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美女多多
01
“老婆，你早点睡吧，别担心了。明天我见到领导后，看看他的口气，再给你打电话！”
江平放下手机，有点感慨，他们夫妇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平地说话了。面临这样的“大事”，即使是夫妻感情不好，老婆还是忍不住打电话来表示关心。
随手拿起一根烟，点上，自顾自地抽了起来。房间里空气混浊迷蒙了，像他此刻的心情。
一脑门子的糟心事！
江平五十二岁了，副处级干部已经当了五年。这次全省人事变动，如果抓不住机会的话，恐怕自己的未来也就这样了。
02
江平在宾馆的房间里踱步，手机拿在手里，不时地看着，生怕漏掉一条有用的信息。
来之前，江平也是左思右想，辗转反侧。他也是厚着脸皮来找这个把他由“正科”升级为“副处”的贵人的。他的到来，李部长早就知道了。他提前三天就卑微地致电，告诉他此行的目的。
“您看，如果提拔不了，调到别的岗位也行啊。周边城市如果有合适的职位空缺也可以。”
领导接了他的电话，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江平也没太理解。但是，他还是来了。
虽然把李部长称为“贵人”，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近。认识这个领导纯属偶然，机会是江平发小的表哥提供的。
03
五年前，工作生活都在省会城市的李部长的几个官场上的朋友要来他们省著名温泉旅游城市----瑜城看风景。
瑜城，是江平土生土长，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发小的表哥和李部长熟识。一听说要去瑜城去泡温泉，表弟的“地盘”啊。有“人脉意识”的表哥立即拍着胸脯承诺说，领导的客人在瑜城衣食住行包在他身上。于是，他马上联系了表弟，和他简单地描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发小表哥是成功的生意人，他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一种“关系储备”。以备未来某一天能“官商勾结”，实现利益最大化。
不巧的是，江平发小出差在外，不在瑜城。俗话说“救场如救火”，表哥牛皮都吹出去了，总不能让他“跌份”啊！
发小第一时间想到了江平，请他代为接待。但是发小并没有说明来客具体都是些什么人物，只是说是表哥的贵客。
发小和江平从小一起玩到大，情同手足。初中的时候在一次打群架中，还替江平挨了一刀，缝了几十针，直到现在伤疤还像蚯蚓一样蜿蜒在额头。
那个年代又不实行去韩国整容，这个伤疤吓跑了好几个姑娘，害得发小晚结婚了好几年。
这让江平很内疚也很感激，要不是发小当年的“义举”，没准他早去见阎王爷了。
这也算终于给了他一个报答的机会吧。江平真是没有“掉链子”，他并不想了解来客的身份，只是单纯为还发小的人情。看得出来，他真是豁出去了。骗媳妇说单位要集资建房，从家里拿出了三万块钱，招待客人们从吃到住；洗浴娱乐，临走还有土特产相赠。结果不用说，一行人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李部长那是相当高兴！曲折地知道了真正是江平尽的地主之谊。
该他“转运”。江平在瑜城市委上班，正巧李部长是省委秘书长，官挺大，把江平这个科级“升级”，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李部长给江平的顶头上司打了个电话。不知道领导之间是如何“利益”交换的。反正江平被“破格”提拔了，成了市委办公室主任。
为什么是“破格”？市委的科级干部多如牛毛，江平学历不是最高的，资历不是最老的，也没什么突出的业绩。可谁让他遇到“贵人”了呢？见都没见过李部长，他就被这样一个大馅饼“砸”中了。
04
江平乐坏了，一个“副处”让他尝到了“甜头”。
工资高了不说，社会地位也升高了。有了自己的一间办公室，昔日一起吃喝玩乐的同事见面后都主动打招呼：“江主任早啊”；“江主任下班啦”；“江主任，我这有新茶，您尝尝”……
江平很享受。
儿子大学毕业后还算争气，自己通过国考，就业到瑜城国税局，当江平还是江平时，儿子只是窗口的一名普通办事员，但是江平变成了“江主任”后，他厚着脸皮使了劲，儿子变成了科室的小领导。
眼见着儿子的谈吐越越自信，举止也像一个“官二代"，江平笑得连抬头纹都展开了。在选择儿媳妇的事情上也没含糊，”门当户对“是重要的考量标准之一。这不，儿子找了教育局局长的千金结婚了。婚后，他们小两口很快为家里添了一个男丁。
让江平幸福的事情还不止如此呢，家里的物质生活条件也是不断的提高，他接长不短地收到好烟好酒；甚至还有购物卡，现金……
有了“能力”，家庭地位也“芝麻开花节节高”。媳妇变成“主任夫人”，心情大好了几个月，不敢再骂江平窝囊。拿着他的工资卡，花钱也不似过去一样“扣扣索索”了。
“老江，你看我穿这身衣服显年轻不？”媳妇买了条裙子，现在镜子前不自信地审视自己。但是，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好看！”江平愉快地回答。
05
如今五个年头过去了。江平苦笑着继续踱着步。来到卫生间，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斑白的头发，布满皱纹的脸，心里暗暗骂着，这狗日的官场。
骂完后，他像是意识到什么，暗自摇头。“官场”？恐怕自己连一只脚还没踏稳呢！
06
小的时候，“官场”只是江平字典里的词。
他是典型的穷二代。父母退休前都是“事业单位”的老普通职员。一辈子老实巴交，靠工资吃饭，不知道“人脉”的重要性。
这不，“朝中没人不好办事”。江平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毕业后竟然被分配到了妇联工作。
写得一手好文章的他终日与“夫妻关系”，“婆媳关系”这样一系列的琐事打交道，烦不胜烦。还好有一年市委公开招聘秘书，江平忙不迭地报名并参加考试，以笔试第一的好成绩被聘用了。
市委这样的单位，“正科级”的秘书一大片，江平又没有“后台”，二十年如一日机械地上班，下班，循规蹈矩地结婚，生子，喝酒，吹牛……江平过着市井生活，粗枝大叶。
孩子出生后，没人照顾，媳妇原来是小学美术老师，挣的那俩个钱不足以支付优质保姆的工资，无奈只好请了长假暂时当了全职妈妈。
他一个人工资养家也就是刚刚够用，媳妇“会过”，再加上江平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奢求，喝酒尽量等着别人请客，烟抽得很廉价，过年过节买上一件“阿迪达斯”就乐开了花。日子总体来说还过得去。
经济生活上的”平庸“他还可以忍受，但是“社会没地位”这种情况却让江平如鲠在喉，上司知道他没有根基，经常会让他去家里去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完全把他当做了个人的生活秘书，不管旁边有人没人，不管他也是几十岁的人啦，一个不满意就呵斥他。
07
江平“有权”后，用暴发户综合症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变得小肚鸡肠，开始排挤和设计过去和他有“过节”的同事和上司。
首先是市委秘书长，他过去的上司。江平知道他“好色”。一天他约老上司吃饭，把酒言欢时，江平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江哥，在哪呢？”一个甜甜的女声从电话里传出。
“我和同事吃饭呢，有事吗，赵琪？”江平回答道。
“你不是让我把嫂子托我买的蚕丝被送过来吗？，我明天出门，现在给你送过去吧？”娇滴滴的女声又传了出来。
江平用眼神征求了一下老上司的意见，见他点头，就说“那你来吧！在轩逸烤鸭店，包间218。”
“行啊，江哥，不见不散！”腻腻的女声又飘了过来。
不一会，一个长相甜美，身材高挑火辣的女人拎着一个袋子走了进来。江平看见微醺的老上司望着她，张着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赵琪，我给你介绍一下啊，这是孙哥，我的老领导。”
“孙哥，这是我同学妹妹赵琪，企业家”
“孙哥”忙不迭地站起来，紧紧抓住赵琪伸过来的手，久久不松开。
江平此举太“邪恶”了，他故意把瑜城商界的“交际花”介绍给他。赵琪可不是一般人物，做建材生意，有短暂婚史，婚内出轨开发商被老公捉奸，索性离婚后破罐子破摔，用脸蛋和身材“谈生意”。喜欢结交有权有势之人。
江平想都不用想也会猜出，她和“孙哥”会一拍即合。
一会儿，江平假装有事，提前离席了。临走交代：“赵琪，我去办公室加班，你陪孙哥再待会儿。”
“江平，你放心吧。我一会亲自送孙哥回家！”赵琪嗲嗲地应道。
第二天上午，江平看见“老孙”上班迟到了，并且满脸明显的倦意……他偷着笑，心里说道：”咋没累死你个老东西！“
半个月后，江平花五千块雇了个私家侦探，专门跟踪赵琪，拍了很多张她和“老孙”在一起的照片。
照片被江平翻版了三次，一份他匿名寄到纪委，一份他寄给了“老孙”媳妇，剩下的一份，他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老孙”可倒了霉了，有一天上班来的时候，脸上好几道挠痕，由此被同事打趣，相当尴尬。没几天，纪委又派来一位工作人员，认真地找他谈了一次话，而且把谈话内容反馈到市长那里。于是，他被单位通报批评了，虽然没丢官，但是肯定前途尽失了。
从此，“老孙”上下班都低着头，遇到同事也怎么不说话。江平看见了，心里那叫一个“爽”呀！
还有副市长，有一次因为江平写稿子不合他的意，他当众把江平损得无地自容。江平当时气坏了，一直记恨着他。
提拔后，江平的“机会”终于来了。
一次全省交流会，副市长代表瑜城参加，他知道江平的文笔好，就请他代笔写发言稿。此举也是由于合作惯了，彼此都比较了解，没出过太大的纰漏。
江平知道副市长肚子里没有太多的墨水，但是他写稿的时候却故意用了几个生僻字。巧的是头天晚上副市长太忙，没顾得上提前“预习”，结果第二天会上他念着江平写的稿子：“身为公仆，要一心想着为人民服务，不要被贪欲害了自己。否则，不但没有实现富贵梦想，反倒深陷令吾（囹圄）……”
而且念着念着，中间还因不认识的字断了几次，参会者想笑又憋着，场面相当尴尬……
会后，副市长有苦说不出，再看到江平，看着他的眼睛都能冒出“火”来。
江平自以为这两手“牌”打得很漂亮，让对方哑巴吃黄连。于是之后的两年内，他越发为自己有“当官的天赋”骄傲起来，说话经常打着官腔，睚眦必报。
回到家也越来越不把老婆放在眼里，觉得她是”格局太小“，没有共同语言，话里话外地总是表现出对她的鄙视，于是他们夫妇的感情也越来越僵。
但是，江平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他得意忘形，也终于被算计了。这也活该他利用职权帮别人办事一直太顺利了，大意也难免。
一天，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来到他的办公室，进门后就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谄媚地说：“江主任，我是C省人，想在瑜城做点地产生意，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您的一个老朋友介绍我来找您，以后好多事情可能还需要您帮忙。”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名片和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江平桌上。
江平还没等问问是谁介绍来的，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江平只好把先桌上的信封放进了抽屉。
敲门的是秘书组的小刘。进来请示了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出去了。待到江平又要和“开发商”说话时，电话响了，是老婆打来的，说孙子发高烧，她和儿媳妇还有孩子已经在医院了，医生说孩子可能感染了“手足口”，正在抽血检查呢。
江平一听着急了，想起这时候儿子在外地出差，老伴和儿媳妇毕竟是女流之辈，遇到急事备不住会“麻爪”。他站起身来准备自己赶过去，抬头去看“开发商”，人已经走了。江平没有多想，穿上外衣出去请了假，就急匆匆地往医院赶去。
谁知第二天他就被纪委的人约谈了，说他被举报收受贿赂三万块，有录像为证。
江平哭的心都有了，这是谁这么缺德，要诚心祸害他呀，他忙去了办公室，拿出抽屉里的信封上交给了纪委。
“赃款”上交了，可是并没有洗清他收受贿赂的嫌疑。有李部长的“面子”，江平虽然保住了乌纱帽，可是一纸调令，他被调到瑜城文体局当局长。
虽说是平调，可是市委办公室主任和一个清水衙门的局长，天差地别呀！
拿到调令，江平如雷轰顶。清醒下来，才发现世界没有了美好。
不服从调动也行，但是“江主任”得再变回“老江”才行。人呐，总是可上不可下的。江平舍不得“功名”，只得灰溜溜地去报到了。
终于学乖了。夹着尾巴做人，熬过两年。这七百多天，对江平来说漫长得没有尽头……他明显的老了。
08
听到人事变动的消息后，江平有自知之明，明白即使消息是真的，像他这种有“劣迹”的，也不在调整提拔范围。但是他还是想挣扎一下。
李部长对他的过往之事不是没有耳闻，非常生气和失望。知道他来了，也带搭不理。
“叮当”，终于李部长发来一条微信语音信息。口气很冷淡。约他明天中午见面。
这样的口气，他第一次听见。
他记忆中，第一次提拔后登门拜谢，以及后来江平在过年过节提着厚礼来露脸的时候，领导都是客客气气的。即使是出发前那天打电话给领导，李部长的口气也不似这般呀！
这是个什么样的预兆呢？
唉！江平怅然地叹了口气。颓然躺在床上。黑暗中，他慢慢地睡着了。居然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被一条大蟒缠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一个机灵，吓醒了，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定定地坐了半天，点了一只烟，抽了几口就掐灭了。他反倒下定决心，不提拔也罢，回去后就写辞官报告，反正自己也快退休了，即使回到秘书身份也挺好，省得自己一手的好文笔没有用武之地，也许还无官一身轻呢。
想到这，江平轻松了很多。躺下，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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