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溪笑了笑,答应了表姐为他找的“好人家”。
李玉溪说他是在听到了王若兰这个名字,准确地说是这个姓氏之后即时同意的这门婚事的,也就是说在他下决定入赘之前他连与女方的见面也没有。
这令我吃惊。
我问他,婚姻大事,即便是入赘,又岂能如此儿戏。再者,即便你无所谓,那女方怎会那么爽利地答应。他说,他却是真的无所谓,人家自是不会随便就把“金枝”给压了“猪”的。他说这句话时,特意说,是猪狗的“猪”,不是赌注的“注”。
李玉溪看到我一脸的愕然,于是说了原由。他说的很含蓄,只是为了脸皮过得去,毕竟他是一个所谓的“文士”,可他的表情分明证明他已经不在乎脸皮不脸皮的了。
我知道,玉溪的父亲病重,母亲又力薄。他纵有几分的能干,却无十分的际遇,是以几近而立依然沉沦梗浮。家人起初定要省了吃穿的钱供他谋前途,可他四海访求,却一再寥落,近三十而无所经营,显是老大无望了。他们虽不忍李家绝了后,可也是无可奈何了。加之,妻舅姑姨多方劝解,说新的时代讲求男女平等,入赘并不可耻。他们虽十分地不愿,也只好听凭人家的处置了。
我不忍说玉溪的没骨气,不能立一番伟业云云。不唯怕伤害彼此情谊,更是因知他并非浮浪无术之人。他所缺少的,只不过是一个运数罢了。
玉溪是西昆诗坛的盟主,他的文笔才华是不容置疑的。可他一面以文章自诩,一面又痛恨文章的无用。年轻时盛气凌人,见罪于众人,稍长又迷于仙道,虽为白云夫诸人所推许,然于世大无用处。人皆笑他种种不经,他便更加放荡不羁了。可他的放荡不羁,又不能够彻底,眼前无知音之遇,身后有高堂之忧,他便要做刘阮一样的狂生也不能够。
浮生如此,他便决意放任。表姐的好意,他无恩可谢,双老的牢骚,他闻而不恼。
他说,这是天意。他叫玉溪,名字是他父母所取,正是商隐之号。又附身洛阳王氏,岂非天意使然。
他的自谑之精当,却更让我感到他内心里的悲苦。当年的李商隐,少年得意,丰采夺人,未来实不可限量,遂为泾原节度使王茂元所赏识,王家修别业置之,以女相妻。这是当时之时尚,也是李商隐引以骄傲之幸事。李玉溪熟读典籍,是再熟悉不过的。而今,他是老大无成,家业无望,为亲戚所迫,入赘王家。岂可同日而论。
李玉溪自然知道我的想法,他说,天意无曲直。生命的下一刻,谁又知道呢,非但男女平等,说不定人畜也会无论了呢。
迄今,我和李玉溪已经七年不见了,有人说他借了王家的势从此平步青云,有人说他再有本事也是被抓了来拉郎配的,充其量不过是赑屃之流为人家压在了下边的龙龟而已。
我想,李玉溪本来落拓,这些纷说,他该也会泯然一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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