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见状,忙过来解围道:”它平素不这样,总挑些富贵柔情的诗来说,今日不知怎么了,专挑些阴阳怪气的诗来讲,小人带它下去吧!“
七姑娘听他称呼自己是小人,微蹙眉头冷冷道:”不用!“
把剑拢入袖中回到宴席上,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面上显出隐隐不快。
温庭筠见她刚才还好好的,听鹦鹉一顿聒噪,竟生起情愫来,见她沉着脸冷得吓人,缓和气氛道:”如今秋月刚过,菊花正开,不如我们以此为题,不限体裁韵律,咏上几首如何?“
一提到作诗咏词,众人纷纷叫好,七姑娘听后来了兴致,见温庭筠看向自己,忙回避他的目光,只听他道:”我们每作一首,姑娘品评一番如何?“
七姑娘连连摆手道:”我不懂此道,品不好的!“
众人见状,哪肯依她,直说此主意甚好,心底思忖道:“由美人品评,正好有助于诗兴!”
七姑娘见推托不过,只得应允道:“我若品评不好,你们可不许生我的气,否则我就不品评了!“
众人听她答允,心中欢喜,思忖道:“谁敢生她气?除非活的不耐烦了!”
众人收刮肚肠,暗中思索着奇句佳韵,虽说不限体裁不限韵律,可文人性子高傲,尤其是美人当前,唯恐自己所作被人看低了失了颜面,竟有了一较高下的念头!
只见温庭筠擎着酒杯站起身来,道:”我先来如何?“
众人纷纷道好!由他先来,一方面有敬长之仪,一方面可以有更多时间润色诗句。
就听温庭筠吟道:”
玉炉香,红蜡泪,
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
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
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
空阶滴到明。“
一曲吟罢,七姑娘痴痴的望向温庭筠道:”真好!“
众人听她如此说,纷纷叫好,温庭筠看向七姑娘问道:”好在何处?“向她投去鼓励一瞥,七姑娘抚弄衣裙,拢住散乱的鬓角,含羞道:”梧桐树,三更雨,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此景如在画中,又似在眼前,合上眼,满是梧桐雨露滴在空阶之上的景象,此种意境美不胜收,令人怅惘!“
温庭筠听后,举杯一饮而尽,竟有知己之感,刚坐下,就见皮日休举杯站起,朗声道:”我也刚得一首,说出来诸位指教!”朗声吟诵道:“
习隐悠悠世不知,林园幽事递相期。
旧丝再上琴调晚,坏叶重烧酒暖迟。
三径引时寒步月,四邻偷得夜吟诗。
草玄寂淡无人爱,不遇刘歆更语谁。“
七姑娘道:”刘歆是谁?“
温庭筠笑着道:”刘歆是汉末大家,在经学,律法上造诣颇深,皮兄诗中暗指知音难求!“
七姑娘听后,面色飞红,道:”此诗与今日之情暗合,先生应景之作寓意深刻,小女子学养不深,见识不足,让先生见笑了!“
皮日休淡淡一笑,听她如此评价,心中欢喜,开颜道:”哪里,哪里!是小子在姑娘面前献丑了!“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坐回木凳之上。
黄巢、尚君长、李山甫三人面面相觑,就听尚君长道:”山甫你先来!“
李山甫站起身来,看向众人,七姑娘见他骨棱分明,倒也是一表人才,就听他低声吟道:”
篱下霜前偶得存,忍教迟晚避兰荪。
也销造化无多力,未受阳和一点恩。
栽处不容依玉砌,要时还许上金尊。
陶潜殁后谁知己,露滴幽丛见泪痕。“
一首吟罢,四周皆惊,不成想之前在席面上不开一言的年轻后生诗作的竟如此了得!只听七姑娘俏皮道:”此诗作的嗔恨似有抱怨,我不喜欢,再来一首!“
众人见她面色绮丽,知她想多听听李山甫的诗,不禁附和道:”山甫再来一首!“
李山甫哪解风情,还以为自己诗作不入她的法眼,只好凝神静思,缓缓吟道:”
万古交驰一片尘,思量名利孰如身。
长疑好事皆虚事,却恐闲人是贵人。
老逐少来终不放,辱随荣后直须匀。
劝君不用夸头角,梦里输赢总未真。”
众人见此诗,文不对题,可一想到此为寓怀之作,暗叹众人征战科场,皓首穷经一无所得,如今在此比试高下,不禁生出梦幻之感,有了“输赢总未真”的感受来!
七姑娘道:“你喝杯酒换他来!”说罢,指向尚君长。尚君长见李山甫坐下,站起身道:“献丑了!”说罢,低声吟道:“
近寒食雨草萋萋,著麦苗风柳映堤。
等是有家归未得,杜鹃休向耳边啼。”
七姑娘道:“好诗,咱们都是有家归不得!你们受制于功名,我是....不提也罢!”尚君长举杯一饮而尽,见她不再开言,放下酒杯径直坐下,七姑娘很随意的拿起银著捡着清淡的菜品吃了两口,若有所思的看向黄巢。
黄巢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想举杯站起来,随便应景来上一首!
就听七姑娘道:“你想好了再作!”
黄巢听她说话无理,不禁气上心头,霍的站起身来,朗声吟道:“
飒飒西风满院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就这种文辞?还想考取功名,做梦吧!我听不得你作这般司马牛之叹,刚刚护在高骈身边的豪气哪去了?你最后一个作诗,想得如此之久,就吟这个,你怎好忝居在他人之侧?”
黄巢被她撩拨的血往上涌,想想今晚护人性命反遭人暗算,只觉得气闷至极,想到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不禁胡须倒立,怒目看向她。
尚君长听她如此说,知她已知晓自己与黄巢护卫高骈与她作对,见她抢占先机发作黄巢,心中一沉,后悔今日行事草率,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义气深重,不想黄巢一人代人受过,就想挺身而出与黄巢联手对付她。
七姑娘见他二人神态有异,咯咯笑将起来,道:“怎么?两个大男子要欺负我这弱女子不成?我适才说了,品评的不好可不许生我的气,如今诸位看看他俩这穷凶极恶的样子,弄得我浑身不自在!我看还是算了,此人无真才实学,忝居诸位身侧,真正是有辱斯文,我看还是不要勉强他了!”说着指向黄巢。
黄巢被她气得浑身颤抖,想要发作又怕人说与这女子一般见识,明明是她辱人太甚,反倒说他二人要欺辱她,真正是颠倒黑白,欺人太甚。
众人纷纷开口劝解,黄巢见皮日休站起来充当和事老,说要赋诗一首,黄巢一听之下怒气更盛,这不正好印证了她对自己的评价?
黄巢脸上火辣辣的,大手一挥,阻断皮日休吟诗,红着眼对七姑娘道:“我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甚么是真正才学!”众人见他动了气,不好再开言相劝,只留皮日休站在那里尴尬异常。
温庭筠轻拉他的阑衫,皮日休很不情愿的坐到木凳上,脸上青一片红一片,怒目凝视着黄巢,就见黄巢耸着肩,梗着脖子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一语方罢,满座皆惊,空气瞬间凝固起来,宴会之上变得寂然无声!
因着每一章篇幅较长,特分为上、下两章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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