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肚子

文/尘间红叶

01

昨晚与同部门的人一起，跟韩国本社新来的“头儿”会餐。地点不是以前的老据点，换了个“高大上”的酒店。

我由于要先去同学那儿，给孩子借两本书，决定单独行动，骑小电驴去的酒店。原以为会迟到，结果上楼进了房间，却发现自己是头一个。窃喜之下，我在房间里四处张望，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鎏金的吊灯，散发着迷人的光芒，餐桌上琳琅满目的杯盏，精致玲珑。最难得还有一个洁净清香的独立洗手间，我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舒舒服服享用一番。对镜自赏时，发现洗漱台上摆着护手霜和啫喱水，想想不能浪费，一样取了一点，用了，还放在鼻子下面使劲嗅了嗅，挺香。

从卫生间出来，我撒腿向休息区里那个蓝色布艺沙发，欢喜地奔过去，把自己重重抛下去，一不留神，竟然陷在里面，挣扎两下，起不了身。

正狼狈着，门打开了，“头儿”一行人出现在门口。他们笑我躲进房间里，享清闲，怎么连菜也不点？我连忙爬起来，不好意思躲到一边。

其实，大家是无意说笑，在一起共事久了，都知道我这个人，滴酒不沾，不爱热闹。这几年仗着年纪增长，愈发胆大妄为。公司的酒会，饭局，能躲就躲，能溜就溜。实在是躲避不了，来了，也只是凑个数，免不了迟到早退。

别说点菜，连吃饭也觉得难为自己了。不为什么，就是吃完了，食不知味，言不由衷。

待众人坐定后，商定酒水。问我要不要饮料，服务生提议先来壶大红袍，乖乖一小撮茶叶，竟要58元。我估摸着这顿饭不便宜，起身给自己接了杯白开水，科长说，这么好的茶，你不喝？

我解释道，怕喝了浓茶，晚上睡不好觉，肚子也不舒服。大家都哈哈大笑，真是个穷人肚子，一点富贵也享受不了。

他们笑他们的，我并不觉得吃亏，反正谁难受谁知道，何必委屈自己呢！

上了满满一桌子菜，大家忙着推杯交盏，眼瞅着一杯杯，满溢着丰富泡沫的啤酒灌进肚里，我在一旁禁不住替他们胃里难受。气温下降，天冷了，酒可是冰镇的。虽然房间里开着空调，灌进肚子里，却是货真价实的冰水。

人家面不改色，谈笑风生。我摇摇头，或许人家的肚子，不似我这个穷人的娇贵。席间，分管业务的金科长，电话不断。他一边揉着肚子，一边接电话，说你们先喝吧，我这儿也才开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完事后，我一定过去，到时候自罚三杯。

“你还喝啊？”我忍不住弱弱地问了一句，他跟大伙碰了一下，说，不喝咋行啊？喝吧！一仰脖把酒灌下去，嚷嚷着，“吃菜，多吃点。”他面前的碟子里，舀了一大勺毛血旺，辣椒红通通一片，这人上个月才做了阑尾炎手术，好了没几天。

单位里还有一个，跟他一起的，跑业务的老孙，现在还在医院里，胃穿孔。也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吃吃喝喝整出一身病。

02

环顾满桌菜，我几乎叫不上名，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却还是觉得无从下筷。听到旁边的人一一介绍，那个鲢鱼头，380。知道这桌下来，不便宜，可也没想到这么贵。是父母一个人的月工资，俩人一个月的生活费。

对于我，一个不经常吃酒店的人，吃进嘴里，真的也没觉得美味，暗暗腹诽，难道他们的口味跟自己不同？

一顿饭，吃下来，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惊艳的滋味，反倒是一直回味那天领母亲去小吃店，尝过的家常菜，平平淡淡的白米饭，粉条蒸肉，吃过这么久了，每每回味还是口齿留香。

我抬头，席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美女。捧着本子，凑在金科长面前，请他提几点意见。大概看他，面熟又是常客。他装模作样，半真半假，对着十几个菜品逐一点评，海鲜凉了有点腥，茶树菇的火候大了，烤鸭的肉片厚了，还有菌菇汤的浓度不够。

真难为他的富贵肚子了，怎么刚才吃的时候，那个人明明一脸满足。以我看来，只有对吃到嘴里的食物，充满渴望和感激，还有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才能吃出幸福的味道。

八点不到，我又一次逃之夭夭。在冷风嗖嗖的酒店楼下，转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小电驴。满满当当的车队，把酒店偌大的停车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孩子马上就下课了，我急得团团转，欲哭无泪，好在保安的指点，终于在墙角角落里发现了它的踪影。原来，是挡着人家豪车的路，被移位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两辆车的夹缝里，连人带车钻了出来。

骑着车，在马路上穿行，我嘀咕着，再也不来受罪了。真想不通，天天吃酒店有什么好的，菜难吃，还死贵。明明知道，酒肉穿肠过，酒足饭饱后，徒留怅然若失，还是乐此不疲。关键是我没吃饱，风一吹，肚子咕咕叫呢。

等红绿灯时，迎面走过来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好像才下班回家，背着包，手里捧着刚出炉的烤红薯，你一口我一口吃得甚是香甜，那块红薯还冒着热气呢。风吹过来，我闻到了甜蜜的味道。

裹紧大衣，我骑车在灯光流影中奔跑。

03

八点准时赶到辅导班楼下，儿子等候着我。接过他大大的书包，他坐在我身后，“妈妈你不是去吃大餐了吗，吃完了，这么早？”

“也没吃什么呀，你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请你。”

“妈妈，我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吃你亲手包的小混沌。”儿子把手揣进我的大衣兜里，头靠在我背上，喃喃低语，“鲜肉小馄饨，大骨汤，放上葱花和香菜，再来点米醋和几滴香油，哇！真好吃。”他在后面咂咂嘴巴，“妈妈，快点，我真的好饿呀！”

“嗯嗯，马上到了，今晚就吃小混沌。”我朝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路上，好像听到，谁的肚子又咕咕叫了，唉！这不争气的穷人肚子啊。

end

我是尘间红叶，坚持下将美丽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