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回忆起当时发生的那件事仍然会觉得匪夷所思。
那一年,草原上的白毛风来的出奇的早,这是我们这些牧民所没有想到的,我们也因此丧失了很多的羊群;白毛风的一反常态,让经验老到的草原狼也无处觅食。在白毛风最猖獗的那天晚上,我们都早早的回到自己的毡包里,因为在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中,草原狼也不会冒险出来狩猎。正在我们围着火炉享用完热气腾腾的奶茶,躺在自己温暖的毛毡里畅想着白毛风过去之后的美好日子时,突然而来地一声犬吠,格外的刺耳,将我们所有人从美好的畅想中拉回到寒风刺骨的现实。
随着第二声的犬吠,我早已经穿好衣服,拿上猎枪和砍刀,牵上毡包门前的牧羊犬董四小姐并骑上枣红色的战马——铁各来到了羊圈旁边,这是我们几十年来做牧民练就的反应速度。随即我驱赶着铁各手牵着董四小姐环绕羊圈侦查敌情。当我来到圈门前时,远远地看到在羊圈的东南方向有几只绿色的眼睛放射出的寒光直逼我所在的方向,那种目光再加上这刀子一般的白毛风足以将我身边的知青吓的丝毫不敢动弹。即使是我那身经百战的铁各也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这时我察觉到那几道寒光应是狼群里负责侦查的前锋,后续的狼群数量是无法估计的,再加上今年白毛风来的出奇的早,我们即将面对的会是一群饿狼,那种凶险是我们之前所从未遇到的。
我稳住马脚,握紧猎枪,策马朝着寒光射来的方向狂奔而去,草原狼的机警在自然界也绝对是屈指可数的,他们发现我的动向之后,朝天长吼了一阵之后便有秩序的撤退了,当我飞奔到刚才那几匹狼所在的位置时,他们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就在我朝着远方寻找他们的踪迹时,突然羊群里出现了一阵骚动,羊群边上的牧羊犬也开始嘶吼起来。
我心中暗道:“不好,这狡猾的狼!”
我随即调转马头,发现我现在所处正是距离羊群骚动最远的位置。慌乱之中,我边朝着羊群骚动的地方赶去,边大吼同伴及时同我前去合围。当我和同伴汇合,逐渐逼近骚动的羊群时,我才发现足足有十多匹饿狼正在羊群中来回穿插、厮杀,仅一会的功夫,地上的血泊里就已经躺着四五十只小羊了。此时,我心头一震,原来刚才那几匹狼并非是在侦查,在这种极端的恶劣天气下,它们早已经饿的发了疯,这种饥饿足以让他们以命相搏,它们早就下定决心这一战必须有所收获,因此,它们不是在侦查,他们的目的是要引开我和同伴,草原狼天生是猎杀的战术家。
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下,狼群仍然保持着高度的秩序,它们一边猎杀着小羊,一边撕咬着已经躺下的小羊,还有一群个头稍小的母狼,在有节奏的将已经杀死的小羊从另个缺口处运送出去。事态紧急,不允许我们有丝毫的懈怠。我几乎和同伴同时松开手里牧羊犬的缰绳,这些牧羊犬早就见过这种场面,他们察觉到缰绳一松,就像接到作战命令,径直朝着混乱中冲去,我们紧随其后一块加入了战斗。
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中,猎枪是无法发挥其作用的,我们只能弃而不用,改用大砍刀冲进狼群。我们提着大刀在狼群中左砍右杀,饿极的狼群没有丝毫的惧意,径直朝着我们和牧羊犬冲杀而来。
牧羊犬首先与狼群接触,只看犬咬狼撕,血浆飞溅。狼群无论是在战斗的技巧还是生理上都占据了上风,渐渐的牧羊犬们开始败下阵来,突然一声狗的惨叫传了过来,只见冲在最前面的牧羊犬——倒狮一不小心被一身灰白的狼王用利齿咬断喉咙,冒着热气的鲜血汩汩的从狼王的嘴里流了出来。我们被其他的草原狼左冲右突挡在后面无法突进,只能眼睁睁看着倒狮的鲜血流尽,悲愤而死。其他牧羊犬看到狼王那凶猛的眼神,那残暴的猎杀,纷纷有了退意,唯有董四小姐丝毫不惧,与狼王那散发着寒光的绿色眼睛对视。董四小姐调整好作战姿势,呜呜的朝着狼王进攻而去,狼王只一退一躲便避开了董四小姐的全力一击,可董四小姐却无法收回这一击,恰巧正前方有一只小羊奔跑而过,正中董四小姐的全力一击,起初董四小姐面露惊恐,慢慢的小羊的鲜血开始顺着犬牙流进董四小姐的嘴中,血腥味瞬间包围了董四小姐的味觉和嗅觉,它的身体在不自觉的颤抖,我知道那是极度兴奋的表现,它的表情开始由原来的惊恐变成贪婪,从最初的温顺变的凶残。
此时,我发现董四小姐的异常表现,就拼尽全力左劈又砍的企图冲出狼群的包围,有一匹狼正朝我飞扑过来,被我一刀砍中面门。其他的狼看到这景象,行动有些犹豫,进攻节奏也不自觉的缓慢下来。我趁着狼群攻击的破绽,用皮鞭猛抽铁各一下,铁各吃痛一跃而起,终于冲出狼群的包围圈。
我趁势冲到董四小姐跟前,大喊:“小四,松口。”董四小姐的表现让我感到极度震惊,他竟然在违抗我的命令,在贪婪的吸食着小羊的热血,在疯狂的撕咬着小羊的肉身。我眼看着形势愈发严峻,怒火中烧,抽出鞭子狠狠抽了董四小姐一下,它回过头来的眼神让我至今难忘,那不是看着主人摇尾乞怜的眼神,而是像草原狼那种冷峻的目光,让我不寒而栗。
就在我出神的一瞬间,董四小姐竟然径直奔向了下一只落单的小羊。“小心,后面的饿狼。”我被同伴的喊叫声惊醒,急忙勒住马厩往旁边一躲,躲开了全身灰白,目露凶光,身体健壮的狼王的偷袭。
躲过狼王这致命一击之后,双腿夹紧铁各,大喊一声:“驾!”铁各犹如飞箭一般冲向董四小姐,我顺势掏出套马杆,抡圆之后抛了过去,正巧套住董四小姐的狗脖子,我用力一拽,董四小姐竟借势向我飞扑过来,我来不及躲闪,被他一口咬中大腿,铁各也被迫往后退了几步。我痛得扔下套马杆,用手将董四小姐打落在地,紧接着我用另一只手捂住被咬的部位,还不等我反应,紧随我后的狼王又一个飞扑,将我拽下马背,我拼死抽出砍刀,在面前胡乱挥舞,竟使狼王一时无法近我的身,可是周围的狼群也在一步一步的向我逼来,我心想,做了半辈子的牧民,最后能够丧生狼口倒也不亏,就在我即将放弃抵抗的时候,只听一声枪响,我的同伴从远处飞奔而来,趁着狼群四处查看的空隙,一把将我拽上马背,方才逃生。
经过一晚上的奋战,狼群终于被我们赶走,亦或者说是它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撤退了。第二天我们清点现场发现,一共丧失了一百多条小羊,而在羊圈也躺着四五条弱小的草原狼,我们将这些草原狼收起,做成了旗筒子,至今仍然飘扬在我们的毡包前面。只是在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董四小姐出没。
至今仍然令我匪夷所思的就是,董四小姐明明是我用血汗养大的一条狗,为什么沾染了羊血之后就会觉得自己是草原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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