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的微笑

茉莉的微笑

一 她

茉莉来找我那天，天气格外的好，她就那样站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路两旁都是笔直的梧桐树，整齐的站在道路两旁，像卫兵在列队，金黄色的落叶铺满一地，她看着红黄满树的叶子，坚强的在风中摇曳，太阳照在她的脸上，白晃晃得看不清，但我感觉她在对我笑。

我远远看着她站在那，慢慢走近她，穿着白色长裙的她感觉好像地上的落叶在飘摇，似乎要被吹上天，寻找自由。

没有想到的是，那会是我最后一次见着她。

再一次看到她，是在她的追悼会上，她躺在那里，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依旧穿着她最爱的白色长裙，长长的睫毛，乌黑的发，苍白的脸，涂了腥红色的口红的唇，轻轻闭着，像是在等待王子来吻醒的公主。

追悼仪式后，我和她的母亲点了点头，然后站在远远的地方，我知道她有话要问我，我在等着。

最近警察来找过我好多次，据说我是最后一个见到茉莉的人，活着的她。

我一次次地回答，一次次回忆，我后悔的是，我怎么没有留住她，让她走了，然后我们天人永隔。

是的，我爱她，很爱很爱，爱到全世界都反对，我也义无反顾。

我的心很痛，痛到失去知觉，似乎不再会跳动。都说她自杀了，吃了大量的安眠药，带着他的孩子，她们一起死了。

“峰子，好久不见，这么多年不见，居然在这个场合见到你。”袁弘招呼我，穿着黑色的西装，眼窝有些陷下去，黑眼圈有些明显，但是没有胡渣，看起来，应该也只是被警察问得有些烦睡不好而已。

我扯了扯嘴角，按捺下我内心的愤恨，向他走过去。

“听说你是最后一个见着茉莉的人，警察应该也不会放过你的。”他撇了撇嘴，皱着眉，好像在为我打抱不平。

“嗯，是的，茉莉……来找过我……”

“她和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就说来看看老同学。”

“就这样？什么都没说？”

“没有。”

他看着我，眼里有疑惑，也有不信。

但他没有追问什么，他知道，我不想说的话，他什么也问不出来。

二 我们

茉莉，我和他，我们三个在大学是关系最好的铁三角。谁都看得出，茉莉喜欢袁弘，她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他，但是袁弘却像感觉不到似的，总是在调侃中，和茉莉嬉笑打闹，而我，被茉莉和袁弘拉着，硬要三人行。

袁弘问过我，是不是喜欢茉莉，我笑着回答，我心里现在只有学业，我上有老母，下有弟妹，没有那个功夫谈恋爱。茉莉也问过我，是不是喜欢她，我说不可能，因为她是阳春白雪，我是下里巴人，我们不是一类。对，我心里一直都是那样想，我配不上她，我只要安静的陪着她，看着她，只要她需要我，我就感觉幸福，尽管心里也会隐隐感觉痛，但我选择忽视。

所以，我是那个最安全的人，她需要我，他也需要我，他们都只是当我是那个放在身边最安全的灯泡。

就这样，过了4年，然后，最后还是茉莉捅破了窗户纸，她那天让我和袁弘撒了个谎，本来说好去青山踏青的三人行，成了他二人的恋人开始之旅。具体细节我不知道，反正我也不想细问，只是看到后来他们牵着手回来了，然后，不再需要我。

我知道我应该退场了，于是，我便安静的，就这样远远看着他们。

直到毕业，直到工作后两年，我们都只是断断续续的联系着，茉莉偶尔会说，袁弘又和哪个女生关系暧昧了，又似乎不够爱她，比如忘了她的生日，比如忘了他们的纪念日，但是她总是原谅他，在一次次原谅中包容着，包含着她的眼泪，我心痛，但无可奈何，因为她说，她爱他，愿意付出一切。

有时，我们也闲扯，说她在的学校，学生调皮的很，总是在网上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东西能毒死小猫小狗，她说这样的孩子她为他们难过，他们不懂生命的宝贵，就不会珍惜时光，她还抱怨网上什么硫酸，毒药都能买到，这个社会太可怕，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不在乎了。我笑她操心太多了，其实，根本不需要为孩子担心，我们照顾好自己就不容易了。我希望她，好好照顾自己。

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但是，她爱他，胜过一切，我只能就这样默默关注着她，希望有一天他能明白。或者，我内心也认为，她迟早会明白，他不爱她，她迟早会明白，只要她需要，我就在她身边。

三 他们

袁弘身上有种忧郁的味道，瘦瘦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薄薄的唇，总喜欢看着天空，那种眼神让很多女生迷醉。

他身边从来有一票迷妹，他说，他是孤舟，没有可以靠岸的地方，然后迷妹们疯狂大叫。

我不知道为什么茉莉也会爱上这样的男人，她明明是那么纯净如远山的白雪，就该远远的不让尘世的浊气污染。但，她说，他的眼睛就像小鹿一般闪烁着光芒，她被深深的吸引，她想要拥有这样的光辉，保护他照顾他。

她就这样沉迷在秘之目光中，到最后。

“峰子，你知道吗？我怀孕了，是个女儿。”她笑着说。

我看着她，点点头。

她摸着微隆起的肚子，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看起来无比幸福。

“我相信她一定会是这个世界最美的小公主。”我说。

“嗯，谢谢你，峰子。”

“你们婚期是什么时候，记得告诉我。我会封个大的红包。”

“嗯。”她微微笑着。

她看着我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只是一直微微笑着，一如多年以来。只是我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我错过了她眼中闪烁的泪光，那些晶莹的泪让我错以为是闪烁的阳光。

我以为一切都会圆满的落幕了，包括我的单恋。

但是，追悼会后我通过她的母亲了解到，是袁弘逼死了她。那么爱着他的她。

那个小生命的到来，彻底将袁弘逼上底线，他告诉她，他不会和她结婚的，他从来就没有爱过她。

本来，如果只是这样她也不会就这样死去，但是他还告诉她，他一直在和一个官二代的女孩交往，她的身份根本不是茉莉这样的小城市的女孩能比的，她只是他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的一个玩具。

茉莉的父母一直都很反对茉莉和袁弘在一起，所以在多次争执中，茉莉义无反顾离开父母给自己安排的工作，不愿意回到父母身边，孤身一人去到袁弘的城市，因为袁弘不喜欢她的工作，她一次次的换，因为袁弘不喜欢她的朋友，她也和她们渐渐疏远，她就这样爱着他，倔强而坚强。

他是她世界中的唯一，然后他不要她，她的世界，开始崩塌。

她母亲说，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茉莉长期抑郁，吃了很久很久的药，一直没有好转，她痛哭着埋怨自己没有关心好茉莉，她的眼泪茉莉却看不到了，她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爱着她的人。

我听着，我微笑着听完，让眼泪顺着眼角滑下。

四 他

“他死了，袁弘，听说你们见过面，昨天晚上。”警察来找我的时候，我很冷静，我点头表示知道。

“那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

“我不知道，但我昨天的确见过他。”

“那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吧。”

“好。”

我自然知道，我杀了他，在追悼会后第三天晚上，我约他出来吃饭喝酒，然后我把氰化钾下在他的酒里，但是，没人见过我，或者说谁也认不出来我。我不害怕。

哦，对了，氰化钾，我在网上买的，同城，只需要一天。

我用假身份证注册了某宝号，然后虚拟了一个地址，要求店家同城交易，然后我在快递柜取回，没人知道是我买的。

本来我还想给他一个机会，我约他吃饭，想听听他的忏悔。

但是，他让我很失望，他对于她的死，除了觉得是个麻烦，就连一点点的愧疚都没有，他还告诉我，他们在S市租了一个房，茉莉平时都住在自己的宿舍，他们只是偶尔过去一次，没想到她怎么就怀上他的孩子了，他后悔的，居然只是这个事情。

“你知道吗？峰子，茉莉她有精神病，除了抗抑郁的药，还长期吃着安眠药才能入睡，有时候我都觉得，她什么时候会不会疯了。”袁弘看着我，一只手敲着桌面，似乎很不满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年。

我冷笑，看着他，懒懒的将后背靠在椅子上 ，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捏着拳。

“你不爱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告诉她？你知道她有抑郁症，我就怕她会自杀。”

“怕？你真的怕吗？”

“当然，她死了，就会像现在这样，我会一堆麻烦！”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所以你只是怕麻烦，不是怕她会死。”

“当然，我从来就没有爱过她，当初不是看她单纯可爱，我也不会一时兴起答应了和她交往。”他一脸不屑的样子，让我很想揍过去，但是我忍了，为了我的计划。

“所以，后来她怀孕了，你没办法才告诉她？”

“嗯，也是那个高官的女孩逼我结婚来着，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谁知道……现在那个女孩一直在埋怨我，唉，真是麻烦，女人怎么就这么麻烦！”他摇头晃脑的叹气，只叹他的不幸。

我咬着牙，问，“你一点也不后悔，她为了你自杀？带着你的孩子。”

“其实也有一点。”他挑眉。

“嗯？”

“你知道，她因为有病，开安眠药很方便。她习惯在床边放上一瓶，我有时候精神紧张的时候睡不着会吃点，现在这些药都是处方药，开起来不方便呀。”他对我挑了下眉，当做个笑话讲出来。

我心很痛，很痛。

“你知道，她一直很爱你，她说如果你不想要，她会为了你打掉那个孩子，还说，她只是想要爱你，她的爱如此简单，单纯。”我低吼了出来，直勾勾的看着他，想看到他灵魂，看到他的忏悔！我杜撰了这句话，只是因为我知道茉莉会这样，我了解她，甚至超过了解我自己。

“嗯，我知道。”他突然沉思了一下。

我设置了手机铃10分钟后响起来，然后，我借口有事，说2个小时后回来，约他晚上去星宇酒吧喝酒。 他考虑了下答应了，不知道这是我设的局。

我的计划非常的完美，因为我不想为了这个人渣的死买单。

五 我

自从我计划杀了他，我就一直在考虑用什么方式，最后决定用氰化钾，只要50克，只要几个小时，就能达到想要的，而且网购非常方便。

我用三天时间，在网上注册了一个女号，用尽办法让一个酒吧的服务员相信我是一个漂亮的女生，而且让他爱上我。

然后约定日当晚，我请了一个美容师帮我化妆成女生，走进酒吧，我没有直接去见那个服务生，而是再找了一个漂亮美眉，给她一封信，信里装着那颗氰化钾，我告诉美眉说，这是情书，请她帮忙给那个服务员，美眉很乐意的帮我转了。

然后我远远的，在最远的一桌给他发消息，说我就在酒吧里面，说让他帮我捉弄一个人，那个人是我的领导，总是在公司为难我，给他一颗泻药让他拉肚子。

这个为了爱情的傻瓜，傻傻的做了，然后，一切就像计划的那样，我看着袁弘喝下那杯加了料的水。

然后我把那个服务员拉黑，我离开了那个酒吧。

氰化钾起作用需要几个小时，我离开后打电话给袁弘，说我的事情办不完，赶不过来，和他说了一句“对不起”，表达了我对他最后的歉意，他以为是去不了酒吧的事，骂了我两句，然后说没关系，我笑了。

我在酒吧外笑得歇斯底里，旁人以为我喝多了，我仰天大笑，笑着落泪。

六 警察张远

我那天配合着他们做了调查后，心里还是盘算着，是不是需要躲起来，因为我从多方打听，了解到袁弘的确是氰化钾中毒死亡，在S市他们租住的房子里。

2周后，有一个警察来找我。

“你好，李峰，我是张远，S市刑警，我们有些事需要和你核实一下。”警察张远一脸严肃。

“什么事。”我依旧装着很冷静的样子。看着他，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心虚。

“我们调查过，你两周前，也就是袁弘被杀前3天，你买了氰化钾，还在他被杀前去过酒吧，将药给了酒吧服务生A。”张远看着我，或者应该说盯着我。

我心跳很快很快，在我快要抑制不住它的时候，看着我的张远突然咧嘴一笑。

“你觉得袁弘是你杀的吧？”他的笑看起来像是嘲讽。

我不明白了，我觉得？

我拼命眨眼，脑子飞转，没有头绪。

“其实不是。”那个张远极坏的说道，他故意要诱导我说出我杀了袁弘，我不能配合他。

“什么叫我觉得，什么叫其实不是？”我大声回答，给我自己壮胆。

“其实你的确是蓄意杀人，但是，人不是你杀的。”张远目光如炬的看着我，他故意低下8度的声音，摆摆手，摇头道。

我拼命眨眼，深呼吸。

“好了，我过来就是和你核实一下，顺便告诉你一声，人不是你杀的。我觉得对于你来说，最大的折磨就是你恨的人不是你杀的，至于其他的，你也不用问我，你迟早会知道的。” 他看着我，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

“哦，对了，顺便告诉你，你的某宝id我们是在排查最近购买过的ip查到的，网络警察这点事情还是能做到的。之后就很简单了，我们根据时间找到你附近的柜子，确认了你的身份，也跟踪了你那几天的视频——毕竟这个年代，高清摄像头到处都是。还找到你想利用的那个可怜的A君，差点让他为你杀了人，好在现在的人都有防备心，他只是放了一颗维生素进那杯水，他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傻。 ”

我站在那里，屏住了呼吸。

“哦，你不知道吧？ 他那晚回去他们一起在S市租的房间了。”张远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只是，奇怪的是，他的的确确是被氰化钾毒死的，S市的租屋现场却只有一个空了的安眠药瓶。”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双眼看着空中飘落的梧桐树叶，然后和我摆摆手，转身走了。

七 微笑

我看着我们大学出游时的合影，照片中的我安静站在一旁，这是我们唯一一张合影，茉莉看着镜头笑得很甜很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照相的是袁弘，还是有那么一些曾经，她也对我有过好感？只是我拒绝相信，将她推向了他？

或者这种冥冥中的注定，注定了这场悲剧。

我感觉照片中的茉莉在对我笑，笑我胡思乱想，又似乎在告诉我，她现在很好，她又有他陪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