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几乎身边所有工作后热衷长跑的人都曾有过一段屈辱的历史。或者是体育课习惯性不及格而遭受蔑视，或者是集体活动被排挤而忍受寂寞，或者是健康状况江河日下而倍感担忧，抑或是肥胖到影响生活而万分焦灼。总之玩长跑的没有几个是天赋使然，多半是不情不愿。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人想活下去，并且想活的更好，总得爬起来。更确切的说，单单爬起来还不够，天赋不凡的人尚在疾步快走，我们这些“枯枝败叶”想要弥合差距便只能试着一颠一颠地跑起来。
奔跑故我在
都说运动是发泄情绪的有效途径，比如短跑中喷薄进发的速度，羽球里起跳扣杀的决绝，骑行时风驰电掣的畅爽，滑雪中俯冲旋转的刺激。相比之下我总觉得长跑是个例外，长跑的过程不太像释放更像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忍耐。
忍耐什么呢？在北方，入了3月，仍旧春寒料峭，风却奇大无比。出门前不仅要看天气预报，更要静听风声。冷落了一个冬天的筋骨，本就不太舒展，再经风一呛，呼吸更加急促。这时候带着口罩往往透不过气，不带口罩，脸又吹的生疼。待到夏日，风平风停，气温却急剧升高，阳光炽热炫目，晒黑晒伤晒中暑，都是保留曲目。汗水混合着扬起的灰尘，浸透着衣衫，很不舒服。难得遇到下过雨的傍晚，却总有坑坑洼洼的积水处，跑鞋上星星点点的泥渍很是触目。秋天短暂，转瞬即逝，但它却融合了春天的强风吹拂和夏天的强光直射，秋老虎作威作福，气势不输。冬天是一年的主色调，目睹着气温一点点跌破零下，直奔-20度，禁不住立毛肌收缩，骨骼肌战栗。手脚早已麻木，五官扭做一团。干巴巴的空气遇到热腾腾的呵气，可谓好气成双（霜）。帽子上，围脸上，手套上，甚至睫毛上，一派亮晶晶，银闪闪的装扮。我想只有跑过一年四季的人，才懂得什么是雨雪风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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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天气，还要忍耐的是早起。对于早的概念总是因人而异的。身边有个朋友，热衷晨跑，卯时起跑，雷打不动。我们私底下议论总觉他有些神经。直到某天，他与我说起他熟识的一个跑友，寅时便起，卯时已归，让他惊叹不已，我才发觉总是人外有人，天外飞天。所以“早”不单单是指时间上的早，更指逾越心里预期的设定。这种感觉十分不友好，闹铃关了又响，身体辗转反侧，万不得已挣扎起，抽筋拔骨地洗漱穿衣，望向窗外，天色尚青，这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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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听人说跑步是最简单的运动，尤其是长跑，不优雅，不高端，也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你试着提髋，送胯，迈动左腿，双手握拳，右臂向前摆动，左臂自然向后，前脚脚掌着地同时后脚蹬地，仿佛接力一样，左右半身交换了使命。此时右脚迈出，左臂向前。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本能动作，属实没什么花招。
以一个长跑爱好者月跑量200公里为例，一公里大概 1000步，200公里折合完是200000步。200000这个数字怕是坐在那里数都觉得心慌，更何况跑起来。左，右，左，这重复不单调吗？呼，吸，呼，这频率不急促吗？滴，答，滴，这汗水不苦涩吗？400米的跑道如此遥远，却又微不足道，是起点还是尽头？这一切都忍无可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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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无可忍，就重新再忍。从一次只能跑上1公里到云淡风轻的5公里，到不觉满足的10公里，到挑战自我的半马，再到超越极限全马。长跑的过程确实是忍耐，是一次次说服自己，是一点点延展自己。你若要问为什么能坚持，大概是彻底厌弃了曾经，你若问坚持是一蹴而就的吗，答案是：坚持是拉扯式的，试探式的，螺旋式的，是一点点牟足了劲，才拉满弦，挽弓当挽强。
但当你咬着牙完成一日的目标，牛气轰轰的停下脚步，是对自由失而复得的感激。自由的控制脚步节奏，自由的呼吸新鲜空气，自由的平复狂涨的心跳，自由的胡吹神侃，肆意扯皮。这些平日里的稀松平常，司空见惯竟然如此俏丽。
人不能太舒服，太舒服就会出问题。《士兵突击》里，伍六一对许三多说，“集团军5公里越野，我跑了5000公里，才得了第二，你想混日子，门都没有。”长跑就是这样，用不着拼天赋，用不着走捷径，跑量够了，能力就有了，光荣在于平淡，艰巨在于漫长。它给庸常的生活加加码，让飘摇的脚步坚定些，让松懈的身体紧绷些，在希望中坚持，在坚持中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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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5年5月的一天起，我提上鞋子凑了热闹。到今天跑步已经快4年了。我跑过清晨的小巷，热气腾腾的油条豆浆，毛毛躁躁的芋头山药，莽莽撞撞的游鱼皮虾，一切都鲜亮。我跑过傍晚的公园操场，成双入对的情侣遛弯，快慢不一的队伍暴走，形式多样的广场劲舞，一切都热闹。我跑过盛夏光年，跑过隆冬风雪，角逐了公司运动会，参加了海岛马拉松，憧憬着东极抚远的新年逐日，梦想着北极漠河的日月同辉。我酸痛过，疲累过，激昂过，停滞过，踟躇过，怀疑过它的意义。但是闲下来太久，我便克制不住想要穿上跑鞋，去迎接那久违的感觉。起初我只是想告别三天两头感冒的孱弱身体。但此刻，我想让它见证我平淡生活的英雄梦想。
我跑的不快，练的不凶，但抛却恐惧和疑虑，我享受此刻的心跳。也许有一天我将有机会去探访远处的重峦叠障，把与这世界的萍水相逢跑成肝胆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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