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这个女孩已经好久了。
从今天一大清早,到现在的太阳当头照。
我一定是疯了,竟然浪费自己的时间去看这个买菜的姑娘。她一身蓝的掉色的牛仔服在众多前卫的时装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袖口磨得发白,甚至磨穿成了小孔,用粗大的针脚缝上了,头发的颜色黄巴巴的,还尤其稀少,像几根可怜的鸡毛还粘在未褪完毛的母鸡身上。不同的是,她长了一张清秀的脸和一双纤细的手,尽管那张脸又黄又瘦,肉几乎凹了下去,那双手纤细的更像鸡爪子,手掌上厚厚的茧子足以证明她是一位“劳动妇女”。就这样羸弱地站在街头,巴掌大小的摊位也算有了一席之地。
“卖苹果!五块钱两斤咯!”
“香蕉便宜了!十块钱三斤!”
“刚出锅的油条呦!嘎嘣脆!”
……
街上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回响在初夏的阳光下,刺耳而又响亮,旁边还贴着“提高城市素质,共建和谐家园”的标语,大红的字体刺得人眼睛发疼。
或许是为了垃拉近人们心与心的距离,小贩们争先恐后的将自己的电动三轮车、四轮摩托车甚至连自行车都一个劲儿的往街道中心靠,使原本就不大的街道更加拥挤不堪。车与车之间都是脸贴屁股的距离。
前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故,缓慢向前涌动的长龙终于停了下来,以与蜗牛赛跑的速度继续前进。路人的喇叭声,叫骂声和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乱成一片。
她无助的站在街角,当别的小贩向前挤时,她却退了回去。
不时有路人踩着她的菜,她连连欠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弄脏了您的鞋……”
“恶心……”一个胖女人厌恶的瞅了一眼自己的恨天高,边骂边顺手抄起她的一捆菜,从车缝中硬挤了过去,由于占地面积太过于庞大,她甚至将人家的三轮车都顶的向后退了一步。
“……”她张了张嘴,还是落寞的闭上了。
交通堵塞。突然,一声嘶吼将这混乱的场面打破。
“城管来了!”
这一喊不要紧,刚才还拥挤的街道瞬间变得空荡荡的了,只剩下仓皇逃窜的菜贩子。
“皇上来了还不得跑。”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叫嚷着,带着他的一车白菜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的灰烟。
混乱之际,街角一家小超市不合时宜的放起了《违章动物》。
“我目睹街角的蝴蝶飞上了青天,要上访,青天大老爷……那不可以没钱,也不可以不赔笑脸……”
菜贩子们个个将自己的看家本领拿了出来,左拐右扭的躲避着汽车,“倏”的一下奔的老远,只有她还站在原地。
“两边的!撤了撤了!”城管坐在车里懒散的叼了根烟命令道。
她慌了,急急的将才一股脑儿的往菜篮子里塞。
“啊!”
她突然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捂住手,脸不自在的抽搐了几下。刚刚那一幕我看的清清楚楚,一辆自信车毫不留情的从她身边驰过,正好压在了她正在地上收拾菜的手。
那鸡爪子很快渗出了血,她慌乱的抬头:“我的菜……”她费力的伸出另一只手,欲将那只可怜的菜篮子提回。就在手将要触碰篮子的那刻,篮子在她眼前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呱嗒”一声,散落在几米开外的柏油路上。
菜在地上躺着,很快被来往的行人踩的稀巴烂,黏糊糊的成了一片,发出馊臭的味。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走走走!走啊!”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城管站在她面前,不耐烦的骂着。
她咬牙,泪却“啪嗒”一声从睫毛上滑落,掉在地上,碎成了数瓣。
哪怕我看的没那么清。
她脸色苍白,费力的用手支撑着,走上前去,提起被掀翻的菜篮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瘸一瘸的背影孤独而落寞。
阳光明明不毒,却刺伤了我的眼睛,远处,她的背影模糊不清,只看得见一个轮廓,摇摇晃晃着向前走。
“一群高贵气质的差人在处罚违章动物,她一身尘土,在街角迷了路。一群高贵气质的差人在处罚违章动物,缄默的泪,没有人在乎……”

穿过了一条又一条柏油路,走了一截又一截的土路,跨过了一道又一道的泥沟,她终于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
天也逐渐黑了下来,我就这么傻傻地跟着她跟了几个小时。
菜篮子从她手中滑落,在草地上滚了几滚,被一块石头拦了下来。
“我的……钱包?!”她在身上摸了几摸,猛的大叫起来。四处翻找那本来就不多的衣服口袋,愣了下来。呆滞的望着天边渐合的暮色,她将她那满是凝固着血口子的手环保在一起,慢慢蹲在了地上,将头埋在了臂弯中,毫无声响。
“这繁华的城池有时也会让人感到陌生,当乌云不断堆叠,暴雨也就如期而至。‘幸福’的定义连番升级,拒绝回到初始版本。就买块红薯吧,否则夜太寒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缩着身子躺下,或许太累了,不一会儿,她便发出了小兽一般的呼吸声。
我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怕惊扰了她唯一的快乐时光。
月光冷清清的照射到她身上,趁着微亮的月光,我仔细辨认出她那红肿的眼眶,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紧握的黑皮夹子钱包放在她面前,她突然轻勾了下嘴角,笑了。
也只是在梦里罢了。
黎明从远处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都怪那只该死的皮夹子。”我嘟囔着,朝远处城市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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