁知来得却是个虬髯大汉。“秦香莲”毫无疑问是个遭遇丈夫出轨的家庭主妇，而“一五同盟”则只是一个高中男生。
最后一个人落座之后，服务员便鱼贯而入，在玻璃圆桌上摆上了各式各样的菜肴和酒水。上完菜之后，“Rache”大叔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便起身来将包厢的们反锁了。
“大家既然都到齐了，我们的聚会也就正式开始了。”“Rache”大叔举起酒杯向众人示意，“今天我们一齐在这里死去，不得不说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多谢自杀者论坛，多谢‘西楼’小姐发的召集帖，多谢‘弗丽嘉’女士出资赞助，让我们一起举杯庆贺吧！”
十二只酒杯无声地举起，轻轻地在圆桌中央碰在一起，发出了这寂静包厢中唯一的响动。
（二）
酒杯放下，“Rache”大叔站起身来，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在每个人的面前放了一颗纽扣大小的蓝色药丸。这便是我们今天用来自杀的工具，简单迅速，而又没有痛苦。
“按照我们论坛的老规矩，上路之前大家先简单说说自己到这里来的原因。”Rache大叔接着说道，“这是个很好的规矩，它可以缓解我们的紧张，坚定我们的决心。谁先来呢？”
“这次聚会的召集帖是我发的，就从我开始吧。”
坐在我旁边的“西楼”小姐轻轻地抿了一口酒，缓缓地开口说道：“我是省城一所大学的学生，家住在本市下辖的县城里，但今天我是直接从学校里赶过来的。前几个月，我不小心怀孕了。我和我男朋友家境都不富裕，又都还在上学，本来应该去做流产手术的。可我却意外地爱上了肚子里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不愿意去做手术。后来男朋友跪下来苦苦哀求我，我终究还是没能扭得过他。做完手术之后，我对这夭折的孩子越发愧疚了起来，每天做梦都能梦到他，醒了之后依然恍恍惚惚地听到他在叫我。我知道这是真的，他在埋怨我为什么要抛弃他，他叫我去地下照顾他长大。所以我决定了，要追随他而去，陪在他身边。”
“很好的故事。”“弗丽嘉”老太太慈祥地点了点头。
“你们看我在论坛里使用的网名‘梁悦’就知道，我要自杀和这么一个女人有关。”坐在“西楼”小姐旁边的虬髯大汉按照顺序接过了话头，“她是我的青梅竹马，我的初恋情人，我的未婚妻，结果她却在快要结婚的时候跟一个小白脸跑了！她以为自己跑到别的城市我就找不到她，可她却小看了我的能耐。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我终于找到了她和那小白脸的住处。我躲在街角等他们晚上下班回来，趁着天黑，我就冲上去一人捅了十几刀，把他们都杀了！哈哈哈哈哈……”他仰头长笑，眼泪从眼角处溢出。
“我懂你的心情，这种出轨的渣男贱女，都该死！”“秦香莲”泪水涟涟地说道，“我家那狗日的天天在外面搞小三，夜不归宿，全然不顾我给他生孩子、做家务，还要照顾他爹妈。他要只是鬼混一下我也就忍了，可有一天他竟然跟我说要离婚去娶那个小三，那个贱女人！打离婚官司的时候，也不知道他给法官灌了什么迷魂汤，房子、车子、家产几乎都判给他了，就连我唯一的儿子也被他夺走了。多少年的辛苦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到我了！到我了！”“一五同盟”急不可耐抢着说道，“我就在附近读高一，在‘寻仙’这游戏是个满级大法师，装备精良，大公会会长，全服排行榜第一。可我爸妈却非要我放弃游戏，好好学习，我不肯，他们就打我。但我是那么怕被打的人吗？不是！我趁他们睡觉的时候爬起来打开电脑玩，白天就翘课去网吧上线打团战。可你们知道他们最后做了什么吗？他们趁我不在家的时候登上了我的账号，把我的装备全部卖掉，然后直接把我的账号注销了！你们说，这能忍吗？绝对不能！所以，我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
“我和我的父母也不和。”“红茶魔术狗”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不是我要自杀的主要原因。我没有你们那么跌宕起伏的故事，但我每一天都生活在地狱之中，因为我不喜欢女人。别的人还敢对父母出柜，但我就连最好的朋友都不敢说出口。我从小就是这样的懦弱性格，到如今三十岁了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爸妈还逼我去相亲，要我娶一个女人回来传宗接代。你们说，这我哪里能做得到啊？除了到这里来一了百了，我真的无路可走了。”
轮到“Rache”大叔了。他的情绪比前面几位镇定许多，脸上的微笑几乎说得上真诚了。
“我是个出租车司机，老婆年轻的时候就死了，只留下儿子和我相依为命。可前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儿子他居然不知怎么就得了抑郁症。我不知所措，只能把他送进最好的医院，没日没夜地开车接客，挣钱给他交治疗费。他住院了差不多两年，还是没有能够治好，前不久趁护士没注意，跳楼自杀了。他是我唯一的支柱，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啊，那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呀。”“弗丽嘉”老太太拍了拍“Rache”大叔的手，“我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全部都死在了一场车祸里。和你一样，我失去了所有的支柱，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花了点时间处理后事，然后就过来追随他们啦。”
“我得了绝症。”“云淡风轻”一脸愁容，“家里人为了给我治病，已经浪费了太多的钱。我不想再给他们带来负担，唯有一死了之。”
“我们是来殉情的。”“朱丽叶”靠在“罗密欧”的身上，一脸甜蜜的微笑，“我们的故事太长啦，十天十夜都说不完呢！不过没关系，我们都写在博客里了，你们可以自己去看。”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大石怪”细声细气地说道，“我是个抑郁症患者，我只是单纯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而已。”
“你们几个人说得都太简单了吧？”“缪斯”皱着眉头说道，“这样可配不上我们这一场伟大的聚会，也配不上伟大的我！你们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你们会和我，这个未来一千年里最伟大的文学家一起死去！我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欣赏我作品的伟大。但那没有关系，因为每一个伟大的灵魂总是远远地领先于他的时代！等我死了，我的作品才会被后来者重新认识，奉为人类至高的经典，就像梵高、海子和王小波那样！”
“那我确实是很幸运呀，作家兄！”“阵雨”一脸虔敬地伸出手去与“缪斯”相握，“真羡慕你们这些能够写出伟大作品的人，不像我，就连高中的语文考试都经常不及格。要不是成了体育特长生，我连大学都上不了。当然咯，上了大学又怎么样呢？难道我就因此变聪明了吗？你知道吗，我追过十几个女孩，每个人都说太蠢了，让我去回炉重造。我搜了一下回炉重造是什么意思，然后就到这里来了。”
“阵雨”说完之后，房间里便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折木’，到你了。”“Rache”大叔微笑着提醒道。
“哎呀，我的故事可有点长呀。”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
从警校毕业一年之后，我成了一个无业游民。
在警校里积攒起来的满腔热血，到了警局工作之后却一撒而空。
倒不是说警局的工作有何不妥之处，而只是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在这么一个严肃、刻板而又极需社交的环境中长期生活下去。在我成为一名警察之前，我首先是一个内向的宅男。
为了不让爸妈担心，我尽力压抑着自己的这份不适感。直到某一天，我们结束了一件大案子，一场海吃海喝的庆功会仍旧不能满足我的领导和同事们，我便被迫和他们一起去了一家KTV。
这本不算什么大事。二十几个同事都在，我只要乖乖地躲在角落里，几乎都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可惜事与愿违，当领导问谁还没有唱过歌的时候，我旁边的那位同事出卖了我。
说句老实话，我并不讨厌唱歌，但我极为讨厌在别人面前唱歌。我始终坚持地认为，唱歌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你的爱好，你的心境，你的价值观，几乎一切重要的东西都可以从你的歌声中蹦跶出来。
显而易见地，我以各种理由推脱了很久。但警局是准军事机构，很少有下属能够拒绝上司的要求。最终，我还是妥协了。
我选的是日本女歌手YUKI的新歌《さよならバイスタンダー》，这是我唯一一首能够完成唱完而不跑调的歌。我向来是个认真负责的人，既然决定去做了，就要全身心地投入。我唱得声情并茂，房间里一时鸦雀无声。
我略显得意地放下话筒，想听一听同事们的赞赏，却没想到一连串的质疑接二连三地砸到了我的脸上。这些质疑主要集中在以下三点：
（1）你为什么要唱小日本的歌？
（2）你为什么要唱女人的歌？
（3）你为什么要唱动画片的主题歌？
我的同事是善良的，这些质疑他们也只是当成玩笑来调侃我而已，但我的心却当场坠入了冰窖。我感到我与周围的同事们是如此地不同，从那之后的整个晚上，我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恭恭敬敬地递上了我的辞职信。
爸妈得知这个消息后把我大骂了一顿，我的朋友们也觉得我太不理智了。其实，就连我自己也觉得实在是过于矫情了。可问题在于，那种我不想再体验第二遍的情绪却是真实存在、无法否认的。假如我余生都要在这样的情绪中生活，我宁愿写下一纸辞职信，成为无业游民。
无业游民可以当一阵子，但却无法当一辈子。无所事事地的我在网上开了个小小的博客，正式专职成为一名私家侦探。
私家侦探并没有那么好当。首先，需要雇佣私家侦探的人万中无一。如此小的客户群，该怎么把自己的信息弄到他们的眼前呢？其次，作为一个单打独斗的新人，即使有雇主看到了我，又有几分信心委托我呢？
因此，我的博客上线三个月之后，我才收到委托人发来的第一封邮件。
我和委托人在一家咖啡馆见了面。他们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唯一的女儿上个月自杀身亡了。
“自杀事件？”我非常疑惑，“不知二位想让我调查什么呢？”
“随便什么都可以。”老太太一脸悲戚，“我女儿虽然很早就有自杀倾向，但我们夫妻俩一直陪伴、开导着她。直到前几个月她上了一个网上的自杀论坛，这才在别人的怂恿下服毒了。”
这样既无目的又无头绪的自杀案件，我实在不知道从何处入手。但委托人给出的酬劳很高，失业了三个月的我无法拒绝。
当晚，我便找到了委托人提到的自杀论坛，注册了自己的账号之后便随意地浏览了起来。这个论坛虽然有些死气沉沉，活跃度不高，但里面的管理员、用户却都意外地十分友好，讨论氛围优良，比那些乌烟瘴气、脏话连篇的论坛好得多。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名叫“西楼”的用户发了征集伙伴的帖子。我略一思索，便移动鼠标点了进去。
（四）
“所以，你其实并不是来自杀的，对吧？”“Rache”大叔收起了自己的微笑，满面严肃。
我点了点头。
“你怎么可以这样？”“阵雨”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这是在玩弄我们的感情！”
“淡定！”“缪斯”瞪了他一眼，“阵雨”便乖乖地打住了话头。
“我很高兴，我很高兴。”“缪斯”死死地盯着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我生命中的最后时刻如果没有人为我记录下来，我将来的崇拜者们会多么失望啊！”
“我比较好奇你查出什么结果了吗？”“一五同盟”兴奋地满面红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真正的侦探呢！”
“我查到了不少东西呢！”我微微一笑，“那一天晚上我把整个论坛近两年来的帖子统统都浏览了一遍，发现像这样的十三人自杀集会最近这六个月里已经是第四次了，而且最终商讨出来的自杀地点都是在这座城市里。我委托人的女儿就死在第三次集会中。我觉得这里面大有蹊跷，第二天就去市图书馆查找旧报纸，找到了之前三次自杀集会的报导，发现了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
“什么事情？”“一五同盟”毕竟少年心性，马上便被我吊起了胃口。
我扫视了一眼围在圆桌旁的每个人，一字一句地缓缓地说道：“这三次集会，都只死了十二个人。”
“只死了十二个人？”“一五同盟”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都是十三个人的自杀集会吗？”
“不错。十三个人的晚餐又被称作‘最后的晚餐’，这是因为圣经中耶稣被罗马人抓去处死的前一晚曾与自己的十二门徒共进晚餐。”我沉声说道，“因为这个典故，自杀者论坛才觉得举行十三个人的集会非常合适。但他们却忘了一点，那十三个人还隐藏了一位处心积虑的叛徒，犹大。这位‘犹大’参加、甚至组织了前三次集会，却没有和同伴们一起自杀。按照我国的刑法，他这一行为应当按照故意杀人罪论处。”
“那又怎么样？”“Rache”大叔淡淡地说道，“除了你和所谓的‘犹大’之外，我们这些人都是来自杀的。别人是否真的自杀，其实与我们无关，我们也根本不在乎这种事情。”
“你们确实不在乎，但我的委托人却在乎。”我微微一笑，“如果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会毫不迟疑地让这位‘犹大’站上被告席。”
“别说些废话了！”“一五同盟”催促道，“快说你找到那个‘犹大’了吗？”
“毫无疑问，这位‘犹大’就在你们十二人之中。”我再次在众人的脸上环视了一圈，观察着他们表情的细微变化，“首先，‘犹大’策划了四次自杀集会，他的论坛账号必然是近期新注册的，至少也是在最近这六个月之内。幸好，自杀者论坛可以清楚地看到账号的注册时间。我简单地查了一下，发现‘弗丽嘉’、‘红茶魔术狗’、‘大石怪’、‘云淡风轻’这四个账号注册时间都超过了六个月，应该可以排除出去。”
“真是有智慧的侦探。”“弗丽嘉”老太太微笑着致意。
“其次，‘犹大’向来是单人作案，所以‘罗密欧’、‘朱丽叶’你们这对小情侣也可以排除嫌疑。”我继续着自己的分析，“再次，这四次集会都发生在本市，因此这位‘犹大’十有八九是一个本地人。这样一来，‘梁悦’、‘秦香莲’、‘缪斯’也可以暂时地排除嫌疑。”
“也就是说，剩下还有嫌疑的就是我、‘阵雨’大哥和‘Rache’大叔对吧？”“一五同盟”皱着眉头，“侦探大哥你是在怀疑我吗？”
“不，我没有怀疑过你。”我的话当即便舒展了他的眉头，“你要自杀的理由比起其他人来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假如你真的有能力制造三次集体谋杀，应该会想出更好的借口来。同样的理由，我也将‘阵雨’划出了嫌疑人的范围。”
房间里再次沉默了下来。
“所以，你认为我就是那个所谓的‘犹大’咯？”‘Rache’大叔灌下一大杯酒，“我的自杀理由很有说服力，反倒成了我的弱点？你觉得我那可怜的儿子是我编造出来的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我摇了摇头，“想反，我觉得你说的完全是事实。但不得不承认，你的嫌疑确实最大。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之外，你还是这次集会的主要组织者。除了‘犹大’之外，谁还会如此地尽心尽力呢？当然，空口无凭，就算你真是‘犹大’我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今天我既然到了这里，事情就简单了。要么你吞下药丸，死在我的面前，要么你就承认自己是‘犹大’，等待着我的前同事们上门。”
众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Rache”大叔。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半晌，便毫无征兆地笑出了声。
“你没有猜错，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位‘犹大’。”他饶有趣味地说道，“你的直觉也是对的，我对你们说的故事也并没有撒谎。我那可怜的儿子，就是自杀者论坛的成员。他死之后，我看了他的聊天记录，他在论坛上交的每一个朋友都在劝他自杀！自那以后，我对这论坛上的每一个都充满恨意！你知道‘Rache’是什么意思吗？”
“德语中‘复仇’的意思。”久远的记忆在我的头脑中苏醒，“我在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看到过。”
“不错！我要为我可怜的儿子复仇，而这就是我复仇的方式！”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可自抑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眼睛里泛起了血丝，裸露的小臂上青筋暴胀，一副要扑上来和我拼命的架势。可正当我下意识地后退数步之时，他的手却伸向了面前的那颗蓝色药丸。我立马意识到他要做的事情，却已经没有机会阻止。他猛地吞下了那片药丸，然后便灌下了一大瓶烈酒。
几秒钟之后，他的身体便起了反应。他像是被人狠狠掐住脖子一般变得无法呼吸，身子扭曲了几下之后便倒在了地上不断地挣扎，鲜红的血液从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中流出。他最后瞪了几下腿，便彻底停止了呼吸，安安静静地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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