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活着

曾经有人问我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彼时年少，青春肆意，便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青春的永垂不朽。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生命的意义就在于“生命”——活着才有希望，活着就有希望。

（一）

今天收到妈妈的短信，她说她去医院看爷爷了，她说爷爷竟然大哭了。

大概是回光返照了。

看到这句话后，我没有哭，我只是，别过头，不看它。

我只是觉得鼻子有点酸，喉咙有点堵，眼睛有点湿。

我只是有点难受，有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难受。

我只是觉得心像被谁用许多根小小的针，轻轻地扎着，不是撕心裂肺的痛，只是疼，细细密密的疼。

（二）

北京的夜晚没有星空，所以我总在这样的夜晚想起小时候。

那时的夏夜，总是繁星点点。我小时候是在爷爷家住的，所以想起小时候，总会想起爷爷。

我记得，那时的我是个很乖的孩子，不吵不闹，只是闷闷的，不说话，所以邻居家的孩子总欺负我。后来被家长说了几次，他们就不和我玩了。而爷爷奶奶要去地里干活没空照顾我，又怕我丢了也不让我出门。

于是我每天就只能呆呆地坐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别人自在地玩乐，有种可怜兮兮的感觉。时间久了，爷爷大概看出了我的无精打采，只好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摸着我的头笑了。

后来，爷爷每次出去的时候都会带着我。

我小时候身体不是很好，弱不禁风的，所以稍微走快点就会跌倒，这时爷爷总是又气又心疼，最后他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挑着我走。由于人的重量大，为了两头平衡，爷爷只好在另一头放了几块大砖。

于是，大家每天都可以看到这样一道风景线：一个老人一头挑砖，一头挑着小孩，吃力地，走着。那时的我还不懂事，不懂得体会爷爷的辛苦，我只是很兴奋，很新奇。

那时，爷爷就在地里锄地，而我则在有时在地里抓蚱蜢，揪小草，有时则跑到山上抓蝴蝶，摘果子。偶尔也会抱着猫，安静地看河边的芦苇，看细水长流。

那只猫，是我年幼时唯一的玩伴，除了爷爷，就只有它，一直守在我的身边，陪我度过那段最艰难的岁月，这也是我独爱猫的原因。

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待它，它就走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个我拼命不让它出门的夜晚，走了。

它走了！

纵使后来发现它冷冰冰的尸体时，我哭得死去活来。纵使我不吃不喝一直执拗地蹲在它的身旁，期待着它会重新站起来冲着我“喵--”一句，它还是走了，永远离开我了！

再也没有谁能在夕阳西下时陪我在山上看晚霞了，再也没有谁能在夜幕低垂时陪我外出散步了，再也没有，再也没有了。 

我挽回不了它了！

从此，世间就没有了它，没有了很温柔很贴心很善解人意的它，那么习惯了拥它入怀的我该如何入睡呢？那么我难过时开心时又该去和谁分享呢？那么那么，以后，我就只有一个人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后来的后来，我选择了忘记，忘记了生命中第一个亲人（我一直把小猫当亲人看的）逝去时的痛彻心扉，而且我也以为我忘记了昔日刻骨铭心的痛。

只是今夜不知怎的，又蓦地想了起来，像是把伤口重新撕开，暴露在空气中，血淋淋的。这样的痛我不知道我是否还能再承受一次。

（三）

回忆后，我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湿了一大片，是下雨了么？我听说下雨其实是老天在哭泣，那么老天，你是否也要失去亲人了，所以难过，所以哭泣？如果是这样，那我陪你一起哭，因为我也马上要失去一位亲人了，我也难过。

其实我在寒假的时候去看过爷爷一次。

当时他正在咳嗽，他拼了命拼了命地咳，咳得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了，就连枯瘦的手都握成了拳，爆出了青筋。可是他还是咳不出，还是得使劲咳。看着他紧锁的眉，焦急的眼，痛苦的脸，我忍不住转过头，偷偷拭去眼角的泪。

后来，我一直在自私地想，既然爷爷那么痛苦，就让他去了吧，免得在世上受苦。我就是这样自以为是地“理智”地生活着。

可如今我却觉得，当初的想法实在过于矫情，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宁愿花重金宁愿让亲人痛苦也要让他们活着——因为那是死别不是生离啊！

生离是你见不到他，但你知道他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你的心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你还可以有个念想，有一天能重逢。

但是死别是，他消失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你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了，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样子的能够了，再也没有念想，没有希望了。

所以我宁愿生离，宁愿他痛苦，也希望他能够活着，好好活着。

（四）

记得高中时，历史老师的父亲、外公相继去世，同学们都很难过，我也很难过，不仅仅因为那是我老师的亲人，更是对老人逝去的一种没由来的难过。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老人我总有一种异样的怜惜。我觉得他们其实很不容易：早年得含辛茹苦把孩子抚养长大，晚年还得忍受病魔的折磨。如果儿女不在身边，还得忍受那份思念的折磨，有时还会有钱财上的无奈，甚至还可能要忍受失去伴侣的痛楚与孤单。

这些我都很心疼，莫名其妙地心疼。

上一次去金五星购物，路过一个小摊，那是一个老婆婆摆的摊。她急忙抓住我的手，问我来的时候是否看见城管了，我说没有，她才松开手，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好奇，便问，干嘛要怕城管呢？她叹了一口气，被城管抓到就要罚50元，不然就会把商品没收，本来就是小本买卖，哪经得起这折腾呢。

北京的太阳总是格外毒，只见老婆婆随意地在地上摊开一张报纸，坐着。手上摇着一把破旧的蒲扇，但脸上依旧汗如雨下，滴在地上又马上散开了。

我不忍，问，政府不给补贴吗？她无奈，给是给，只是那几百块在北京……没办法只得摆个小摊糊个口咯。我突然觉得一阵心酸，那这摊能赚多少钱？她想了想，说，没准，不过现在这大热天的没人摆摊大概能多赚些。

后来我又和她闲扯一番，直到城管来了她仓皇离去。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陪她聊会儿天，大概是我仅能为她做的事了，其他的，我就真的无能为力了。想到这，我的胸口突然一种异样的情绪在涌动，我有种挫败感。

正如自己曾说的，有些事，年少时是没有资格做，长大后则是没有能力做。我也只能，兀自神伤，大概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悲哀吧。

（五）

但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孝顺老人的孩子。

我总是和他们顶嘴，吵架，动不动就指责他们。有时看到他们怕做错事的惶恐的样子，我有种想道歉的冲动，但实际上我只是转过身，抚了抚眼。

后来，不顶撞了，说话也客气了，只是话少了，更加淡漠疏离了。我上大学后甚至很少打过电话给他们。

其实，我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说什么，那些平时挂在嘴边开玩笑的想啊念啊的话，面对最亲的人，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于是每次只能按好号码，然后又一次次删除，始终都没有勇气打过去。

（六）

曾有人说，我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

可如今，我却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感情怯懦者！

明明在乎得要命，明明想说一些温情的话，却始终开不了口。而一开口，不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是一些伤害的话。到最后把别人弄得遍体鳞伤，自己也伤痕累累，到头来，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生怕表露了一丝在乎。

有时候朋友难过了或与我有误会了，我也懒得安慰或解释。其实我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在乎，我只是不说，我只是放在心底，不联系不代表不想念，不安慰不代表不关心。

而且我觉得一个人难过时，是需要自由与空间的。我觉得，我会陪在你身边的，这就是我最大的安慰，我觉得，你懂我的心，不需要解释。

可是，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说，不表现，别人怎么能知道我在乎呢？从别人看来，我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不关心、不在乎。根本就是冷血、无情，最后别人的心也凉了。所以既然在乎，为什么不大声说出来？

所以，如果不晚，我愿意向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大喊一句：“其实，我在乎，我牵挂，我，爱。我不奢求其他，只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活着，纵使天涯海角，从此天各一方，我也希望你们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念想，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