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不可信，但存者且偷生--《活着》

沈栀暖/文

这一幕恰似一出绝妙的黑色幽默剧，折射出人世间的几多冷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凌晨三点，我第三次读完了余华的《活着》，在强大了自己的泪腺之余，又在笔记本上重重地写下了上面这一句话。早些年接触到他的《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再到后来的《兄弟》，有时候我也会在心里去把这几部作品相比较。甚至会把《活着》和《白鹿原》放在一起来看。

但是多年以后，再度看到这几本书，却又重拾起了《活着》。

看过电影的人都说电影好看，至少让人觉得充满希望；问起我书中所写，我说有些许残酷，但这才是现实。

到目前为止，电影我都没看过，也许是怕看后的结果会让我大失所望。

拿起书本，仿佛我们可以看到一位老人撑着竹筏在远处响亮地吆喝一个牛放慢了脚步。

老人的吆喝是这样的：“二喜，有庆不要偷懒；家珍，凤霞耕得好；苦根也行啊。”

好奇心作祟，就会让人经不住去想，为什么一个牛会有如此多的名字？

老人无疑就是文中的讲述者徐福贵，一个豪门败家子，放在现在，都该是千刀万刮。如名字所言，现如今，很多人其实都在追求这两样东西，不是在求幅满仓，就是在求被贵气一生包围。

却忘记了在求的路上，本就该自己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福贵经历了福气贵气缠身的时光后，又一贫如洗，其实大多数人都不可能会经历到，至少，你不是富二代，你只会从一贫如洗再到后面慢慢过好起来。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是不是福贵不是豪门败家子，也没有输掉那一百多亩地，甚至说自己的父亲都还健在，会不会一切就不一样？

假如没有那一次为母求医被抓，没有接下的俘虏，那么她的母亲也不会在福贵回去的时候已然过世。可能会有福贵的陪伴，然后笑着闭眼，撒手人寰。

他作为父母亲的儿子，作为本是千金小姐家珍的丈夫，作为聋哑人凤霞、跑步得过第一的有庆的父亲，也作为二喜的岳父，甚至是最后苦根的外公。

我不知道余华在宣布除了福贵之外一切人死刑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就那么一刀刀的在剜福贵的心。

家珍因患有软骨病而干不了重活;有庆因与县长夫人血型相同，为救县长夫人抽血过多而亡;女儿凤霞与队长介绍的城里的偏头二喜喜结良缘，产下一男婴后，因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而凤霞死后三个月家珍也相继去世;二喜是搬运工，因吊车出了差错，被两排水泥板夹死;外孙苦根便随福贵回到乡下，生活十分艰难，就连豆子都很难吃上，福贵心疼便给苦根煮豆吃，不料苦根却因吃豆子撑死……

放到现如今，每个人的死亡多多少少看来有些滑稽。且不说，医院的医生连最起码的常识都不懂吗？抽血过多而死，这个怎么可能？再说起被豆子撑死这一幕，难免也让人觉得惆怅。但是这些不是作者想要表达的重点，更想要表达的是：

没有比活着更美好的事，也没有比活着更艰难的事。

在被死亡一次次撕扯得粉碎的同时，我们却也忘不了昔日的温情。

家珍被自己的爹带走后，又出现在屋子前面，她来的时候没有坐轿子，她将有庆放在身后的一个包裹里，走了十多里路回来的。有庆闭着眼睛，小脑袋靠在他娘肩膀上一摇一摇回来认我这个爹了。当时觉得还好，总算还有温情的存在。

至少，如大家所愿，这本书里，家珍和福贵确确实实是搀扶着走了良久。这一段感情，福贵是豪门公子的时候在，他一贫如洗的时候仍旧在。

那一句：“我也不想要什么福分，只求每年都能给你做一双新鞋。”

很是平常的一句话，在我看来，却没有丝毫的矫情在里面，这里的年年岁岁，一点也不比现如今很多的誓言逊色。

再就是有庆和凤霞的姐弟之情，一个为了弟弟读书心甘情愿被送走，另一个因为不能接受姐姐被送走而使出小性子说出不读书的傻话，不得不在两个人中有庆走了以后，回忆起有这么一段温情存在过。

有庆早晨醒来一看到他姐姐，使劲搓眼睛，搓完眼睛看看还是凤霞，衣服不穿就从床上跳下来，张着个嘴一声声喊：“姐姐，姐姐。”

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就连人和动物之间，也有同样的东西存在着，有庆为了羊在学校来回奔波，后和父亲生气和好也是因为羊。

“爹，这羊是给我买的？”我笑着点点头，把绳子递给他说：“拿着。”

越到最后，每次看到有点温情出现的时候，心里的不祥之感就会油然而生，整篇读下来，似乎都是又出事了，又死了……

越读到最后，越感觉到，存在于世，已经很不容易了。活着，本身就已经是种奢侈品。能够有一丝温情存在，都该是万幸。

自己也会跟着福贵的思绪，去体味这之中的个中滋味，会想象他那种欲哭无泪的情景，也会和他一起把心里揪得紧紧的，可是就是没有眼泪，但是看完躺在沙发上，就会觉得比大哭一场还要累神。

“福贵，你别骗我了，我知道有庆死了。”

因为爱，选择了隐瞒，可是不论怎么隐瞒，最终家珍都知道了真相。

我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听不到我儿子赤脚跑来的声音。

悲痛就这样，在这半夜，一下一下，一点一点，如同挂着的点滴，按部就班的袭来。

在经历了所有人的悲剧之后，可以看到福贵居然一直都是那么冷静。也许是对自己的愤怒，也许不是，谁知道呢？

“春生，你先坐下。”我对他说，“你千万别糊涂，死人都还想活过来，你一个大活人可不能去死。”

这话其实是在安慰自己，似乎福贵没有怎么抗争过，唯一的愤怒只有对春生的咆哮。对于一个简接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居然也可以这样冷静？多数人都不理解，我自己的理解是，能够多活着一个人已经不错了，逝者已矣，纠缠着自己的儿子也不会醒来。慢慢地，福贵从这里开始，也慢慢在开始释怀了。

古罗马诗人贺拉斯则说:“人的幸福要等到最后,在他生前和葬礼前,无人有权说他幸福。”那么福贵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福？风光过、落魄过。可是比起其他人，似乎是幸福的，至少后期他再也没有争过。

至于名利甚至是所谓的梦想，皆不可信，但存者且偷生，也是一种幸福。

认识的人一个挨着一个死去，自己却还活着；生命的热气从手指中一点点漏掉，直至全身冰凉。

富贵从伤心欲绝到麻木再到释然.他的人生经历了大喜,大悲,但还活着.。

所幸老了的福贵伴随着一头老牛在阳光下还可以回忆。

最后，全书印象最深的，是看似有点矛盾，但又足够哲理的出自老全之口的一句话：“老子死也要活着！”虽然老全说完这话不久就死了。

福贵，祝好念安！最后，好好活着……

<完>

分享部分书摘：

1、对《活着》而言，生活是一个人对自己经历的感受，而幸存往往是旁观者对别人经历的看法。——日文版自序

2、伟大的贺拉斯警告我：“人的幸福要等到最后，在他生前和葬礼前，无人有权说他幸福。”——日文版自序

3、也许这就是我们经常所说的命运。写作和人生其实一模一样，我们都是这个世界上的迷路者，我们都是按照自己认可的道路寻找方向，也许我们是对的，也许我们错了，或者有时候对了，有时候错了。在中国人所说的盖棺定论之前，在古罗马人所说的出生之前和死去之前，我们谁也不知道在前面的时间里等待我们的是什么。——麦田新版自序

4、生活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感受，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看法。——麦田新版自序。

5、他们脸上的皱纹里积满了阳光和泥土，他们向我们微笑时，我看到空洞的嘴里牙齿所剩无几。

6、他是那种能够看到自己过去模样的人，他可以准确地看到自己年轻时走路的姿态，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是如何衰老的。

7、富贵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喜欢回想过去，喜欢讲述自己，似乎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一次一次地重度此生了。他的讲述像鸟爪抓住树枝那样紧紧抓住我。

8、“你们瞧，谁都没逃成。”

9、一条条煮米饭的炊烟就升了起来，在空中扭来扭去。

10、”老子大小也打过几十次仗了，每次我都对自己说：老子死也要活着。子弹从我身上什么地方都擦过，就是没有伤着我。春生，只要想着自己不死，就死不了。“

11、做人不能忘记四条，话不能说错，床不要睡错，门槛不要踏错，口袋不要摸错。

12、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