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凌晨三四点，模里模糊中，就跌跌撞撞来到了二院80号病床前，叫一声＂妈妈一一＂看母亲的反应，推测她的病情。然后，自已渐渐苏醒。
记忆如蜇伏一冬的草芽，缓缓的曲伸着，努力推开压着的石块。推不开，就静一下，再伸一下，再动一下。有时侧着头，想绕开石块，但还是饶不过去。一着急，反而清醒了许多。想一想，想清楚了，那是绕不过去的王屋山。
明知总是三四点钟醒过来，健身学家知道会影响身体的哪一部分，营养学家知道缺了什么元素……想想也对，就给自已出个选择题:你是要继续睡还是要清醒？让大脑自已选择。于是，大脑努力地抑制兴奋，像上了紧箍咒，头皮收得紧紧。可是，良心不干了，它否定了大脑的选择，嘴里念动着咒语，隐约听到什么＂弱者的呼号＂，声音极细切。可不，大脑的紧箍咒慢慢地松开了。打开手机一看，又是三点四十几分。
11月13日，母亲被砸中脑门的第四天。凌晨三点四十五分，三哥打来电话，伤感地告诉我:＂母亲的病重了！现在喂水都呛了！哪怕是喂一小口水也呛！＂
我立刻坐起来，惊慌地问:＂那么喂饭呢？＂
＂喂饭也不知道咽了……＂
我预感到情况不妙，母亲的吞咽功能失去了！母亲要抛下我们不管了！我茫然无序！
妈妈呀！我们让您劳累得太久了，搀扶得太久了，牵绊得太久了，以致于最小的儿子都已年过半百了，却还像个恋母的孩子！您是不是忽然明白了，要做一只老鹰，应很心地将雏儿推出巢穴，哪怕摔下山崖，也要让他学会振翅飞翔;您明白了，要做一只老和平鸽，不能在和平的日子里，总是自己区分哪一粒是玉米高梁、哪一颗石子地亲口喂养，一个多月的哺育，三四天的冷眼观望，终是饿死也要让乳鸽分出玉米和石子，填饱自己的膆囊;您明白，要做一只老母鸡，不再用翅膀做儿子的保护伞，必须让孩子望见蓝天，望见蓝天下那只盘旋的老鹰，然后自已学会躲避。
母亲，我知道了，您认为我们的翅膀硬了，眼光强了，腿脚快了，您就要忍着滴血的心做一只无情的鹰、冷漠的鸽、自私的鸡来让儿子们作迷惘地解读吗？您瞒不过的。您的艰辛付出，＂砸锅卖铁也要让儿子们读书懂事＂的付出，终于是有了回报的。您想错了，您难道一生就只求付出，就不能享有儿子们一点点地回报吗？在我的身体刚有好转的时候，您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再忍耐一下让我身体变得更好时再甩下不管呢？让我在身体更好一点的情况下听你电话那端的诉说:听你问候听你告诉我＂最近感觉良好下那最贵的药被停了也没事＂的好消息……可您知道，我最想听的就是让我给你买药，这是我能为您做的减少您病痛的唯一报答的机会呀，我的妈妈！
我理一下纷乱如麻的头绪，想一想昨晚给东海的老表打的电话！说实在的，昨晚的电话是犹豫了十二分才打过去的。前几天，老表打电话告诉我，二舅又住进了连云港市一院重症监护室。现在告诉他，估计也来不了。把老表电话拨通，老表果然告诉我，去不了，除非你不管你二舅的命了。我把母亲的病情告诉他，而且，告诉他当问想不想二舅来说说话的时候，母亲的手使劲地牢牢牢地握着我的手指，那传遍我全身的电波，假如翻译出来就是;儿子，赶快打电话，告诉你二舅，我好想他啊！赶快打电话啊，要不他就永远听不到我的声音看不到我的笑容了！其实，母亲，你被砸后已经几天没有声音几天没有笑容了！有的就是那眼角偶尔的湿润，那不知是失控的水，还是痛苦的泪！总之，握着我手指的这一刻，母亲应该是她平生最后一次用尽力气的抓握，借这最后一次的努力，表达她对仅存的亲弟弟最急切的最无尽而无助的眷恋。
我征求老表的意见:见机行事，适时相告吧！
哪知这姐弟之间是心有灵犀心灵感应的！据说，老表刚跟二舅提到＂俺大姑＂三字，二舅就顿然紧张起来，再三打听自已的姐姐怎么了。也近八十的人了，竟然哭着耍起了小孩的脾气，动手要拔掉针头，并以死相威胁:要是不让来淮阴二院看望的话。无奈，只得通过副院长这个特殊关系，披假半天，如不按时归位，后果自负。
还有哪些亲友必须要告知的呢？人也不能多，多了让病人伤神，只能是跟母亲经常相互联系相濡以沫的人。对了，同样高龄的老父亲在家要急疯了，明天必须回老家把他带过去。二哥因为被安排在家置办母亲可能出现意外后的各种材料，一直没机会，今天一定要让他来见母亲一面。还有那个每到生日，骑着电动车奔波几十里比母亲小三岁的表舅必须带来……
今夜无眠，夜夜无眠！
在无眠中倾听母亲的诉说，感受母爱的温馨，如同在这严冬，与母亲抱团取暖！(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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