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第十章
前朝旧事公号文章豆瓣阅读长篇小说拉力赛原创作品【沉狱】之《马莲草的欲望世界》。 作者:敛迹慧心
相红军的身材高大,披着军大衣的身影把走廊都塞满了。
他也是军转干部,和余得水都是正营职转业,只是他是实职的野战部队正营,余得水却是文职正营,他俩因为这事老掐嘴架。
他说老余你摸过枪吗?老余说我还放过炮呐。
老余确实放过炮,那是在他刚下部队的时候,他是工程兵军种,经常炸隧道什么的,点过几回炸药埝子,所以,就号称自己放过炮。因为他参军前是高中毕业,能写点文章,刚参加实训不几天就被连长叫去当书记员了,最后干到团部当参谋,部队大裁军那年转业回了地方。
吴启帮科长把大衣挂在衣架上,耳边听着科长吩咐道:“你先去内勤办,让关丽丽通知开会。” 话音刚落,只听见走廊里嘎登嘎登的高跟鞋的声音,关丽丽手里拿着抹布闪了进来。
“是要开会吗?都通知什么单位?”
关丽丽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一个女孩,省警校毕业生,原本能分配在省女监工作。但是,她那个当派出所长的老爸,舍不得她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就托关系把她分配到这儿了。
因为她的老爸和相红军是多年的好朋友,所以,关丽丽就在狱政科当了一名内勤。
狱政科的内勤可不是吃干饭的,既要有良好的综合素质,也要有精干的业务能力。
关丽丽在警校学的是狱政管理专业,科班出身的那些基本业务没话说。正因为这样的警校成绩,才让相红军没费几句话,就让她在几个也想进科里的年轻人选里脱颖而出。
她一边麻利地擦了几下科长的桌子,顺手摆正了桌上放的大茶缸,接着,又重复了一遍要通知开会的单位,侧头瞄了一眼吴启,就准备转身出去。
“丽丽你等会儿,你爸是不是和市局刑警队的马俊关系挺好?”
“是啊,那是我马叔叔,他俩原来一个队的。”
“等会可能要你爸帮帮忙,一会儿再和你说吧。”
“好勒。”
关丽丽脆生生地答应着,嘎登嘎登地飘出去了。
“科长,你看我昨晚上的处置对不对?有没有啥不稳妥的地方?给点批评意见啊。”
“没毛病,遇事不慌,当机立断,正确。事急当择要而行,不可顾虑周全,啥事都想着对错,没啥大出息。狱政科是一个监狱的定海针,它的管理和狱侦手段,就是政府所能体现出来的威慑和打击功能。你这个管狱侦的副科长,要没个大阵势,可镇不住院里这帮邪魔歪道啊。”
正说着话,另一位副科长唐耀强进来了。
狱政科是大科室,配有两名副科长。一名抓狱政管理,由唐耀强负责;一名抓狱内侦查,就是吴启那儿摊,他俩都是大科长相红军的左膀右臂。
“正准备找你呐,昨晚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见唐耀强点了下头,相红军接着说:“我们先商量下,一会儿要开敌情会,吴启你先把案情通报下,简明扼要别啰嗦,估计这会儿各大队也上不来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最后还得我们自己摸,后续工作就由你牵头,要尽快破案,重点打击,别影响离监探亲的政策落实。咋样?有问题吗?”
吴启看着相红军的眼睛,重重地点了下头。
“没问题,科长放心吧。”
相红军回头瞅着唐要强说:“最近的管理工作要加强,一个是枪支,一个是警戒设施,这都是重中之重。你没事的时候多跑跑警备大队,电网、监墙、照明都看看,有没有需要维护的。还有监舍窗栏、锁具、外围等等,都得检查。让姜大队长多督促下各中队队长,尤其是监院晚班的上岗情况,千万不能有漏岗、睡岗的。”
听到中间,吴启想要插嘴说话,终究还是忍住了。
唐耀强点头答应着。
“好,开完会我就去找姜大队,明儿晚上我值班,到时候我去查查岗。”
会议很短,科长相红军主持的,主要内容是通报昨晚的案情。
狱长没有参加,高传芳副狱长做了几点指示。快散会的时候,高狱长特意嘱咐了一句:警备大队协助侦查这起越狱未遂案。
吴启回到院里,高博正在门口等着他呢。
高博比关丽丽高两届,也是吴启的师弟。此时,他的脖子上挂着海鸥牌 135 相机,估计这会儿取证的事已经弄完了。
“师哥,累坏了吧,眯一会不?”
“哎,心里有事眯不着啊,你先把照片洗出来,然后咱俩再去顺着路径走一遍,能确定出嫌疑罪犯是哪个大队的就最好了。”
“好”,高博答应着出去了。
吴启抹了下眼角的眼屎,就着脸盆里的水,把毛巾沾湿拧干,抖开擦了几下脸和脖子,浑身清爽了许多。
他回转身站在窗户前, 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用左手揉捏着脖子, 眼睛则透过栏杆,定定地看着后面的监墙。
高墙上的一溜电瓷瓶,像戴着宽帽的小人一样向里倾斜着,那上面缠挂着四五层的铁刺线。直立在墙头上的电网,里面储存着两万伏的高电压,经常有黑夜里被惊着的麻雀,直愣愣地撞上来,瞬间就一命呜呼了。
变电所的电工师傅会定期来清理那些七型八状的麻雀尸体。此时,吴启倒是担忧起那个越狱的罪犯,如果他真的铤而走险,跨上了电网,会是什么结果呢?
想到这里,他回身坐在椅子上,操起了电话,电话那头是唐耀强的声音。
他一边和唐耀强说着话,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岗屋顶电网改造。这行字后面他戳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写工作日记是吴启的习惯。
打小儿时,他的老爹常常跟他念叨,好记性不如赖笔头啊。 老爹的念叨时常言犹在耳,每当吴启想起的时候,就像听经的徒儿一样,心中充满了怀念。
那是十五六年前,他在县里念高中。
学校给离家较远的学生开了宿舍,鼓励学生住校。不分年级,只分男女,并排的两个大平房,男生一个,女生一个。中间开门是个堂屋,两头房间里是临时搭起的南北通铺,人挨人挤满了,一个房间住得有五十余人。
十几米长的炉筒子吊在半空中,刚躺下的时候烧的通红。到了下半夜,炉膛里尽是灰烬了,冷风吹进来,像刀子割在脸上。他实在挺不过了,就回家住,终究还是暖和些,但是每天要来回走十里多的路。
那时候,农村的晚上经常十点以后停电,他就点着油灯看书。年迈的爹妈半夜里醒来,看见他还在学习,会叨叨咕咕地抱怨一阵。
“这得多费油啊,看那儿书值不值得啊。”
还没出嫁的老姐倒是鼓励他,有时还会给他买些蜡回来,老姐经常说:爹不让我们姐妹上高中,你可要争气啊。
高考结束填报自愿时,他的理想是上一所文科学院,以后能当个作家。但是在中学当老师的二哥跟他说,得考虑以后能分配个保靠的工作,毕竟以后要养家吃饭的。
他的远房表姐夫在县纺纱厂上班,每月工资不少开,所以就劝他上省纺校吧,毕业挣得多。最后,在二哥的坚持下,他报了省警校,因为那年警校的招生名额放的多。
那时的年月,青春和理想,都被现实紧紧地包裹着,要想挣脱那张无形的网,让理想和青春一样丰满起来,何其艰难。理想就是那个时代,在你吃不饱饭,饿得眼冒金星时,随之出现的幻觉罢了。
入学的第二年暑假,他没有回家帮工,而是带着三个姐姐给的零花钱,坐船去了一趟上海。
他到了小说里常读到的霞飞路,如今叫做淮海中路了,那些优雅的梧桐还在茂密的生长。他又去了外滩,游了城隍庙,切身体验了一把江湖里才该有的传说。一路上,他三天两夜都没睡个好觉,时间都安排在行程上了,也省去了必要的旅社费用。
被视野启发的神经,强烈地刺激着他那双未经世事的双眸,让这个从没有出过门的农村孩子,有了最初的见识。
那一年他二十一岁。
农村的穷困,和他成长的学校,还有这次从未有过的远行,渐渐连成了一串清晰的解锁密码,让他颇为艰难地推开了人生之门,他知道了世界之大,大的超出了他小时候的任何想象。
当他走在城隍庙拥挤的人群里,还来不及细致地看看那些百年的风景,就被人流裹走了。此刻的他,感受到了一个人的渺小,心底突然涌现出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
他记起了父母时刻念叨给他听的那句话:看那儿书值不值得啊。这是目不识丁的父母所能给予他的最初的教诲了。也许,父母双亲的那一声声叹息,在他心底沉重的很无奈。
此时想起心酸的如烟往事,对于吴启而言,更是一种背负之下的努力吧。
德国哲学家尼采有句名言:对待生命你不妨大胆冒险一点, 因为好歹你要失去它。如果这世界上真有奇迹,那只是你努力的另一个名字。生命中最难的阶段不是没有人懂你,而是你不懂你自己。
拿着长矛和车轮大战的阿隆索.吉哈诺,没有人懂得他是为什么,但是他自己一定知道:为了获取一个战胜孤独的勇敢。那就像开悟的佛弟子一样,不会觉得面壁是孤独的,因为他的世界足够大。
吴启的日记扉页里,记着自己的一句话:在孤独成为品格之前,你要愿意亲近它,并尝试拥有它。
{待续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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