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出声！

“嘘！别出声！楼下有人！”

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突然听见耳边有人轻声说道，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温热的手就掩住了我的口鼻。我睁眼一看，是妈妈，正蹲在我床边，一边捂着我的嘴，一边侧耳留意着门外的声音。

卧室门紧闭着，门缝里透进一线亮光。我屏住呼吸仔细听，果然，楼下传来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咯吱”声，似乎有人走来走去。今晚爸爸不在家，家里本应只剩下母女二人才是。

妈妈回头看看我，见我没有惊慌，这才把手松开，小心翼翼地爬到门口，耳朵紧紧贴在门上。“报警！”妈妈转头看向我，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出了两个字。我应声寻找手机，床上床下找了一整圈，明明每晚睡前放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此时竟然不见了。

看着妈妈探寻的目光，我只好摇摇头，来到她身边，一起趴在门上听门外的动静。这栋小小的房子里，每日都会传出一些寻常的声音，那是生活在这里的一家三口存在的证明。此时从楼下传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突兀，甚至能从那隐约的“咯吱”声中，绘出楼下人的行动轨迹：从客厅到厨房，出了厨房又去卫生间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

妈妈攥着我的手，十分用力，我一时吃痛，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妈妈不放手，用力之大，叫我十分诧异，不禁皱起了眉头。楼下的脚步声似乎走远了，妈妈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开我的手。

妈妈在门上又听了一阵，确认脚步声不在附近之后，这才挥手示意我退后，一点一点地转动门锁，似乎想悄无声息地锁上门。

“咔嚓！”一声清脆的上锁声，并不大，但在周遭的寂静中却十分刺耳。果然，楼下的脚步声转回来了，朝着楼梯方向走来。妈妈急忙把我护在身后，身体紧紧抵在门上。

楼下的脚步声丝毫没有慌乱之意，悠闲地走上楼，来到我房间门口。门缝里透出一双脚的影子，妈妈护住我的手有些发抖。门外的人停在门前，久久不动，似乎也在窥探着门内的反应一般。

“咚咚咚！”门上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靠在门上的妈妈身体不由得一震。

“楠楠，睡了吗？”

楠楠是我的名字，而门外传来的声音也格外熟悉，是妈妈的声音。妈妈的瞳孔瞬间放大，反射性地拉着我跳开一步，远离门口，仿佛那门上突然生了刺一般。妈妈看着我，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眼中泛起泪水：“楠楠，我是妈妈，你相信我！”妈妈紧握着我的手，小声说道。

仿佛被妈妈传染了一般，我鼻头一酸，也跟着留下眼泪来。妈妈慌忙用手抹掉我脸上的泪水：“楠楠别哭，我是妈妈，妈妈会保护你的。”妈妈强忍着泪水，尽量压低声音安慰我。

可是犹是这样，还是被门外的人听到了。敲门声突然急促起来，门把手也跟着快速地拧转了几下，“楠楠，谁在你房里？楠楠，给妈妈开门！”呼喊声一阵阵传来，焦急中带着一丝紧张。

妈妈突然急了，朝着门口大声喊道：“我才是楠楠妈妈，你到底是谁，赶紧走，我报警啦！”

门外的敲门声更急了，还用力撞了几下门，“楠楠，楠楠！我是才是妈妈，快离里面那个人远点，你不要伤害我女儿，想要钱的话我们给，你放我女儿出来！”门外人语气中已经有了哽咽之声。

门外的人还在撞门。我眼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抬手擦了擦，顺势后退了几步，稍稍远离了妈妈。

“楠楠，我才是你妈妈，你相信我，你看看妈妈的脸，难道连妈妈的样子都不认识了吗？”妈妈泣不成声，想要靠近我，又怕会吓到我似的不敢上前。

“楠楠，你躲起来啊！妈妈已经报警了！马上来救你！”门口的人说完后，噔噔噔地下楼去了，楼下传来一震噼里啪啦的翻找声，不知碰倒了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稍稍安静了片刻，又一震上楼的脚步声，朝门口而来。

妈妈听了一震，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顾不得躲得远远的我，开始在房间翻找起来。床上、床下、衣柜里，书桌上，到处都找了一遍，目光锁定在墙边的吉他上，拿在手里，权当做防身的武器使用。

转眼的功夫，楼下的人已经来到门口，“楠楠，离门远点，藏起来啊！妈妈马上进来救你！”说完不知用什么东西，重重地砸着门，薄薄的木门似乎撑不了多久。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家值钱的东西都在主卧，你要什么尽管拿走，我女儿房里什么都没有，你放过我们啊！”妈妈举着吉他，喊得歇斯底里。

“我是楠楠妈妈啊！”门外的人也哭得十分伤心。

“楠楠，你还记不记得你过生日时妈妈给你买的什么礼物！”妈妈突然冷静下来，看着我问道。

我靠在衣柜边，轻轻地点点头。

“校服！”门外人和妈妈异口同声地说道。妈妈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外，又补充了一句：“妈妈记得你说你要JK制服，妈妈不懂，就去问你表哥……”妈妈还没说完，门外的人急忙插话说：“你表哥说那是外国学生的校服，然后爸爸妈妈就给买了一套学生的校服，还被你笑了好几天。妈妈都知道，我才是妈妈啊！楠楠。”门外人苦苦哀求着。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们家的事？你到底要干什么？”妈妈对着门外大喊。

“你放了我女儿！”门外人一边求，一边用力地砸着门。门把手已经有些松动，眼看撑不住了。妈妈举着吉他站在门口，如果门外人闯进来，就给他迎头一击。

“咚！咚！咚！”一声一声的敲击声，仿佛宣告死亡的倒计时，一下下敲在妈妈的神经上，面对即将来临的危险，妈妈却不哭了，眼神中有几分坚毅之色。

“砰！”的一声，门被砸开，门外人破门而入，走廊的灯光突然照进来，闪得人眼睛睁不开，我抬起手，略挡了挡。门口，灯光勾勒出门外人的轮廓，长发梳在脑后，鬓边有几缕散落的碎发，一身浅色的休闲装，脚上还趿着针织的拖鞋。

眼睛慢慢适应灯光，再看过去，门口的人，除了装束与妈妈不同，一张脸竟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一模一样。妈妈也看得呆了，连手里的吉他都不自觉地放下来了。

“你，你怎么？”妈妈嘴巴一张一合的，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门外人手里举着一把锤子，脸上带着泪水，可神情却十分冷静，甚至有些木然，仿佛流泪只是单纯的身体机能，不是感情的迸发。

“楠楠，我是妈妈，快过来！”门外人看着我说话了，语气里满是担忧和压抑不住的恐惧，与脸上木然的神情形成强烈的反差，像一台录音机，正在播放别人的话，可自己却丝毫不理解这些话中的情感和意义。

妈妈被门外人诡异的神情吓得有些退缩，但是仍然提着吉他护在我面前，“你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妈妈一边戒备着她，一边质问道。

“你把我女儿还给我！楠楠，快过来，我才是妈妈！”门外人呆板的脸，却发出一阵极其悲伤而凄惨的哭声，一步步逼近我们两人，妈妈握着吉他的手有些抖，看得出很害怕，可是一步都没退后。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可是楠楠是我女儿！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伤害她！”妈妈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又举起吉他，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不是的，我是妈妈，楠楠你相信我，我知道你从小到大的每件事，知道你爱吃的菜，知道你喜欢的东西，你过来，妈妈带你逃出去！”门外人还在不停地哭着，语气十分用情，让人不禁动容，可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木然。

“你胡说，你走开啊！”妈妈看着渐渐逼近的门外人，抡起吉他，照着她的头上砸了过去。

“咚！”的一声，门外人应声而倒，妈妈急忙拉起我的手，冲出门去。门外人倒在地上，嘴里喃喃说道：“楠楠，救救妈妈！”声音很低，着急出门的妈妈并没有听到，可是我却听到了，回头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额头处渗出晶莹的粘液，反射着灯光，有些刺眼。

妈妈拉着我跑进车库中，手忙脚乱地找着车钥匙，“楠楠快上车，我们去警察局。”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妈妈将车开出车库。

二楼的窗子里，站着一个身影，浅色的休闲装，是门外的“妈妈”，正趴在玻璃上，目送着我们远去。车辆驶离大门，在人烟稀少的路上行驶前进。

妈妈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地抹眼泪，“楠楠吓坏了吧！”妈妈看着我说道，抽了一张纸巾递给我。我伸手摸摸脸颊，泪水湿了一脸。“咚咚！”气氛刚刚有所缓和，突然后备箱内传来两声巨响。吓得妈妈急忙踩了刹车。

妈妈在路边捡了根棍子，来到后备箱处。虽然她极力反对，我还是跟来了。深吸一口气，妈妈慢慢打开后备箱盖子。

借着赢弱的月光，我们慢慢看清后备箱内的景象，一个女孩蜷缩在内，满脸泪水，眉眼长相和我一模一样。女孩看清我们后，突然“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嘴里喊着：“妈！”

妈妈举着木棍，狐疑地看向我。我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妈妈的脸。

“人类，真是感情丰富的生物呢！”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触妈妈的额头，她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啊！”车内的女孩大声尖叫，身体本能地后退，却无处可逃。我同样伸出手，学着妈妈的样子，捂住她的嘴：“嘘！别出声！”手指上移，点在她的额头上，女孩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我站在车旁，远处是城市的灯火，灯火背后藏着整个世界，影影绰绰，似真似幻，正等着我去探索。我模仿女孩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没有作出任何表情。

“接下来，要去学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