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入口，真理豁然浮现。
—— 还是阿拉伯咖啡史学家贾吉里，嘻嘻
上回我们聊到，阿拉比卡被命名为阿拉比卡，其实源自植物学家林奈对阿拉比卡原产地的误解（绕口令啊……）。牧童卡狄通过跳舞羊群在阿拉伯半岛发现咖啡的故事，是子虚乌有的杜撰，并不可信。那么，不是阿拉伯半岛，阿拉比卡的故乡在哪里呢？从生物、语言、地理等角度出发回答这个问题，有哪些有趣的发现呢？准备好了吗？
我40米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不好意思发错了。
阿拉比卡？埃塞俄比亚卡！
在正式展开之前，我们先熟悉一下两个概念，自花授粉和异花授粉。嗯是的又要开始复习生物知识了，这次我争取讲得更通俗易懂😝
自花授粉是指一株植物的花粉，对同一个体的雌蕊进行授粉的现象。自花授粉作物必然兼有雄蕊和雌蕊，且雌雄蕊差不多同时成熟。我们熟悉的水稻、小麦、大豆等都是自花授粉植物（注释1）。
而有些植物的雄蕊和雌蕊不长在同一朵花里，甚至不长在同一株植物上，这些花就无法自行授粉了——它们的雌蕊必须得到另一朵雄花的花粉，这就是异花授粉。南瓜、玉米、油菜花都通过异花授粉的方式繁衍后代（注释4）。
自花授粉的植物因为既有雌蕊又有雄蕊，仅依靠一株植物就能繁殖；但自花授粉也会限制基因多样性，削弱后代对不同环境的适应能力，可以说是有利有弊。
阿拉比卡是雌雄同株、自花授粉的植物，移植单株树苗即可在异域成活。因为往往只移植一株或几株树苗，阿拉比卡的基因多样性会在传播的过程中不断流失。此外，新产地的栽种者一般会进行筛选，只留下高产抗病的品种，又进一步加剧了基因庞杂度的消失。所以，阿拉比卡基因庞杂度越高的地方，也越接近最初发源的地方。
Coffee Arabica: leaves, flowers, and fruit by M.E. Eaton, 1922（注释7） 右侧分别为雄蕊和雌蕊的形态
现代遗传学研究表明，阿拉比卡其实来自非洲大陆——
2002年，欧盟及法国的发展暨研究组织资助了一项咖啡遗传物质研究计划，发现也门等地的咖啡基因多样性远逊于埃塞俄比亚——全球各地咖啡的型态都能在埃塞俄比亚的原生咖啡中找到，而埃塞俄比亚复杂的基因型态，却让所有咖啡产国望尘莫及。
这充分说明，埃塞俄比亚咖啡才是阿拉比卡中的老祖宗。也许是巧合，人类的发源地埃塞俄比亚，恰好也是阿拉比卡的故乡。
要反映出生地，大概得改名叫埃塞俄比亚卡
巴西国立金边大学 (Universidade Estadual de Campinas) 植物学系研究埃塞俄比亚的咖啡种源后发现，又以西南部咖法森林（Kaffa）和西部伊鲁巴柏 (Illubabor)的基因多态性最高，为全国之冠。
其中咖法森林素以野生咖啡出名。当地咖啡农不开垦田地种植咖啡，而是直接去天然林地采收咖啡果。该产区的咖啡品种浩繁，一袋豆子可能包含几十上百个不同咖啡品种——可以说，咖法森林是当之无愧的全球咖啡基因宝库。
注意到了吗，咖法森林的发音Kaffa和英文coffee的发音是不是有几分相似？其中有什么故事呢？我们一会儿再聊。
至于阿拉比卡何时传入也门，韩怀宗先生认为大约是公元7至8世纪。当时，阿克苏姆王国 (Kingdom of Aksum)，也就是今天的埃塞俄比亚，与阿拉伯半岛的部族发生了战争。阿克苏姆官兵或奴隶将咖啡种子带入也门，从而开启了也门的咖啡种植业。
也门不是阿拉比卡的诞生地，但它是阿拉比卡风靡阿拉伯、席卷欧洲、走入亚洲和南美洲，最终征服全世界的第一块、或许也是最重要的一块跳板。具体过程我们接下来几（十）期慢慢聊~
埃塞当局忙里添乱顺水推舟
还记得我们上回提到牧羊童传说是子虚乌有的杜撰吗？好玩的是，埃塞俄比亚观光部门为了促进北部塔纳湖 (Lake Tana) 的旅游观光，借力使力，宣称塔纳湖区的东正教修道院是牧羊童传说的发生地。
而跟阿拉伯地区一样，埃塞俄比亚的历史文献和传说故事也从未提到过牧羊童传说……为了吸引游客，当局也是不计手段了😂
埃塞政府的顺水推舟，又给阿拉比卡的起源增加了一丝混乱复杂。不过蓝尼罗河的发源地塔纳湖确实有跟咖啡相关的宗教故事，这个我们介绍埃塞俄比亚的时候再细说~
咖啡为什么叫“咖啡”？
其实，咖啡的古早发音也隐约指向埃塞俄比亚。
公元9世纪，波斯名医拉齐 (al-Razi) 所著的《医学全集》提到治疗头疼的“布恩” (Bun)，是目前为止发现的最早描述咖啡特性的用语，也是咖啡的古早音。拉齐提到，熬煮布恩之后得到的汁液，具有燥热性，益胃，可治疗头痛、提神，喝多了会让人难以入眠。
有趣的是，埃塞俄比亚至今仍称咖啡为“布纳” (Buna)，称咖啡馆为Bunna bet。“咖啡是我们的面包” (Buna dabo naw) 更是埃塞俄比亚家喻户晓的古谚语。Bun和buna，发音非常相似。学者们由此推断，阿拉比卡最初的发音可能就是buna。
此外，我看纪录片时也注意到，生活在埃塞俄比亚咖法森林附近的咖啡农，今天仍用咖啡粉混合蜂蜜作为药物（注释9）——
咖啡糊糊抹在伤口上……嗯……
有学者认为，英语中coffee的字源可能就是埃塞俄比亚咖法森林的名字“Kaffa”。
在咖法森林，人们称咖啡红果子为“kaffa bunn”，酿成酒后的液体为“qahwa”。Qahwa这个发音恰好和阿拉伯语中咖啡的发音“咖瓦” (qahwa)一样。
在中古时期，阿拉伯语中的“咖瓦”泛指酒类等“让人上瘾后失去食欲的东西”。大致在公元1400年，“咖瓦”这个词被用来指代咖啡，暗示喝多了咖啡睡不着和喝多了酒失去食欲一样得不偿失。韩怀宗先生认为，禁酒的阿拉伯人借着同音的巧合，用“咖瓦”称呼咖啡，把咖啡当酒喝，以寻求心灵慰藉。
咖啡当酒喝……很有想法了
咖瓦 (qahwa) 传入土耳其后，因为土耳其语缺少 "w" 音，qahwa变音为 "kahveh"。而英文、法文、意大利文中的咖啡一词，皆从kahvhe音译而来。可以说，目前各国咖啡的字音，最初都来自 "qahwa"。
coffee的发音演进
还记得咖法森林的基因多态性为埃塞俄比亚全国之冠吗？基因庞杂度越高的地方，也越接近最初发源的地方——所以有一种可能是，阿拉比卡就这样承载着故乡的名字Kaffa，途径阿拉伯半岛、印度、东南亚、南美，最终风靡全球，迷倒众生。
阿拉比卡的漫长旅程
乌干达：珠胎暗结喜结连理的地方
不过，严格来说，埃塞俄比亚也许并不是阿拉比卡最初诞生的地方。
阿拉比卡的父源罗巴斯塔性喜高温潮湿，在非洲大陆主要分布于西非和中非一带（下图深蓝色斜线区域）。埃塞俄比亚等东非高地国家海拔高、气候凉爽，就不太适合罗巴斯塔生长。基本上，乌干达是罗巴斯塔向东非蔓延的边界。
而阿拉比卡的母源尤更尼欧狄，则分布于东非的肯尼亚、坦桑尼亚、莫桑比克、马达加斯加和乌干达一带（红色斜线区域）。
请原谅我糟糕的P图水平…求推荐上手简单的电脑P图软件！
罗巴斯塔和尤更尼欧狄的地理分布，恰好在乌干达重合（上图黄色圆圈）（注释10）。加拿大植物学家拉奥·罗宾森 (Raoul A. Robinson，“罗宾森”) 认为，乌干达最有可能是阿拉比卡的诞生之地。
但阿拉比卡并不适应乌干达高温潮湿的环境和病虫害。经由古代部族移植或鸟兽播种，阿拉比卡开始在临近较为干爽的肯尼亚西北、苏丹东南和埃塞俄比亚西南交界处的高地繁衍生息。其中埃塞俄比亚的气候、地貌、水土最为适宜阿拉比卡繁衍生息，最终成为了阿拉比卡的基因库。
离开老家乌干达，向东北挺近，阿拉比卡找到了自己的绝对领域——埃塞俄比亚
有意思的是，欧洲人探索咖啡起源的时候确实收集到一个与此有关的传说：非洲中部的麝香猫把咖啡种子带入东非的埃塞俄比亚山区后，当地的奥罗莫人 (Oromo) 成为了最早种植咖啡的人。
今天，埃塞俄比亚的确栖息着麝香猫，而且是主要的灵猫酮 (civetone，即麝香猫的腺体分泌物) 产国。灵猫酮一般是从圈养的麝香猫肛门后侧的腺体中挤出来的，主要用于制作香水香精，是重要的天然动物香料（注释11）。是的，肛门……
谁？谁想挤我的pp？总有刁民想害朕！
而价高难求的印度尼西亚麝香猫咖啡（Kopi Luwak），即俗称的猫屎咖啡，其实就是麝香猫排泄物中未被消化的咖啡豆。
据说，麝香猫咖啡带点烟熏、黑巧克力、土腥味与麝香味。嗯，这个麝香味……也许和麝香猫肛门附近有一个麝香味腺体有关。
麝香猫咖啡是动物体内发酵咖啡的一种，有机会的话可以专门写一篇~
埃塞俄比亚一直是非洲最大的阿拉比卡产国，值得专题介绍。在今天的乌干达，咖啡种植和出口也已成为年产值超过4亿美元、占全国的出口营收的20%的重要产业。
乌干达生产的主要是品质较差的罗巴斯塔。近百年来，乌干达的咖啡种植水平并没有太大的进步，再加上气候变迁的影响，咖啡农种植收入一直停滞在非洲最差的水准（注释13）。
不过，看得出乌干达政府扶持咖啡产业发展的决心。Uganda Coffee Development Authority的网站清楚展示了近期咖啡交易价格，并为咖啡农提供了各种辅助信息，比如如何建立自己的咖啡园，遮阴树对咖啡的重要性以及生豆加工方法等等。政府还表明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到2030年，咖啡年产量要从现在的30万吨增加到120万吨（注释14）。乌干达咖啡的质量是否能得到提升改善，我们拭目以待~
颠簸的土路尽头，是新生活的希望
今天的超纲知识点
好了，这次就先聊阿拉比卡的诞生地。来总结一下今天的（讲出来显得见多识广的）知识点：
- 阿拉比卡是雌雄同株、自花授粉的植物，移植单株树苗即可在异域成活，基因多样性会在传播的过程中不断流失。也就是说，基因庞杂度越高的地方，也越接近阿拉比卡最初发源的地方。
- 遗传学研究发现，阿拉比卡的发源地是埃塞俄比亚——那里的咖啡基因多样性远远超过也门。
- 公元9世纪的《医学全集》是最早提到咖啡的文献，咖啡的发音为“布恩” (Bun)，而埃塞俄比亚人称咖啡为“布纳” (Buna)。由此推断，阿拉比卡最初的发音可能就是bun。
- 在埃塞俄比亚的咖法森林（Kaffa），人们称咖啡红果为kaffa bunn，酿成酒后的液体为qahwa。阿拉伯语中的同音词qahwa原来泛指酒类，后来也被用来称呼咖啡。Qahwa很有可能就是英语单词coffee的词源。
- 乌干达极有可能是阿拉比卡最初诞生的地方，但气候过于炎热干燥不适合阿拉比卡生长。迁移进入凉爽的埃塞俄比亚后，阿拉比卡开启了基因多样性的爆炸模式。
我们已经理清了阿拉比卡的亲缘关系和诞生地，那么，它是何时降临人间的呢？第一个吃螃蟹使用阿拉比卡的人，又是谁呢？我们下回分晓~
注释1：自花授粉植物，百度百科
https://baike.baidu.com/item/%E8%87%AA%E8%8A%B1%E6%8E%88%E7%B2%89%E6%A4%8D%E7%89%A9/5105417?fr=aladdin
注释2：水稻花的结构，《盘中餐》
http://www.sohu.com/a/83851453_407325
注释3：http://itbbs.pconline.com.cn/15778788.html
注释4：异花授粉，百度百科
https://baike.baidu.com/item/%E5%BC%82%E8%8A%B1%E6%8E%88%E7%B2%89/8377597?fr=aladdin
注释5：http://dp.pconline.com.cn/photo/list_1924084.html
注释6：http://bbs.ixiaoma.com/thread-51112-1-1.html
注释7：https://www.brainpickings.org/index.php/2013/05/09/uncommon-grounds-mark-pendergrast-coffee/
注释8：https://www.ethiovisit.com/lake-tana/37/
https://www.ethiovisit.com/lake-tana-islands-and-churches/45/
注释9：野咖啡的故乡
http://www.iqiyi.com/v_19rrj5bt04.html
注释10：Africa, Wikivoyage
https://en.wikivoyage.org/wiki/Africa
注释11：Civets genets and linsangs, GUWS Medical
https://www.guwsmedical.info/mammals-3/civets-genets-and-linsangs.html
注释12：How The World’s Most Expensive Coffee Is Made From Cat Poop!
http://www.procaffenation.com/kopi-luwak/
注释13：乌干达咖啡农如何自救？
http://news.ji-qi.com/discovery/nature/201803/65-1011144.html
注释14：Uganda Coffee Development Authority
https://ugandacoffee.go.ug/
除自制图表外，文中图片均来源于网络
你可能还想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