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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郊区的清晨,是充满水气,雾气和人气的。
新年在人们的欢笑声中退下舞台。踏着春日忙碌的音律,接踵而至的是逐步纳入正轨的生活。这几日的清晨,雾便笼罩在清晨城市的每一条街,每一条道,甚至是每一个巷口。它如同一双大手,压抑着早起的人,阻碍着前行的车辆,让本就冷清的早晨,更添一丝空蒙和迷离。
今年的第一场大雾,比往年要迟了些,大概是因为今年过于炎热的气候,十一月份了还有人穿着衬衫在大街上走来走去。而我,有幸看到了一次完完整整的雾。
趁朝阳的第一缕辉光还未抵达人间时,整条街都是昏暗的,只有几盏亮着昏黄灯光的路灯能给我带来些许人气,让我感觉这不是一座空城。露水在叶片与叶片之间打着滚,邻居家昨夜吠叫的小狗此时也失了精神,慵懒地趴在窝里静静地憩息着。有一些早起做活的人,现在也起来了,他们的厨房都亮着光,时不时地传来锅与铲相互碰撞的声音。
没过多会儿,一片灰蒙蒙的水气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是雾,从土地与土地的夹缝中,从普蓝色的晨空中,从早起人户热气蒸腾的炉灶中奔涌,翻滚出来。那气势,如同千军万马朝我奔袭而来,将我团团围住,用刀,用枪,用斧在我的脸上肆意劈砍。只消一会儿,我便投降了,雾起的太快,起的太浓,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置身于一处雾的世界里了。
冷清而幽静。那是一种虚无的,缥缈的感受,仿佛身在云端,周遭都被云气包裹住,让我动弹不得,脚下却是坚硬厚实的土地。雾,是一座奶白色的,半透明状的,由无数微小水滴结构而成的巨大城堡,向前走,我无法看清下一步究竟往哪个方向迈腿;朝后退,我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无边的雾气所掩埋。这城堡中没有炬火,没有路牌,那泛着微黄光影的路灯是其中唯一的指示,叫我跟着它朝远处走去,旅途中的秘密,自是不必再与他人说起。但这雾的大,雾的浓,竟是连那沿路延伸的灯光,也透不过了,只能在方圆一米的范围内亮着,尽力给予这片区域充盈的光明。屈服于雾的威慑下,就连鸟雀也不敢妄吭一声!有雾的早晨便是如此的死寂无声。
这无处不在的雾呵。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去,都有你的身影。我一抬手,你便顺着我的臂膀盘旋而上,从胳肢窝间的空隙中穿出,悄悄贴上我的后背;我一仰头,盘旋于肩头的你便会化作一缕细丝,钻进我的绒服内,带来的冰凉足以使我清醒;我一提脚,你就会托起我的脚跟,使我踮起脚来走路,那感觉如若我一不小心踩空,便会从万丈高的云层中跌落。身在雾中,仿佛时间也流淌的慢了些,心也渐渐静了下来,我开始认真端详起这无处不在的雾了。
雾气入鼻,头脑稍微清醒了些。在这雾中移动脚步,更觉别有一番滋味。我一动,雾也跟着动;我一停,雾也跟着停。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和这浓稠的如液体的雾结合成了一体。若是舒翼说的:“花站成了我,我跪成了花。”那么这时,就应是“雾融进了我,我化成了雾。”我的全身心都溶进了这雾气中,被这雾气沁润了。倘若季羡林有一个比深秋更加深秋的深秋,那我,便有一片比雾晨更加雾晨的雾晨。
身在雾中,我静静的站立着,任由雾气在我身边弥散。它漫无目的地流淌着,天地间只剩下了静,出奇的静,就连那早起的人也销声了,路旁停着的车辆自是不会发出声响的。这是属于雾天早晨的安静,同样也是属于我的。
前人对雾的解读,在我这里是不同的。他们眼中压抑,空蒙,迷离的雾,在我看来,仅是一层外壳,外壳下面包裹的,是长达亿万年的孤独。
成都郊区的雾,大概只有过年前后的清晨才有,其余时候是不大可能见到的。只是在那时,人们忙着跨年,忙着走亲访友,忙着热闹团聚,从未有人会正儿八经地体会过雾的那种孤独。所有的车水马龙,所有的欢声笑语,都与它无关。这样的孤独,就算雾散完了,也会久久地停留在这片土地上,这孤独不仅是属于雾的,同样也是属于整个在城市中生活的人群的。城市越大,雾越浓,这种孤独感也会更加强烈。
我的心中仿佛也有这么一团雾,那团雾中,充满了悲伤,孤独,冷嘲热讽。亦是每有遇不顺心的事,我常将其塞于那团雾中。久而久之,那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其中蕴含的负面情绪也愈加深刻,以至于后来,近乎厚郁得发黑。曾经的我,常在夜晚的城市中,倚在窗前,看着外面炫目亮眼的夜市灯光,沿街驶过的车辆,结伴归家的行人,慢慢细嚼品味这种孤独。现在我却不敢再如此做了,因为我已控制不住它带来的伤感情绪,这是在几十年工作中积累起来的,不可磨灭的伤感。如同挥之不去的鬼魅,在我晚睡时便会似洪水般涌出,将我淹没并拉扯进无边的悔恨。
可见,雾亦是伤感的。
顺着那条昏黄灯光铺着的小路走下去,昨日鲜艳的花朵已收起了故作扭捏的神态姿态。经过了一夜的洗礼,花们或盈满清露,或颔首微垂,静静地长在那里,殊不知它的清香是穿不过这么厚的雾的。比起这条小路上的花,另一条终日被明亮灯光照耀的大道两旁,也长满了这花,只是遭遇不若这般美好。每日路过那里时,我都会看见些许花瓣零零碎碎地躺在泥地上,身上被污水和泥印所包裹,在这般雾气中,更只能看到枝叶的光影。应是踏着月光归来的人,他打破了这样的静谧,踩在花瓣飘零的泥土上,让其为自己洗去一身疲惫和风尘。我不由得觉得小路上的花是聪明的,宁愿生长在无人问津的角落,也不愿为了一时的光彩而落的满身伤痕的下场,这样是最好的。
哪一个清晨没有雾?又有哪一块草地上没有花?少的,大抵是如我这般早起的人了。闲人,这是我对自己的笑称。仔细一想,闲的时光大都是从忙碌的生活中挤出来的罢了,我若不是闲人,又怎会有闲心,有闲情来观察雾这一让人感到无趣的事物呢?
大约过了七点以后,天边渐渐翻起了鱼肚白,这时大部分的人们才起来了,车辆也敢按响喇叭了。一抹亮红从大地的另一端升起,越过了高山平原,跨过了河流丘陵,随云气的翻卷被带入四川盆地来。是阳光,它爬过每户人家的房檐,轻拂过每一寸的土壤,给这片大地上的人与物带来新生的希望和遍野的金黄。
这雾从此时开始慢慢消散了,化作无数细丝飘落,打湿了我的肩头,湿润了我的鼻尖。我深吸一口这带有春日泥土醇厚而芳香的空气,感觉世界也明了了。其中夹杂着的春的气息,驱散了雾的孤独和厚重,我回头望去,永春已穿好衣服出门,我快步迎上去,与她畅步于这春日的暖辉中。
注:大概率是读者没把我的稿子采用,所以说就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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