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王立春的组诗《 黑夜是魔法诞生的时候》

 文/王二妹 

偶然窜到了王立春的博客，看见她的一大篇诗，是大前天才发上来的，以前也零星地在中国童诗网上读过她的诗，她的诗有一种独特的味道，文字虽浅显易懂，但却给人许多乐趣，像童话一般的乐趣，但文字又不像童话那般多而已。也就是说，王立春能用最少的文字写出童话来，而且又超越于童话，因为诗里有韵味、有旋律。记得以前读过她的一首《骑扁马的扁人儿》，光听这题目就觉得像童话，原来她写的是皮影，这个创意给我的印象很深，每当我想起这个题目来，心里都会笑一笑，太有趣了！

今天我读到的是一组童诗，共有8首，有《垂柳和湖》、《小路逃跑》、《梦的门》、《水草过河》、《生小米的谷子》、《春雨乳牙》、《给天空写信的炊烟》、《夏天骑着乌云》。除了《垂柳和湖》题目有些普通，其他7首的题目都是很富有想象力的。那么，看她怎样把那样一个普通的题目写出趣味来——“鱼儿绕着她转圈圈/她看都不看/桃花袭了她一身香气/她只掸了掸”，把垂柳描绘成一个倔强而有强烈爱憎心的小姑娘，小眉毛高挑，杏核眼圆睁，傲视一切溜须的、拍马的。再看下面，这个小姑娘的凄惨可怜样子——“被闪电欺负了靠着水哆嗦/被大雨鞭打了向湖水流泪”，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忍气吞声的神态便出现在我面前，这个身心全部属于她身边的湖水的小女孩，她必然要为她的选择负责到底，请看后面——“湖水日夜抱着垂柳/不停地/从头发梢一直吻到脚指头”，多幸福的孩子啊！世上哪有一个如此幸福的孩子得此殊遇呢？父母整天忙得晕头转向，临睡前能在孩子的额头吻一口也不错了！小垂柳女孩虽然被淘气的大雨和闪电欺负过，但有一整片湖来抚慰她的伤痕，到最后，她还是幸福的！我还从这首诗读出了一点：虽然是普通的一柳一湖，却传达出一种高贵的品格，小垂柳的独特的倔强劲儿，湖水的温柔宽厚，湖水对垂柳的无尽的爱……

其他的7首就更有趣味了，因为光是听题目就觉得有趣得不行，本来路是静止的，可是在诗人这里却能逃跑，这难道不是童话吗？想一想在一个月光宁静的夜晚，万物都沉沉地睡去，连最厚实可靠的大山也打起了呼噜，咱们来看一看小路到底是怎么逃跑的——“推开缠在身上的树影/解开绑住脚踝的野藤/绕过会打人的小石头/跨过拦着路的溪水”，仔细地读、反复地读，虽然文字不多，但是你可以尽情地想象，想一想那一条瘦麻麻的像条小蛇的被月光照得柔软而顽皮的小路，他怎么也睡不着觉，睡不着觉就得琢磨点事儿，他把那些沉沉睡去的拦阻他的物件全推开，悄无声息地就这么逃啦！——“月亮拎着一盏灯/ 照着/小路起伏的身影”，你瞧，居然还有一个睡不着觉的家伙偷偷地帮忙呢！天上那温柔的月亮准是怕急慌慌逃走的小路跌跤吧，所以就一直给拎着一盏灯。这种意境，是那样可亲，若你是一个有些小小想法，有些小小叛逆的小孩子，你难道不需要这样一位拎着明灯为你偷偷照明，帮你一起干那点小小的“坏事”的大人吗？反正我是想要这么一个人帮我哩！

再瞧下一首《梦的门》，“沿着地板大街/穿过床上马路/拐出暖乎乎的被子胡同/走进软绵绵的睡袍巷子/在枕头小道的尽头/挂着梦帘/掀开梦帘/就找到了一扇梦的门”，把一个很抽象的东西写得这么具体，把小小卧室里的普通物件写得这么有趣而广大，被子变成了胡同，睡袍变成了小巷子，曲曲弯弯的，里面会有些什么人家呢？家门口又会有些什么猫呀狗呀，花啊草啊的，指不定还会突然冒出一只蓝眼猫头鹰呢！瞧，梦的门上还挂着门帘呢！帘子后面那可就丰富多了，你想叫它有什么就能有什么，快乐的、欢喜的、美好的，那些有趣的东西全都藏在我们的梦里呢！那么梦的门到底在哪里呢？诗人说——“梦的门小小的/只有眼皮那么小”，那么小的门，谁能进得去呢？蚂蚁也不能，小蚊子也不能，谁能进到你的梦里，拉住你说：“嗨！不要当真哟，这可是个梦！”可是，没有谁能进到梦里！那就由着它吧，看看梦最后的门是咋关上的吧——“梦在眼皮后面/梦在沉沉的眼皮后面/梦在‘啪达’一下关上的眼皮后面”，看来，这个梦还是个很懂礼貌的孩子呢！他懂得进去了要随手把门关上。

 再看一看水草们是怎么过河的吧——“她们背上背着籽/臂上挎着花/一股脑地/下到了河里/毫无秩序的草啊/到了河里才慌忙/拉起手来”，这些爱做梦的女孩子，在有月亮的晚上，集体出逃，带着全部的家当，去寻找她们的美梦，可现实却叫她们好不乐观，你看——“风从远处追来/一个漩涡  就把草/打趴在水里/草的队伍全乱了/就连哭声/都淹没到水里/有几棵草能过到对岸呢/更多的草落在水里/连家也回不去了”，好可怜的水草呀，花也掉了吧，籽也落了吧，有的彻底掉进了河里，过一种全新的生活，“水草从此就住在河里/伺候泥鳅生儿育女”，这就是小小水草的小小命运，本来是羡慕对岸的风光，却落到如此下场，在那陌生的河塘里，准定是有些委屈的吧！还得陪着笑脸伺候圆滑的泥鳅先生，好像是极不情愿地再生一大帮孩子，然后头发就白了，生命也就枯干了，这哪里是写草啊，分明是在写一些女孩子吧——青春少年时，带着好大好大的梦想，到处瞎闯，结果能闯出来的，遍体鳞伤；掉进水深火热中的，泪断愁肠。这深刻的道理，假借水草来表述，在童话般轻松愉悦的氛围中，能叫小小的女孩们在幼年时，就知道羡慕对岸的风光要承担多么大的风险。

再看这首《谷子生小米》——“谷子身板不硬朗/刚抽穗的时候/着了凉/一阵接一阵的咳嗽/背弯了”，把小小谷子苗描述成了一个瘦弱不堪的小妇人，这娇小瘦弱的小妇人，肯定会得着众人的同情和关爱的，你再看——“小雨跑来了/给谷子号脉/用细水针头打针/风也来了/给谷子按摩肩膀/再捶背/露水每天早晨都为谷子/熬一小碗汤药/雾也隔三差五赶来/用软棉被给谷子捂汗”，这些平时我们看似习以为常的自然现象，全都有了情感，全都带着爱来帮助这小妇人来了，而且大家都那么细致入微，生怕弄疼这位娇弱的小妇人，打针的小雨居然还换上了细针头，生怕扎疼这小妇人。露水更有意思，起早贪黑地熬最小最小一碗的汤药，最叫人羡慕不已的是这个愣头愣脑的雾，他居然有一床软软的棉被，你说他得费多大力气抱来这么大一床被子，要是我发烧的时候，有这么个愣头愣脑的雾小子照顾我就知足了！幸福的谷子，这小妇人命咋这么好呢！她自己还挺会保护自己，你再看——“谷子的薄土袜子/穿了一夏天都不敢脱/谷子的细叶衫子/套了一层又一层”，可现在的小姑娘们，大冬天都不穿毛裤，直到把自己冻得气血不通为止，实在不如谷子这位小妇人聪明。人家谷子是有目的的——“到秋天谷子拼着全身力气/生出了一群/圆滚滚黄盈盈的小米”，这小妇人，可大有收获了！也就是说，死也足矣。看看这幸福的小妇人最后的结局吧——“生完小米的谷子/躺在院子里/再也起不来了”，她成为一位伟大的母亲啦！因为她尽自己所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给了她的孩子，起不来也值啦！

春雨可是个好奇的孩子呢，他长出乳牙的时候，什么都想尝一尝，看看这个傻小子是什么表情——“尝尝房檐的瓦/舔舔窗上的玻璃/咬墙皮  蹭了一鼻子灰/吃石头  出了一身汗/嚼马路的时候/把脚印和车辙一起/咽到了肚子里”，瞧这小家伙的俏皮样儿！一刻不停地忙乎。他尝屋瓦的时候，不知道被硌疼了小板牙没有？他舔玻璃的时候，不知被粘住舌头没有？最有意思的是，他居然碰了一鼻子灰！咬石头的时候，费了那么大劲儿！把马路当面条了，连汤带面一股脑儿全吞了，这个小家伙，实在顽皮，什么都想尝！他还“吸溜吸溜地吮青枝条”，青枝条好象挺会跟他配合，居然冒出了“一排嫩芽”。他还“叽咕叽咕”地“嗑花骨朵”，把花骨朵“嗑开了瓣”，小家伙还是不满足，小肚子咋就喂不饱呢？他又“大口大口啃青草，流出的口水”，把“青草弄湿”了“一大片/又一大片” 。这才告终了，估计这小家伙的牙也磨得差不多了，回家吃奶去了吧，看他这一通吃，多有趣呀，虽然大家都被这小子尝了个遍，好像大家都不讨厌他。

炊烟可是个感情细腻的孩子呢，你看——“炊烟总是给天空写信/一天写三遍/用方烟囱盖邮戳/贴上带齿的瓦邮票/烟灰小字写得密密麻麻/密密麻麻的小字飞满了天空”，读了这样的文字，以后再看见炊烟的时候，立即便会想起这个感情细腻的孩子来，她还懂得信要盖上邮戳，贴上邮票，她到底写了多少细密的文字呢？反正咱们是看不清楚的，只看见一缕一缕，老长老长的。

最有意思的还要数这一首，人们实在是误解了夏天，本来是这样的——“夏天是骑着乌云来的/夏天把乌云的头压得很低/乌云喘不过气/淌了一身大汗/汗水流到了地上/人们还以为下雨了”，你看夏天多厉害，能把乌云整成这样，平时乌云多嚣张啊，他一来，谁都得快点跑，知道要下雨了，可自打读了这首诗后，你就会纠正以前的错误看法，乌云根本就不可怕，他老是叫夏天欺负得又出汗又喘气的，这还不算，你再看——“夏天是骑着乌云来的/夏天把乌云的头压得很低/跟乌云用雷声吼/抽乌云闪电鞭子/乌云哭得泪水落了一地/人们还以为下雨了”，可怜的乌云啊，你招谁了惹谁了？就不是平时有点儿过于嚣张了吗？你看看，遇上夏天这个泼辣丫头，你就变成了这副德行，你哭吧，谁让你老吓唬人呢！叫你也尝尝哭的滋味！这还不算完呢，你再看——“等到乌云被欺负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夏天就一个跟头栽下来/栽到了一朵落花里”，多有趣的游戏啊，夏天和乌云居然一起完蛋！两个臭小孩儿！折腾了大半天居然全没了，嘿嘿，走吧，咱们一起到花里面逮这两个家伙去吧，看这两个家伙再往哪里逃！

至此，我也就把这8首童诗读完了，用这样的方法读，对于我来说，是一次极好的学习，我喜欢这叫人快乐的童话般的诗。每当再重新看见立春老师所描述过的景物时，我便会用一种全新的思维来面对，也许这就是文字的魅力，是一切创造的能力。这种魅力和能力，足可以改变我的生活和我对生活的态度。

附：

黑夜是魔法诞生的时候（组诗）

  王立春

（发表在《诗潮》2012年第六期，仅收录8首中的6首）

垂柳和湖

妩媚的垂柳

弯着好看的眉

蘸着湖水梳长长的头发

鱼儿绕着她转圈圈

她看都不看

桃花袭了她一身香气

她只掸了掸

当来到湖边

还是一棵小柳的时候

她就属于湖了

被闪电欺负了靠着水哆嗦

被大雨鞭打了向湖水流泪

她早就属于湖了

倒影里的秘密

谁看不见呢

湖水日夜抱着垂柳

不停地

从头发梢一直吻到脚指头

小路逃跑

夜深了

大山呼噜响起来的时候

小路准备逃跑

推开缠在身上的树影

解开绑住脚踝的野藤

绕过会打人的小石头

跨过拦着路的溪水

月亮拎着一盏灯 照着

小路起伏的身影

没有一座大山白天不让小路

贴身跟着

没有一条小路不在月光下

逃跑

水草过河

有月亮的晚上

总有一大群草

从河这岸过到那岸去

她们背上背着籽

臂上挎着花

一股脑地

下到了河里

毫无秩序的草啊

到了河里才慌忙

拉起手来

风从远处追来

一个漩涡 就把草

打趴在水里

草的队伍全乱了

就连哭声

都淹没到水里

有几棵草能过到对岸呢

更多的草落在水里

连家也回不去了

水草从此就住在河里

伺候泥鳅生儿育女

春雨乳牙

春雨刚长出乳牙

就在夜里来了

他把所有的东西

都尝了一遍

尝尝房檐的瓦

舔舔窗上的玻璃

咬墙皮 蹭了一鼻子灰

吃石头 出了一身汗

嚼马路的时候

把脚印和车辙一起

咽到了肚子里

吸溜吸溜

青枝条被春雨吮出了一排嫩芽

叽咕叽咕

花骨朵被春雨嗑开了瓣

大口大口啃青草时

草地被春雨流出的口水

弄湿了

一大片

又一大片

给天空写信的炊烟

炊烟总是给天空写信

一天写三遍

用方烟囱盖邮戳

贴上带齿的瓦邮票

烟灰小字写得密密麻麻

密密麻麻的小字飞满了天空

天空收不到么

连白云都收到了

白云有时在烟囱上

多停一会儿

天空收不到么

连飞鸟都收到了

飞鸟有时落在烟囱顶

多说几句话

天空偶尔也会感动

用一场雨来问候

每当这时

炊烟都会哭

哭得一塌糊涂

擦也擦不完的鼻涕眼泪

顺着房檐

流了一地

夏天骑着乌云

夏天是骑着乌云来的

夏天把乌云的头压得很低

乌云喘不过气

淌了一身大汗

汗水流到了地上

人们还以为下雨了

夏天是骑着乌云来的

夏天把乌云的头压得很低

跟乌云用雷声吼

抽乌云闪电鞭子

乌云哭得泪水落了一地

人们还以为下雨了

等到乌云被期负得越来越小

越来越小

夏天就一个跟头裁下来

栽到了一朵落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