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视野被一团白雾朦胧,就连交通灯的光也只是晕染出来的一片色彩。汽车的鸣叭和车轮的辘辘声不断掠过耳边。灰蒙蒙的天空呈现出一抹单调的颜色,天空下无数人撑起了伞,伞与伞之间的摩擦发出的声音像极了红枫树树影婆娑时的声音。因为是上班时间,所以即便是雾都伦敦也不乏街上的行人。
因为雾霾的缘故,路上的行人即使是很好友在一块也保持着沉默。耳边没有欢笑声和谈天的声音,只有雨点滴落在伞上的嘀嗒声,汽车的嘈杂声和行人匆匆的脚步声,还有心跳的声音。
忽如其来的一阵风把我从寂寞中唤醒,突然发觉脸上一阵湿意,原来口罩已经被雾水弄得拧得出水来。今天的雾特别大,二十米开外已是一片模糊。在我走到路边的刹那,身边的交通灯变成了绿色,对面的一波人朝我的方向涌来。
走在人潮最后面的青年很像辰暄,虽然戴着口罩,但也依旧有一抹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他已经走到了我的后方,我也还回首追逐他的背影。
他也许是感觉到我在注意他了,回过头来。看着他弯成一条线的清澈眼眸不难想象他在笑,然后他又转过身去走他的路了,才过了没多少秒,他的身影也被雾霾吞噬了。我在他消失的地方停留了一下眼神,然后扭过头望向前方,那些方才和我一同等绿灯的人已经在马路中央,绿灯已经在闪烁,于是我便很不优雅的往对面的人行道跑去。
1937年8月13日,从那天起我就再没遇到过辰暄。
今天是1947年8月13日,刚好过了十年。
他不是辰暄,刚刚与我擦肩而过的那个青年不是辰暄,辰暄不可能有这么温柔的眼神。
雨下大了,一连串一连串地落下来,撑伞的手直往下坠,就这样走了五分钟,手已经麻痹了,那雨却仍在越下越大,视线在雨中也只能达到十来米。这样的视线,让双目隐隐作痛。
“这样走下去,不被雷劈死也被轿车迷迷糊糊地撞死”一句略带天真的话语,从我脑海中溜过。奇怪,我今天怎么如此幼稚呢?一抹滑稽化作哧哧的傻笑从口中溜出来。这天真的话,又在脑海里闪过了:“这雨是非避不可的啦。”
我朝着附近的一家图书馆走去,在图书馆门口提供放伞的铁架上放下了我那把灰色的伞,在这一大片色彩鲜艳的伞中,我的灰伞很是显眼。
这个图书馆我来得不少,我的周末经常在这里度过。因此,我很轻松地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双鱼版《飞鸟集》。我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把书放在前面的小圆桌上一页一页地翻。今天是星期三,所以,图书馆里几乎都是正在暑假中的学生,毕竟像我这种上班不带钱打车,突然间又偶遇暴雨的人不多,所以说几乎不会有人像我一样在上班时躲进图书馆避雨。
The cicket's chirp and the patter of the rain come to me through the dark,like the rustle of dreams from my past past young蟋蟀的唧唧,夜雨的淅沥,从黑暗中传到我的耳边,好似我已逝的少年时代,沙沙地来到我梦境中
Light in my heart the evening star of rest and them let the night whisper to me of love 在我的心头燃起那休息的黄昏星吧,然后让黑夜向我微语着爱情。
辰暄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中,清晰地像是在眼前似的。在上大学的很多的朋友的面庞在我的心中已经很模糊,那些同学什么的,我甚至在记忆中连脸和名字都对不上了。只有两个例外,一个是高中时的一个好友——雨城,她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不害臊地说一句,其实我也长得挺好看,但我和她并排走时,我就显得十分普通,也许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我才能记住他她吧;另外一个让我深深铭记的朋友,便是辰暄,他的一颦一笑,还有那得意时眉毛往上一挑的动作,甚至他用右手把书举在眼前,头微微抬起,左手挠着下巴皱着眉头思考书中内容的场面,都在心中格外清晰,如同刻在心中一般。
“你就是喜欢他呢!”那个幼稚的声音又浮现了,我有一次哧哧地傻笑出来。
我把保温杯拿出来,喝了一口咖啡,突然觉得有丝丝寒意,便把背包中的线衫穿上。玻璃窗上的雨点不断滑落,相遇,汇合,然后重重的掉落,形成一条条弯弯曲曲的水线。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天空的颜色——还是黑得像世界末日。
这雨还要下很久呢!不过也好,这样我就有理由一天到晚腻在这儿,不用埋头去顾那些繁琐的工作和枯燥的文件。好一个顽皮的想法,这种耍赖心里在我迄今度过的25个年头里着实少有。
坐在我前面的桌子的是两个中学生,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和一个男孩,两人之间没什么隔阂,就如同当时我和辰暄一样。两人聊了几句后,女孩把椅子搬到男孩的旁边,一步一步地教那男孩一道数学题。
女孩讲了很久,期间不断的询问男孩懂不懂,男孩有时微笑着点点头,有时便皱着眉头摇摇头,让女孩再讲一遍,女孩也有这个耐性。当男孩弄明白整道题的思路时,很兴奋地跟女孩击了个掌,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这样的回忆,我也有。
我的座位附近的书架走来两个约莫六岁的孩子,也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的对话牵起了我更深的回忆。
“露西亚,这本书很好看呢!”
“真的吗?我好想看,但我还没有借书证呢!”
“我有,我帮你借吧!”
“非常感谢,戴维”
窗外正雷声大作,天空被闪电劈得龟裂开来。在暴雨中,窗外,像夜幕降临时一般灰暗。汽车的声音比我走在路上是少了些,这时已经是上班高峰期的末尾了。我突然觉得在雷霆闪电时,坐在窗边看书很刺激,很好玩。
我把头埋入回书中。
Like the meeting of the seagulls and the waves we meet and come near.The seagulls fly of,the waves rall away and we depart. 我们如海鸥与波涛相遇似的,遇见了,走近了。海鸥飞去,波涛滚滚地流开,我们也分别了。
“你看诗集呀!好厉害!我可看不懂这种东西!”辰暄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声音还是像15岁时那般稚嫩。
两杆落日溪桥上,
半缕轻烟柳影中。
多少绿荷相倚恨,
一时回首背西风。
辰暄的声音出现在对面的椅子上,一支笔在右手中转着,左手捏着习题册的一角,牙齿轻轻的咬住嘴唇,眉头都快簇到一块了,一副苦恼的样子。他还是15岁时的形象,一米六五左右,跟现在的我差不多。
“看样子,你的作业是做完了吧?”辰暄露出一抹羡慕的神情,“唉!最后两题难死了!有一天我做了半个小时,还有一题我都用了两张草稿纸了,还是解不出来,不如你教我吧。”
辰暄的学习成绩还不错,但稍稍逊色于我一点。他是个很上进的人,总不会把难题空出来不做或是乱做一通。
“小姐,今天的雨下得真大呀!”有个声音从耳边传来,我吃了一惊,辰暄的身影随之消失。
“哦,是的,先生。”我朝方才和我说话的人望去。那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青年,刘海贴在额上,还没到眉,很浓密的金发梳着十分整齐的中分,一双蓝眸子很是深邃,身上穿上一套很普通的西装,却十分整齐,手上提着公文包,看样子也是来避雨的。
“不好意思,打扰了。”青年很有礼貌,“我可以坐你对面的位置吗?我想看着窗外,雨小了就去上班,窗边已经没有其他位置了,孩子们喜欢暴雨天坐那儿,刺激。”
“坐吧。”我也不大介意。
那青年坐下后也不看书,反倒是对我提出了很多奇怪的问题。
“请问你是中国人吗?”“是的,中国人。”
“中国哪里人?”“上海人。”
谈到这里,青年瞪大了眼睛,那两个眼珠子跟碗一般大。
“我叫路易斯·格林,你叫什么?”
这下轮到我震惊了,一下子语无伦次,呆了好几秒才将自己的名字一字一顿地说出口:
“凛…晓…月。”
隔着窗外的雨幕茫茫,我和这个名叫路易斯的青年四目相望。
缘分是一艘船,在相遇的那年,搁浅在时光的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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