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煮了茶鸡蛋,早餐桌上,每人面前放了一个。哦,原来今日立夏。
立夏吃鸡蛋,说是不疰夏。儿时,我们早早地就准备了蛋兜,做蛋兜的材料大多是箬壳的,村中家家都有片竹林,钻进竹林中,挑寻长得长且阔的箬壳,用指甲先划出一道道小口子,再撕成一根根箬线,箬线两两打结,打一圈,再打一圈,大概能放下一颗鸡蛋时,便好了。穿上线,挂脖颈上,只待立夏这天快快来到,好装上鸡蛋。
立夏这天,我总比平日起得早些,不忙着吃早饭,先从祖母煮好的鸡蛋中,挑颗好看的来,放到蛋兜里。我跑到哪,那鸡蛋也一蹦一跳地跟到哪。在村中小伙伴面前蹦了一圈,又蹦到学校去了,下课跳绳时,一下,又一下,鸡蛋兴奋地捶拍着我的心口。
放学路上,我才从网兜里取出鸡蛋,小心翼翼剥开来,吃掉。蛋兜空了,我仍满怀期待,立夏过去了,我的生日便不远了。
在立夏后没几天,便是我的生日,生日那天,一般也是有蛋吃的。
生日那天中午,哥哥们也都吃的面条,但只有我会从碗里挖出一颗鸡蛋来,我歪头看看大哥,再歪头看看小哥,吧嗒吧嗒故意嚼出很大声响,大哥对我直翻白眼,老古板的祖父发话了:“姑娘人家,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像什么样!”小哥对我做无声的狂笑状,当然,他是背着祖父的。
有时候,没人记得我的生日。那天,没有面条,也没有鸡蛋。到晚上,我仍没等到任何优待,便委屈地想:或许我真的就是从船上抱来的。
我的想法是有依据的,祖母常对我说,我是船上的孩子,我的亲妈妈不要我了,就被我现在的妈妈抱过来了。母亲也在一边附和,由不得我不去怀疑。
还有,当时农村户口报得不及时,有的晚个好几年才报,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我户口本上的出生日期比实际年龄大了一岁,上面的生日也不是我实际的阳历生日。问母亲我的出生时辰,她一会儿说是早上,一会儿说是小中午,竟记不真切了,可见,他们对我是多么的不介意啊,亲生的能这样吗?
只想远远地离开家,离开那片忽视我的地方。终于如愿以偿,外出求学几年,又嫁为人妇,我在城里安了家。
渐渐地,我明白了,在那能填饱肚子就不错的年代,大家都为一日三餐而忙活,糙生糙长是人之常态。
我也知道了,在大人们嘴中,几乎每个孩子都是抱养的,只是有的是从桥头捡来的,有的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有的是赶集时卖麦芽糖的送的……
至祖母离去,我也不知道她的生日是哪天。那时,父母的生日我也从没留意过。现在想来,那时的我真是个自私的孩子。
到了婆家,每年的生日,婆婆都会炒上几个菜,来为我庆祝。每年年初,她便会在日历中做好记号,家中每个人的生日都被她记在心上。在这样的家庭中生活的孩子,大概不会有我当初的感受吧。只是,不知为何,我常常怀念那些被大人们忽视的日子。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立,建始也,夏,假也,物至此时皆假大也。”这里的“假”,即“大”的意思,是说春天播种的植物已经直立长大了。或许,我也是一株已经长大了的植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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