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嘴巴走四方

作者: 骏马悲嘶 | 来源:发表于2019-01-03 15:18 被阅读255次
    带着嘴巴走四方

    读梁实秋与汪曾祺的散文,总能令人口生津液,涟涟不绝。两位老先生可谓两文艺“吃货”,带着一张嘴巴行走四方,不仅会吃,还能写。天南海北,大城小镇,村野陋巷,走到哪儿吃到哪儿。行文更是引经据典,蒸煮炒烩煎炸焖,将各地风味写得华贵典雅,脍炙人口。跟着两位先生,记住了吃,就记住了城市。我亦如此,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嘴巴成了记录城市的神器,每每想起所过之处,想到的总是吃过的美食。

                                  西宁

    零八年我诸事不顺,心情不好,想出去转转。半夜和瑞强跳上西去的火车,到兰州连一碗牛肉面都没来得及吃,迷迷糊糊就到了西宁。

    时值国庆,落叶凋零,天阴着,很冷清,大多数店铺关着门,一条大河翻滚着浊涛穿城而过。街上走着三三两两裹着红袍的肥胖喇嘛,许多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买冬虫夏草的店铺一家连着一家。我俩囊中羞涩,怀揣着几百块钱,盘算着饭后夜宿青海湖,骑骑着骆驼,看看月亮。

    转了几趟,偌大个西宁楞是没找到个吃饭的地方,更没找到去青海湖的车。最后回到火车站附近,找了间逼仄的小店住下。小巷间有家饭馆,腻乎乎的,似乎到处糊着油腻。要了两碗炒面,半斤肉。肉片大、厚、肥,瓷白瓷白,腻乎乎的,有股怪味。随便对付了几口就去睡觉。

    第二天到了青海湖,枯草萧瑟,湖水彻骨,坚硬的马粪味磕头碰脑。飘过一片云,砸下硬生生的大雨点。才知这里和烟柳繁华的西湖是两回事。吃食极怪,听说一碗牛肉面十八块钱,还半生不熟。摸了摸干瘪成两张皮的口袋,遂作罢。幸亏瑞强备了两个早上吃剩的面包,垫巴了一下。

    过了日月山,来到土特产店,有专门供顾客尝食的耗牛肉,切成小丁,盛在小盘里,各种风味都有。我挑起一丁,有老虎吃苍蝇的感觉,一尝,干涩辛辣,但耐嚼。人多,不好意思再下口。瑞强挨个尝过去,一圈下来,据说尝了个半饱。捱到回来,无处可去,还是去了那间腻乎乎的小店,就着碑酒吃了几口炒面。半空着肚子打道回府。

                                  兰州

    一提到兰州,就想起兰州牛肉面。兰州的牛肉面不仅是我等甘肃人的骄傲,几乎成了整个西北的名片。到了兰州不吃牛肉面,比不见黄河还令人心不甘!

    兰州的牛肉面好吃,劲道浓香,爽滑麻烫,名不虚传。光读读余秋雨先生《读城记之兰州》中对牛肉面的描述,就已经让人浮想联翩回味无穷了。我的同学志盛,在兰州登三轮送货时曾经有过连吃四碗牛肉面一碗炒面的记录,是一顿吃的还是一天吃的我忘了,下次得问问。这些年兰州牛肉面名声在外,走遍地球角角落落,我住的小城就有许多家牛肉面馆。

    我爱吃牛肉面,不仅因为“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面”的古训,更多的是因为牛肉面简单快捷、方便实惠。刚参加工作时工资低,零三年开始,三百元的工资干了三年,连张肚皮都混不圆,更别说买房娶媳妇了。一进城就吃牛肉面,还得常为加不加鸡蛋抠抠索索踌躇犹豫半天。那时常常想:什么时候能将牛肉面吃饱,就买房娶媳妇。

    吃牛肉面还得到兰州,别处气氛不对。兰州的早上从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开始,晚上从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结束。只有吃了牛肉面,才算到了兰州。零五年我和周亮、王明杰去兰州大学参加论文答辩,周亮顺道带我俩去看黄河。我们顺雁滩路往北走,走过一条又一条大街,连河边一根草都没见着。走了一个早上,一直走到新修的黄河大桥上,才看到黄河之水天上来。恍然大悟,原来三个蠢货一直顺着黄河河堤走!回来后打算吃一碗三十元的金鼎牛肉面,犒劳犒劳自己。一问,只有二十元的,又要了一斤牛肉。牛肉面端上来,捎带着一个鸡蛋,两个小菜,一碟牛肉片。牛肉大如门扇,薄如蝉翼,纹理清晰,瘦而不柴。那天,我圆了多年夙愿,吃饱了牛肉面。

    后来常到兰州,每次必吃牛肉面。以至老婆骂我:就这点出息!其实这事不能赖我,兰州牛肉面确实好吃!

                                  中卫

    几年前看《味道》,记住了中卫有家叫“中卫印象”的餐厅,酸菜羊肉很有名,酸汤也有名。主持人吃得有兴致,我看得更有兴致。

    按理说中卫这样偏僻的沙漠小城,与我风马牛不相及,可因为妻姐一家落户中卫,我来到了这家现代气息极浓的餐厅。餐厅不大,古朴厚重,温暖的空气中回荡着轻音乐,一声声直入人心。羊肉端上来,满满一大盘,羊肉疙瘩堆叠在一起,块大,饱满,瘦者黑,紧实蘇软,肥者白,晶莹剔透,肥而不腻。入口绵软,酸香可口,丝毫闻不到膻味。吃饱喝一杯酸枣汤,还能接着吃。这酸枣汤也是宁夏一特色。酸枣纯野生,个小,滚圆,酸酸甜甜,滋味极长。泡出的汤色枣红,温热酸甜,可健胃消食,去脂除腻。喝一小碗,热乎畅亮。吃完出来,天空飘起雪花,旁边花店里一棵干枝梅,高不盈尺,欹斜盘曲的枝上挑着几朵红艳娇嫩的梅花。

    中卫还有一特产——硒砂瓜,这是一种从石头缝里长出的西瓜。硒砂瓜大小适中,瓜皮淡绿,薄。瓤色浅,沙沙的,汁水少,干爽利落,但甜。硒砂瓜成熟迟,八月份才大量上市。小区门口有人专门贩卖,一次一大车,每个瓜上都贴着标签。我几乎一天买一颗。今年夏天本来打算去趟中卫,感受一下“早穿皮袄午披纱,晚上围着火炉吃西瓜”的戈壁风情。买瓜时多搭讪了几句,才知中卫下暴雨,路不好走,遂后延至明年。

                                  西安

    陕西是个好地方,关中平原土肥地沃,有风有水,光照充足,长出的麦子饱满醇香,滋养着西安这座古城。

    到西安,得尝肉夹馍。肉夹馍好吃,贾平凹在文中多次写过肉夹馍,并讲了个笑话:两个老农扯闲话,犟嘴的话题是争论当皇帝的一天可以吃几个肉夹馍。可见肉夹馍的诱惑有多大。

    肉为腊汁肉,馍为白吉馍,二者完美融合,互为烘托,才成肉夹馍。方块肉在锅中“咕噜咕噜”炖着,厚嘟嘟的,色泽红润,弹性极好。捞一块丢到板上,菜刀厚重,“当当”几下剁成末,肉质软糯,糜而不烂,浓郁醇香。加点青辣椒,亦剁成末,和匀。白吉馍中间剖开,加入肉,即成。肉夹馍的秘籍不在肉而在馍。上好面粉揉擀成饼,放铁铛板上略烤成型。放入炉膛侧立,炭火烘烤,至双面松脆微黄,即可。此饼外脆里嫩,焦脆焦脆的,蘇软醇香,滋味无穷。不用肉,光这馍已是上品。我吃水盆羊肉时吃过一个,真后悔没吃第二个!

    关中民谣曰:“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齐吼秦腔,吃一老碗biangbiang面喜气洋洋,油泼辣子少了嘟嘟囔囔。”biang字是中国汉字里笔画最多的字,上初中时康老师专门讲过:“一点上了天,黄河两道湾,八字大张口,言字往上走,你一扭我一扭,你一长我一长,当中加个马大王,心字底月旁,挂个丁丁叫马杠,坐着车车逛咸阳。”记住这个口诀,就记住了字。可许多西安人都会背口诀,却不会写这个字,店铺里黑板上写着拼音。

    吃biangbiang面,别去钟楼后面的回民街,那儿死贵,三十多元一碗,且碗大面少,刚能垫个牙缝。随便钻进一条小巷,准保你满意。去年年关,我和女儿看完小雁塔,逛完大雁塔,悠哉悠哉钻进一家面馆。老板娘直爽厚道,笑意盈盈分两次端来两碗面。我和女儿大眼瞪小眼:泛着汉唐盛世灿烂之光的两个大瓷盆里盘着两团面,宽厚如腰带,泼辣浓香!一碗面下肚,踏实熨帖,热汗直流,浑身舒畅。七岁的女儿将脸深埋进脸盆一样的大碗中,连嚼带咽。旁边一桌几个大叔在喝酒,吆五喝六,突然之间摒气宁息,眼瞅着小女。一个大叔醉脸醺醺,抑制不住激动欣喜之情,用唱秦腔般的仄调大赞:“爱吃面,好!好!好!这才是咱秦人的后代!”

    下次到西安,还得吃肉夹馍,吃biangbiang面。

                                    曲阜

    相比于济南,曲阜不大,但孔子大。关于曲阜,我只记住了一顿饭。

    本来曲阜不在行程之内。七月的山东,天上罩着火盆,地上放着蒸笼,溽暑难耐。从泰山上下来,已人困马乏,精疲力竭,肚子“呱呱”乱叫。金鹏小妹远嫁曲阜,与泰安只有一步之遥。小妹电话里逐个邀请,盛情难却,我们便到了曲阜。

    由于太迟,未能进入孔府大院,只在温热的大街上走了走,感受了一番从杏林那边吹过来的阵阵暖风,便去小妹家。小院简洁,干净,齐整。全家老少笑脸相迎。老两口和善、敦厚、实诚。妹夫高先生斯文、有礼。儿子虎头虎脑,聪慧灵光。洗过脸,吃了水果,喝了茶,稍作休息,去吃饭。

    满满一大桌子菜,叠三垒四,状如小山。排骨、鸡肉、鱼、虾、贝……应有尽有,不仅使人彻底享受到鲁菜的“丰满实惠,风格大气”,更使人感受到主人一家的豪爽豁达,热情朴实。主人频频夹菜劝酒,几大杯孔府家宴酒下肚,不觉醉眼迷离,吐气如兰。窗外月朦胧,屋顶灯朦胧,身边人也朦胧!“酒不醉人人自醉”!那情那景,不醉才怪!

    绿树红瓦,蓝天碧海,青岛景美,海味更美。鲜嫩爽滑,能闻到桌上鱼儿呼吸的气息。但我忘不了的还是曲阜那桌饭,大约是未能领略青岛大虾的缘故吧!

                                  北京

    我对北京的印象不在于烤鸭,不在故宫,而在冷。北京真冷,风大,如老舍在《济南的冬天》里写的完全一样,一天到晚冷风呼呼地刮着,寒气直往骨髓里浸。天冷,但我的心是热的!

    我们这次是受“我们的自由天空”公益组织的资助,到北京培训的。组办方,育新学校,志愿者都给了我们极大的热情与无微不至的关怀。尤其是送给我们的红围巾,成了这个冬天飘在北京街头最靓丽的颜色,如一把燃烧着的火,驱散着冬日的严寒。

    在白发苍苍的志愿者的陪伴下,我们夜逛了鸟巢、水立方、什刹海、烟袋斜街、南锣鼓巷、王府井。逛王府井的那晚隔外冷,呵气成霜,但小吃街却格外火爆。商贩们摇旗呐喊,扯着嗓门叫卖,将各种来自五湖四海的小吃渲染得如火如荼。大家边走边看,边看边尝。

    我和安忆在一个烤羊腿的滩位旁停了下来。炭火通红,肉香弥漫,铁架子上烤着十多个大羊腿,泛着的油末“滋滋”作响。滩位前围着几张迫不及待的兴奋的脸。四十元一根,我俩一人要了一根,撸袖揎拳,站在人流边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吃得热火朝天满嘴流油。经过的同聊都看着我们哈哈大笑,指指点点。说实话,我们的吃法似乎太豪放,有辱斯文,但我们满不在乎。旁边一个散发旅游传单的大哥似乎被我俩的吃法吸引,凑过来聊天。啃了半天,肉基本啃光,剩下连在骨头上的筋。我牙不好,无可奈何,说了句:“应该带回去慢慢啃。”大哥插了一声:“羊腿吃的就是这股热乎劲,冷了就没意思了!”大哥的话挺有道理,拧过头继续啃!

    回来好多天了,我始终想着北京的冷,想着那些志愿者,想着那根羊腿,也记挂着仓局未尝的全聚德烤鸭。

    记住了吃,就记住了城市,记住了生活。以后的日子,我还要步两位老先生的后尘,带着嘴巴逛城市,多走,多吃,将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尝个遍。用嘴享受,拿笔记录,才不枉在这滚滚尘世间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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