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理事会读写营0183号【选做】八
我终于回到了魂牵梦绕的老屋。
万物萧杀的冬日,屋门前的老树叶子落光了,突兀的枝丫在狂风中挥舞。黄泥垒制的土墙上,大小不一的碎石斑驳地脱落,像老翁嘴里掉的七七八八的牙齿。
老屋老了,墙皮裂了松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木窗不知何时烂了,只留一个狗洞大的窟窿,暴露在空气中。光秃秃的框壁,曾迎送多少孩子穿梭的背影。
老屋身后有山旁边有树树上有鸟儿。枯草杂生的石山之上,我仿佛又见到了,当年和小伙伴儿一起穿越丛林的情形。
老屋走不动了,却时常能走进我的梦乡。
脚步迈进老屋,土质的地面坑洼不平,那是一双双脚丫踩出的印迹。砖石垒砌的灶台落满灰尘,前面曾坐着一个清瘦的身子,一年到头清一色的对襟衣褂,一双三寸的小脚,每日颤颤巍巍奔走在炉灶前。
那时候,我常坐在阿奶旁边,一下一下帮她扯起封箱。她则用枯瘦的小手抓上抓下,把豆秧或包谷棒子,一点点塞进炉膛。阿奶嘴里有讲不完的故事。有恐怖的,也有嫦娥仙子和牛郎织女的神话爱情。它们常常吸引着我的脚步不肯离去。
我总会,为七仙女不能与牛郎日日相守而伤感。七月七鹊桥会那天,特意躲进葫芦密密匝匝的藤蔓底下,悄悄地偷听他们亲密的话。
而今阿奶不在了,院子里的葫芦藤也枯萎腐烂了。烂掉的藤蔓与土地抱在一起,生生不息不曾分离。
东厢房的屋梁断裂了,瘦干的身体已不堪入目,终是难以抵制岁月长河里的风雨侵蚀,化成了朽木。这是小叔住过的屋子,年轻体健的身魄曾经力量满满,就连呼吸也震动窗棂上的糊纸啪啦作响。这里装载着他对世界的梦想与认知;有他对心爱姑娘的浮想翩翩;也有我们小孩子偷溜进去时落下的足印。
正屋的东侧,是阿爷阿奶的卧房,一年到头飘着一股雪花膏混着头油的香气。想想那时,阿爷珍爱阿奶,从来不舍得在屋里面吸他的老烟管。他怕浓浓的黑烟,染黑阿奶白皙的脸颊,冲淡女人才有的淡淡芳香。
老屋南墙跟儿曾卧有一块儿方石,是阿爷的专属地。每回下地回家,他总会不着急进屋,而是磨蹭着坐上青亮的石板,吧嗒吧嗒地抽上几口旱烟。待到那些飞舞的烟雾,慢慢衔走他身体的乏倦;待到烟沫子燃尽,他啪啪几声拍在鞋底上,再起身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阿爷了。
主屋的西侧,则是我与阿爸阿妈的房间了。糊满黄泥的墙壁上,到处是白色与黑色的印杠。那里刻画着我与阿妹心中的宏伟蓝图,我们把心中的梦想之帆,雕在墙壁之上,也高高低低深深浅浅地藏在心中。
而今老屋还在,我们却已飞去心中向往的地方。阿爷阿奶,却在老屋被送去另一个远方。那座年久的土炕上,似乎还留着她淡淡的体温。一股子头油的香气,仿佛依旧弥散在房间中。惋惜的是,主人却已弃它们而去。
独自漫步在老屋的墙外,试图寻找它当年的模样。迎面蹒跚走来的是乡邻。他朝我莞尔一笑露出光滑的牙槽,瞪着浑浊的眼睛轻声问我,客从何处来?他们,已把我当成了来访的过客。
身在故乡的土地,目视着沧凉的老屋,不知不觉我已成了他乡客人。回目往事,顿感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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