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雨夜里的美人鱼

一

“你能帮我买一张电影票吗？”

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真是吓坏了米娅。窗外风雨交加，墨色的云层翻滚着，与汹涌的大海紧紧相接，丢下一串串的紫色闪电。这种天气很适合发生一些特别的事情，难道不是吗？

这样想着，米娅心安了一些，便主动侧了些身请她进来。她的头发被大雨浇了个湿透，大波浪的长发随意地贴在肩上，身上的白色连衣裙已经看不出原本清透的颜色，布满了棕色的泥渍，还有些浅浅的水草印迹。

米娅望着她白色连衣裙下那绿色的鱼尾，暗暗惆怅，不知让她坐在哪里才好。她倒是很坦然，扭动着鱼尾，径直坐在了原木板凳上，及时地解决了米娅的困扰。

“你想看什么电影？几个……”米娅坐在电脑前，劈哩叭啦敲了一阵，望了望她的鱼尾，暗想美人鱼也是人吧，于是接着问道：“几个人看呢？”

“听说有部叫美人鱼的电影，是吗？就看这个吧，我要两张，一张请你看。”她微笑着，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更加显得扑朔迷离。

“啊哈，谢谢你，小美人鱼。额，那我们定午夜场的电影吧，加上今天下雨，你被发现的几率应该很小很小。”

“不要叫我小美人鱼！我已经不小了，我有名字，我叫娃娃！娃娃！”小美人鱼的眉毛拧成一团，怒火在她脸上燃烧着。窗外的风雨似乎更加猛烈，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像许多小手掌在拍打，发出一阵阵骇人的呼唤。

米娅撇撇嘴，认真挑选着影院，应该要偏僻一些，这样对小美人鱼的威胁应该小些，毕竟被人发现不会是一件令小美人鱼愉悦的事情。电脑屏幕上的光一闪一闪，小美人鱼把脑袋也凑了过来，舔了舔嘴唇，问道：“有爆米花吃吗？我喜欢吃奶油味的，要一大桶。”

“呼~”

窗户突然被吹开了，大片的风雨趁机而入，微咸的海风味道瞬间侵占了每个角落。米娅皱了皱眉头，迎着风走到窗前，费了半天的力气，才把窗外关上。

“看来需要让木梓婆婆找人来修修了……”

米娅嘀嘀咕咕地转身，才发现小美人鱼早已不见了踪影。也许，刚刚是自己的幻想吧吧？米娅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自己真是太想画出美人鱼的画像了。

不过也好，一直迷茫不知如何下笔的米娅，此刻脑海里的美人鱼影像愈加深刻。就是现在，米娅拿起画笔开始继续创作，小美人鱼湿嗒嗒的波浪长发，不太清透的白色连衣裙，以及连衣裙下闪烁绿色光芒的鱼尾都像长了生命似的，从米娅画笔下慢慢走了出来。

身后的原木凳上留着的些许水渍，随着钟表的转动渐渐的干透，原木凳下一片绿色的鱼鳞在窄小的木屋中闪烁着温和的光晕。

二

发现这片鳞片是第二天的事情了，画了一夜的米娅简单吃了些东西，迷迷糊糊拣起这片绿色的鱼鳞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太阳从海面升起又落下去。米娅是被画架倒地的声音惊醒的，当米娅不情愿地爬起来时，正好看到娃娃拿着自己昨晚通宵完成的美人鱼画像，不知所措地看着重重倒在地上的画架。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画……你画的好棒，真的是太像我了，你看。”她转动着美丽的大眼睛，将画像放在自己脸的旁边，让米娅参照对比。

米娅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摇摇头：“不像，你穿的是花朵长裙，我画的是白裙子。”

“可是，昨晚我穿的就是白裙子，你明明画的就是我！”小美人鱼眼睛瞪的圆圆的，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

“噗嗤。”

米娅再也没忍住，善意地笑了起来，小美人鱼也红着脸咯咯咯笑了起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了许多。

“还想去看电影吗？我去订票，买两桶爆米花，两杯冰镇可乐，外加冰淇淋，怎么样？”米娅兴奋地提议。

“不，不用了，祖母不让我上岸去人多的地方。今天，我是来跟你道别的。嗯，米娅，你知道〈美人鱼〉电影的结局吗？”

小美人鱼耷拉着脑袋，长裙子下的鱼尾不再闪烁快乐的光芒，这让米娅有些许的悲伤。

“我可以讲给你听。”

米娅起身从冰箱里拿出可乐和薯片递给小美人鱼，微笑着说：“故事和薯片更配噢！你尝尝，这个比爆米花要美味许多。”

故事要从哪里讲呢？娃娃按照美人鱼的年龄，应该还是个孩子，米娅可不想让那些复仇的情节种在她的心里。啊哈，那就要考验米娅丰富的想象力和完美的编故事能力了。总之，要让小美人鱼知道人类和海洋，和海洋里的所有生物，包括美人鱼都是和平相处的。

“那后来呢？那个美人鱼被人类捉到后，到底怎么样了？她，她死了吗？”娃娃听到惊险处，再次皱起了眉头，眼睛里的泪花都要滚落了出来。

“没，没有，放心啦，我们人类和美人鱼都是很好的朋友，就像我和你一样。”

“真的吗？”小美人鱼似乎放心了许多，笑嘻嘻地继续吃起了薯片。

这次，小美人鱼呆了一个小时便起身了，这是她祖母规定好的时间，她必须遵守。否则，海岸上又会掀起一波惊涛骇浪，这可不是小美人鱼所期望的。

“米娅，你讲的真好，让我心里燃起一种希望。我们美人鱼和人类就该是这样，和平相处。如果，我的祖母和姐妹也能听到你的故事就好了。”

“那有什么难呢？我可以讲给她们听啊！”

三

这几天，米娅一直没有出门，她把自己窝在木屋里每天地画啊画，画了许多许多张。

木屋的房东木梓婆婆是个很好的婆婆，她知道米娅一个女孩在外面打拼很不容易，经常会送些吃的过来。当木梓婆婆端着一盘包好的粽子敲响米娅的木门，看到米娅堆了满屋的画时，她惊讶的张大了嘴。

“你这是画了多少啊？是不是晚上又熬夜了？赚多少钱才是够呢？干嘛那么拼命。唉，年轻人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呦……”

米娅笑眯眯的接过木梓婆婆的粽子，迫不及待吃了起来。晶莹的糯米包裹着浸过蜜汁的糖枣，是米娅最熟悉不过的味道，她的妈妈鱼婆婆很擅长包粽子呢。

“婆婆，这不是卖的，是我讲故事用的。”

“讲故事？”

“对，讲故事用的。”

一连几天，米娅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但是现在她一点都不觉得疲倦，相反，还有一丝丝的兴奋。米娅怀里紧紧搂着刚刚画好的故事，每一张都用宽胶带封的严严实实，这样偶尔碰到水，也不会弄湿了。虽然小美人鱼说不会弄湿，但还是这样保险一点，毕竟美人鱼居住的地方总会有水的。

夜晚的大海与白天不同，清朗的月光流在大海之上，更加静谧，更加梦幻。还没有到夏天，刮来的风有些微凉，米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个时候，这个时辰，除了米娅，再不会有人来海边了。

突然，大海与月光交接的地方出现了一道闪闪发亮的白光，这道白光走的很快，到了跟前，米娅才发现这是从海水中劈开的一道小路，一道铺满了银色细沙的小路。

今晚的小美人鱼也格外漂亮，一身曳地的白色晚礼，头上戴了新编织的花环，看的出她精心打扮过一番。

“米娅，快走，她们都等不及了。”

银色细沙的小路弯弯曲曲直升海底，所有的海水退让两边，走过的地方海水自动愈合，米娅能听见身后海水哗哗的流动，却没有一滴海水沾湿自己的长裙。

小美人鱼居住的地方远没有童话故事里的那般奢华，一个圆圆的透明气泡将海水和里面隔离开来，就是小美人鱼的家了。

气泡顶上挂满了七彩的海星，有天然的海水打底，更像是人间的星空。地上铺满了绿色的海草，一些色彩艳丽的花朵开在其间。红色珊瑚礁打磨好的圆桌旁，几个小美人鱼兴奋地比划着，她们看起来比娃娃还要小，各自交头接耳的议论着，很是期待米娅的故事。

小美人鱼的祖母仔仔细细打量了米娅一番，冲米娅微微一笑，祖母的笑和小美人鱼的笑不同，带着礼貌的疏离。看的出，祖母并不欢迎米娅的到来。

米娅调整好状态，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画，开始了自己的故事。小美人鱼们对人类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恐惧，这是第一次，她们距离人类的船，人类的星空，人类的房子这么近。虽然只是一张张画而已，但是她们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讲给孩子们的童话故事，自然都是以圆满结尾。小美人鱼们各个听的都入了迷，这与她们从祖母嘴里听来的故事不同，祖母的故事里人类都是凶神恶煞的存在，看见他们要躲的远远地，不毁灭，亦不守护，只需要躲的远远的。

可是，米娅的故事不同，这让她们心里充满了向往，唤起了小美人鱼们心底天生存在的使命感。是的，美人鱼天生就是守护行驶在大海之上的人类，一路跟在船只下面默默守护。当遇到风暴，海啸，渔船迷失方向，失去信心时，美人鱼们会用自己的歌声引导他们找到航行的方向。

对，这就是小美人鱼们的使命，在场的每一个小美人鱼听完米娅的故事，都开始信心满满，想要去寻找自己守护的船只。

只有小美人鱼的祖母听完了故事，默默地将自己隐藏在柔软的海草中，再也没有出来。

临别前，小美人鱼将米娅送到沙滩，她握着米娅的手说道：“谢谢你，米娅，让我们找到了我们丢失的勇气，我想，我们都知道以后要怎么做了。”

米娅想起了祖母难过的神情，担忧地问：“祖母没什么事情吧？”

“米娅，请你多包涵祖母，她……我的祖父，我的爸爸妈妈在守护船只时，再也没有回来……她坚信他们是被人类抓了起来。米娅，你说，他们还会回来吗？”

米娅和小美人鱼谁也没有再说话，两个人静静地望着深沉的大海，想要看的更远，更远些。

到底，有没有美人鱼会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