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以琳
朗朗的月光流泄在洮阳镇静谧的街巷间、屋瓦上,让这个沉寂下来的小镇笼罩在一片祥和而神秘的梦境里。这时,黑夜的幽灵又一次潜入了这满月的梦境,少女鲜血的芳香诱惑着他的心,使他情不自禁地再次钻进了这扇小窗。
怎么回事,这个女人怎么会躺在这里?幽灵轻轻地俯在苏小妹的脸上,细细地看着她。她老了,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印痕,记忆中那个跨在杏树上流下少女初潮之血的女孩再也不存在了!哦,血,少女的血,她的芬芳就在这里。幽灵看见了少女柔嫩背脊的优美曲线,他的心便不由地悸动了。
他轻轻地滑过去,抚着她圆润的肩。哦,多么美丽的眼睛,可这里面全是泪花,还有惊恐。
“哦,别叫,亲爱的!我来了,让我来吻去你的泪水,让我来安慰你的伤心。哦,少女的泪,里面有一种涩涩的芳香……哦,我忍不住了,我要你,要你香甜的血,要你少女的血来浇灌我已经干瘪的躯体。啊,我忍不住啦!”
蔺文瑄俯在少女光滑的脖颈上,一对僚牙无法控制地伸出了嘴唇,刺进了细嫩的肌肤。鲜血,这生命的源泉,汩汩地涌进他的喉咙、他的五脏六腑,涌进他的每一根细微的毛细血管,他干瘪的皮肤被这鲜血浸润着,焕发出强劲的活力与弹性,他终于感到了生命在体内的涌动。
当他满足地从少女不再温润的脖颈间抬起头来的一瞬,少女身边的母亲正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逐渐退去的僚牙,眼前的可怕景象已使这个可怜的女人面如死灰。
“小妹,你还是当年那个纯情的小妹吗?在你的记忆里还有我的影子吗?你可知道是你留给了我对血色的神秘向往,它让我终生都对这种神秘的涌流在体内的液体浮想联翩。当我还生时,它就像飘摇在天际的风筝,用一根我无法看见的线牵着我的心,随它漂泊。而如今,当我已死时,它就像生命的水,须臾不能离开。它是我的生活,是我的爱情,是我得以穿梭在满月的碧空间,来看你的理由……”
这个吸足了少女鲜血的鬼影缠绕在苏小妹的周身,用那阴森的,仿佛从远古的洞穴中传出的声音向她倾诉着,这是积压了四十年,又让他由生入了死的情结,这个再也没有机会可以打开的情结。慢慢的,他感到周身的血在上涌,在沸腾,这是那个给了他最初的性启蒙的女孩,他体内那源于生殖器官的欲望在勃起,他一把将这个惊惶得已成木偶的女人扑倒在炕上,两把撕碎了她的内衣,然而当他把这个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躯体揽在怀里的时候,突然一切都退去了,体内那股让他燥热难耐的欲火在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再也没有兴趣了。
这个奇怪的世界就是这样,许多美好的东西只能让她留在梦境里,当你顺着自己的欲望将她变为现实的时候,她头上那神秘的光圈就失去了所有的魅力,一下子从神圣跌落为了平庸,甚至是丑陋。
蔺文瑄无味地看一眼躺在炕上的这对母女,在那多年萦绕他心头的激情泯灭的一瞬,他飘然而去了。这个小屋,这个温暖的小炕,他将永远抛在脑后,忘记她们。
“是你留给了我对血色的神秘向往,是你留给了我对血色的神秘向往……”
蔺文瑄阴森而又空洞的声音回旋在苏小妹的耳边,就在她被那个吸血的黑色阴影扑倒在炕上的一瞬间,这声音永远地定格在了苏小妹的耳际,从那一刻开始,她只知道这句话了,也只能听到这句话了。血在她的眼前晕开,晕开,最后晕成了一片汪洋的大海……
她疯了,她跳下炕,赤身露体地冲出门去。
“瑄瑄,瑄瑄,你在哪里?别跑,来,来抱住我,我给你我的血,好多好多红色的血。瑄瑄啊,瑄瑄……”
她的丈夫被院子里恐怖的声音惊醒,赶快披衣出门,便看见了自己的妻子,正一丝不挂地在院子里兜着圈子,嘴里声嘶力竭地喊着蔺文瑄的乳名。他的腿一下子软了下来,看来镇上传说的月圆之夜闹鬼的说法是真的,而今天就让他们家遇上了。此时,镇上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这个可怜的男人似乎也清醒过来,趔趔跄跄地跑过去抱住妻子,把她拖进了家门,然后返身出去锁上门就直奔女儿的厢房而去。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女儿的被子被扔在炕角,脸色煞白地躺在那里人事不省,老婆的内衣被撕成了碎片。他扑到女儿炕前使劲地摇着女儿。
“小云,小云……”
然而小云仍然一动不动,他的心凉到了脚底,慢慢地伸出抖抖嗦嗦的手指去探鼻息,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他正要抱起女儿出门,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夹杂在妻子的喊叫里。他匆匆跑去打开门,是雷春生。
“叔……”
“快,快送小云上医院。”
雷春生跑进厢房,房里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快看小云,脸色惨白。雷春生也顾不得小云只穿着内衣,就抱起来向门外跑。
“被子,包个被子。”
小云的父亲扯过炕上的被子裹住女儿的身体。此时,春生的父母也气喘嘘嘘地跑进了门。他们看见春生抱着小云往外跑,着急地问:
“怎么了兄弟?”
“哎……”
此时苏小妹还在堂屋里踢门砸窗地喊叫着,春生的妈妈往堂屋走去,小云的父亲喊住了她,带他们进了厢房。雷家夫妻俩愣在了门口,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小云父亲拿起妻子脱在炕角的外衣塞给春生母亲。
“给她把衣服穿上。”
春生母亲一脸惊恐莫名地出了门。春生的父亲看着撕成碎片的衣服不解地问。
“兄弟,这……”
小云的父亲此时双腿发软,顺着炕沿瘫坐在了地上。
“怕是撞着鬼了……”
“兄弟,兄弟,别慌,别慌。来,起来,起来坐炕上。”
春生父亲扶起他,让他依着墙坐在炕上,看着脸色灰白的尤老弟,颤抖着双手从口袋里摸出烟叶来,然而手却抖的厉害,倒有大半的烟叶撒在了地上。
“莫非,莫非小云肚子里是……”
春生的父亲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慌忙去看小云父亲的脸,那张脸上落下了两行眼泪,他正撒着烟叶的手不禁一阵剧烈的颤抖,烟叶和烟纸都掉在了地上。
“天哪,这是谁造的孽呀?”
这两个男人在这突如其来的魔鬼的冲击面前颤抖着,想象这一场可怕的噩梦的开始。
堂屋里苏小妹停止了喊叫,她急切地拉着春生妈妈的手,向她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关于蔺文瑄和她的故事。疯子的话是支离破碎的,它是疯话也是深藏在内心被遮掩着的现实的影儿,没有人把它当真,但也没有人把它完全当作疯子的空穴来风。这些话直听得春生妈妈毛发倒竖,也听得她云里雾里,像在作梦。
而此时抱着小云跑到医院看病的雷春生更是一头雾水。
“什么,大量失血?没有伤口?”
雷春生好生纳闷,既然没有伤口那血又是从什么地方流出来的呢?真是好奇怪的事。
“病人需要输血。”
“哦,输我的吧。”
雷春生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赶紧挽起自己的袖子。
“你是她的家人吗?”
“哦,不,不是。”
“最好能让家里人来,血型就是相配的。”
“哦。”
雷春生看看打着点滴的小云,转身又向小云家里跑去。
“叔,叔。”
春生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跑进院子。
两个男人心头一惊赶忙迎出来。
“快,要输血,叫家里人去输,说是相配。”
三人又急匆匆地向医院奔去,然而小云父亲的血和女儿的不配,这下犯难了,得把小云的疯妈妈弄到医院来,好一阵折腾后,苏小妹的血终于流进了女儿尤小云的身体里,她的脸色渐渐有了一点润色,然而苏小妹看着自己的血往外奔涌,惊恐地伸手去拔针头,幸亏医生眼疾手快,大家一齐压住她才算没有出什么意外。由于抽了好多血,苏小妹终于也没有力气再闹了,倒是安静了下来,昏沉沉地睡去了。这时天已经完全亮了,然而不同程度地留在四个人心头的阴影却是怎么也抹不去了。
雷春生的家里也掀起了轩然大波。父亲说出了心里那个可怕的推测,说小云不仅沾了鬼气,而且怀上了鬼的孩子,春生应该躲得远一点,免得给自己家里再召来鬼患。母亲说出了苏小妹的疯话,说没想到那个苏小妹看着一本正经的,却原来一直都有野男人,而且小云还是野男人的种,和这样的家庭结亲有辱门风。父母的喋喋不休像一团乱麻,把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小云肚子里的孩子,苏小妹荒诞的少年故事,甚至小云的生身父亲,这一切都好像童话里的传说一样离奇,它们压在雷春生的心头几乎让他发疯。他再次跑进了小云家,他要亲口问一问小云事情的真象。
小云已经醒了,但眼睛里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看见春生就深深地低下了头。
“小云,你醒了。感觉好些吗?”
小云怯怯地抬起头轻轻地点了一下。雷春生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在一夜之间变成这样,心头掠过一丝深重的伤感,他拉起小云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前。
“小云,原谅我那天的粗鲁,我不该……”
两行眼泪从那对失神的眼睛里静静地滚落下来,春生轻轻地擦去它。
“小云,别害怕,告诉我那是什么人?真的是他吸了你的血吗?”
小云抬起头来看着他,默默地扭过头去,春生不知道小云又怎么了,正想再问什么,却一眼瞥见了小云左侧脖颈里两个小小的红点,他心头一惊,凑过去仔细地察看这两个红点,他发现这绝不可能是人留下的,他不禁瘫坐在炕沿上,再也没了力气。
“那孩子也是……”
小云流着泪点了点头,春生几乎要昏厥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小云家走出来,又走回自己家的。他病倒了,发着高烧,就像掉进了黑暗无边的深渊。
而小云也被父亲紧密的监控着,他不能再失去女儿了,虽然老婆的疯话让他感到莫大的耻辱,面前的女儿也一度让他伤心欲绝。然而在他细细地琢磨下,他终于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自己是不能生育的。回想这么多年来,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姑娘给了他多少的快乐啊,假如没有她,我岂不是连一个孩子也没有吗?如今黄土已埋了一半,还是看好闺女,父女俩相依为命吧。
就这样,尤家的故事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再也没有人来串门了,大家都躲着他们,生怕沾上了鬼气。
一个月后一个飘雪的日子,雷春生出现在了小云的家门口,小云的父亲很感意外地把他让进了屋里。
“叔,我想赶快和小云把事办了。”
“什么?”
小云的父亲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直到雷春生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心愿,他才确认春生是想和小云结婚。
“小云现在这样,怎么能……”
“叔,我想过了,小云是无辜的,让她背这么重的担子是不公平的。请相信我一定会对小云好的,还有孩子,就和我自己的一样。”
这个不幸的父亲看着面前这个小伙子一脸诚实的样子,不觉滚下两滴老泪来。
“孩子啊,你真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好孩子啊!我们家小云有眼力,没看错人啊!去跟小云说吧,只要她愿意,我老头子巴望不得呢!”
当春生挑起门帘走进厢房的时候,他看到了小云臃肿起来的肚子。小云的眼睛里稍有了些精气神,当她看到可怜的父亲是多么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时,当肚子里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起来时,小云就不再想着死了,她努力地不让自己去听、去想这院墙外面的闲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一个小生命的诞生。
此刻,小云看见走进门来的春生,意外地睁大了眼睛,春生脸上的忧郁已经一扫而光,代之的是满脸的温柔和喜庆。
“小云,哇,都这么大啦,好快啊!”
春生甜甜地笑着坐到了小云的身边,他看到小云的手上正在做一件小孩的衣服,不禁拿起来欣赏着。
“好可爱啊,这么小一点儿。”
“小云疑惑地看着春生。
“你……”
春生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小云的眼睛说:
“咱们把事办了吧?”
“办,办事?”
小云也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对,咱们把事办了,我要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堵住那些人的嘴。”
“你,你不怕……”
“我才不怕呢,鬼是邪气,只要我们正了,他就不敢近咱们的身……嫁给我吧。”
小云看着春生热情的眼睛,她真想扑到爱人的怀里放声大哭一场,然而理智告诉她,这已经是永远不可能回来的梦了。
“你父母……”
“我父母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做他们的工作。”
此时,小云更坚定了拒绝的决心,但她又不愿伤害这个真诚的男人的心。
“让我好好想一想吧?”
“还有什么好想的,我们不是早都说好了吗?”
“可是,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小云,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最最纯洁的女人,我会爱护你一辈子的,相信我!”
雷春生把小云揽进了怀里,小云滚落的眼泪打湿了春生的前胸。
几天后,雷春生收到了一封小云的信,她拒绝了他,她的房门也没有再为他开过,春生的心再一次跌进了深深的失落中。
小云的母亲苏小妹已完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蔺文瑄这个吸血鬼的名字在她和钟志刚的嘴里遥相呼应,在小镇的街头巷尾此起彼伏,传递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月夜异变,而且苏小妹这个活着的疯女人倒更像是吸血鬼,她把传说中的情景上演在青天白日下的洮阳镇,她出奇地着迷于血的颜色,尤其是自己的经血,那自她下身流出的东西已成了最令她兴奋的美味,在人们恶心的呕吐中津津有味地吞咽着。她还时不时地跑到镇政府去找镇长梁富财,在政府大院里向梁镇长诉说着他们已经不是隐私的隐私,闹过两次后镇政府看门的老头只要一看到她出现,就忙不迭地关大门,她的人是被关在了门外,可那尖利的声音不但传遍了政府大院,也飘荡在外面街道的上空,像屈鬼的哭嚎,让人毛骨悚然,也招来素常喜作看客的老百姓,共同形成了洮阳镇政府门前的一道风景线,政府的形象因此而大打折扣,梁富财的声名更是一片狼藉,成了洮阳镇民众茶余饭后的主要谈资,不过梁富财凭着他多年在官场历炼出来的本事加上有力的靠山,乌纱帽倒是保住了,只是戴得很憋气,全都因为这个令人憎恶的疯女人。
小云的父亲,这个本就性格内向的人,当全镇人都知道他被老婆戴了一顶绿帽子时就更加的少言寡语了,出门便捅了袖管低了头佝偻着腰匆匆走过,回到家里只是低了头喝闷酒,直到把自己灌得恍恍惚惚,好像这些痛苦就会暂时地离开,让他的心稍稍轻松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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