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25日 星期三 第3天（1）

夜色渐渐变淡，繁星也次第消失了。我站在窗前，心中哀求时间走慢点，但是天色依然故我地亮了起来。一想到天亮就要离开，不知道何年何月再回来，我就感觉胃液翻腾，几欲作呕，难受得直想在地上打滚。可是，现在这种状况不是我一手造成的吗？我彻夜未眠，简直难以置信，竟然为了一个男生舍弃了家庭和父母，可我本意并非如此……

一双手臂穿过腰际抱住我，低沉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你什么时候起的？在这站多久了？”

“胸口有些闷，起来透透气。”

“你是不是后悔——”

“我们现在不要说这个好不好，求你了。”我心里够烦了，不想再多一个声音来烦扰我。

“好。天快亮了，我们一起看日出。”他的下巴枕在我肩上，脸挨蹭着我的脸。他突然放开我，绕到我前面，捧起我的脸说：“宝贝，你哭了。”

逆光中，他看起来像是一具抽象的剪影。我不禁问自己，我真的要抛开家人和他远走高飞吗？放在另一头与爱情衡量的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啊。可是爸爸都把我赶出来了，现在回头也来不及了。

“对不起，爸爸那么对你，一点情面都不给，我从来没见过……”我泣不成声。

他慌乱地擦着我的泪水，“没关系，玲玲，你不用觉得歉疚，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我爱你，不希望看到你夹在中间痛苦。等天亮了你就，就回家吧。不管怎么样，他们是你的父母，是你最亲的人。”

我摇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他们是我的父母，可是他们没有为我考虑过，就因为他们订的娃娃亲，我就该死等着一个无意于我的人某天来娶我吗？“我和你一起走，我只是有点……”

“你想好了吗？”

我点点头。

“太好了，不是，我是说我太激动了，我以前都不知道我在你心中有这么重要的地位。我发誓，今生今世一定会对你好，给你幸福，绝不辜负你。”

我低下头。

“玲玲，不能得到你爸爸妈妈的认可，我也很难过，现在我是个穷小子，仅有一颗对你好的真心他们也看不到，但是请你相信我，给我五年的时间证明给他们看，我给你的幸福不仅仅是一颗心，还有快乐无忧的生活。我一定会用行动让他们接受我，接受我们的爱情，不会让你一直这么痛苦下去。”

“我相信你。”我早已方寸大乱，他的承诺为我撑起一片天空，我顿时安心不少。

他轻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泪水，拇指划过我的唇畔，低头凑近我的脸。

一张模糊的脸逐渐在我面前清晰起来，我绷紧神经，不敢轻举妄动。终于看清他的五官了，深黑的眼睛，英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

他的脸在碰到我一瞬间，消散了。我猛地睁开眼睛，大脑中的洪荒之地充满了汹涌澎湃的回忆。冲击力如此强劲，世界都在翻转。虽然我躺在床上没有动弹，天花板却一会在我头顶，一会又转到我身下去了。

爱情有如观赏一场绚烂的烟火表演，越投入的人就越难忍受散场后的落寞。我闭上眼睛，冰冷的泪水滑落眼角，还未找回的记忆似乎也不重要了，我只身回到老家，只不过证明了，男人的誓言是用来违背的。

陆清垣在大学时代费尽心机地追求我，我的心被他俘获后，不惜与家人断绝关系也要和他在一起。时过境迁，我竟然能把他忘得干干净净，可是，我回来干什么呢？难道还嫌不够丢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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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妈，我回来了。”我兴匆匆地推开院门走进去。

“玲玲回来了。”妈妈从屋里迎出来。我回家前打过电话，他们知道我什么时候回家。“你后面的这位是……”她的目光移向我身后，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电话中我没说提还有人跟我一起回来。

“妈，这是我同学，陆清垣。”我指了指身后的人，随即扬头冲屋里出来的人喊：“爸爸，我回来了。”

爸爸一声不吭，沉着脸盯着陆清垣。四人大眼瞪小眼，场面比我预期得更尴尬。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陆清垣。”

“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爸爸发话了。

“爸，您怎么这样啊，我邀请同学来家里玩，这门都还没进——”

“这门他就进不了。”

“你——”

“玲玲，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陆清垣把提的礼盒交给我，转身前礼数周到地对爸爸妈妈说说：“叔叔阿姨，我走了。”

“等一下。”爸爸在他走出院门前开口。

陆清垣回过身来。

“你提来的东西一并拿走，我们不需要。”

“爸爸，您太过分了。”

陆清垣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院门，跨过门槛时差点绊了一跤。我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开始后悔自己的冒失了。

妈妈率先醒悟过来，一边招呼我们进屋，一边过来帮我提箱子。

爸爸守关似的站在门口，没有让开之势。“他的东西也不能进去。”

“您做得太过分了。”

“玲玲，有话好好说。”妈妈再次打圆场，“那孩子提过来的东西放院子里也丢不了。”她接过礼盒放在葡萄藤搭成的浓荫下，再提着我的箱子进屋。

“绿豆汤应该凉了，我去盛两碗过来给你们降降温。”

“妈，我来帮你。”我一边解下背包一边说。

“不用。陪你爸坐会，他都惦记你好几天了，天天说毕业证都领了，怎么还不回来。”

妈妈进了厨房，客厅只剩下父女俩，气氛再次紧绷了。

“我先把行李拿回房。”

“坐下歇会，看你满头大汗的，回来路上肯定累坏了。”爸爸拿起茶几上的抽纸递给我。他的神情少了刚才的威严，竟然显得有些拘谨。

我接过来抽了两张面纸擦脸，又将纸盒放回茶几。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妈妈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我暗自松了口气。

“怎么都站着啊，在自己家还客气什么。玲玲，来，喝碗绿豆汤，我一大早就煮好了。”

我端起一碗喝了一大口，口感清甜冰爽。“真好喝。”

“前几天阳阳陪他爸过来时也说我做的绿豆汤好喝，他爸还说了，在家挑食成精，一来我们家啊，不仅不挑了，还吃得特别香，真不知道是谁养大他的。”妈妈把盘子放在茶几上，拉着我坐到沙发上。

“妈，您能不能别提他？”

“怎么不能提了，他是你未婚夫。”爸爸插话道。

“也就您一厢情愿，人家可没把您女儿当成未婚妻。”

“你自己行为不检点——”

“建国！”妈妈断喝一声，“天干物燥的，你也喝碗绿豆汤降降火。”妈妈把盘子里剩下的一碗绿豆汤递给他。我涨红了脸，妈妈接过我手中的空汤碗。“你这一路回来肯定很辛苦了，我帮你把行李拿进房间。”

我满怀屈辱和愤怒，提起背包和箱子飞奔上楼。妈妈追上来接过箱子，陪我上楼。

我起床收拾行李，发现除了一身衣服和画包，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我环顾四周，想不通自己回来为什么要订这个房间。当初离开家乡前，我们就在这个房间住了一晚。陆清垣订房时并不清楚我家和张家的关系，只以为我爸爸嫌他穷，所以赌气订了这里。他知道我和张晓阳定亲的事后，也没有责备我鲁莽之类言辞。哪怕他说一句埋怨我的话，我都不一定跟他走了。现在想起他来，之前记忆模糊时的甜蜜荡然无存，内心充满了说不清的愤怒和心塞。我几乎可以断定，我的心因性失忆是因他而起，但具体什么缘由，我依然想不起来，也不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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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楼吃早餐，在服务台前停了一会，请服务员帮我订一张回京的票。我在那里生活了近十年，除了亲人，所有的牵挂都在那，相当于我第二个故乡了。

“您需要什么票，机票，火车票或者汽车票？”

“火车票吧。”

“什么时间？”

“距现在最近的一班高铁是几点？”

“十分钟之后。”

“这个太赶了，帮我订十二点左右的吧。”

“十二点零七有一趟。”

“就它了。”

“您带身份证了吗？”

我把身份证递给她。

“请稍等。”

过了一会后，她双手递回身份证，“由于您这趟列车车费不能算进房费内，请您另外付钱，一共是五百二十四。”

这个我早就料到了，我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她刷过之后，递给我POS机，只有数字键，没有指纹识别区。我提出了疑问。

“不好意思，银行还没有普及生物识别技术。”

我悻悻地收回卡，看来只能先去营业厅找回密码了。

早餐吃起来食不知味。我一点一点揪着馒头，思绪还在从汹涌的记忆里颠簸，以致明明分开了，除了偶尔的争吵外，我回忆起的多半还是那个混蛋的好，两相对比，既感到气愤，又觉得凄然。

蓝铭端着豆浆来跟我打招呼，然后以一贯的姿势，啜着热豆浆，在我旁边作陪。

“其他人都起床了吗？”我问。

“没有，今天你是最早的。”他补充了一句，“我问过前台了，昨晚赵妍在我们前面回的酒店。”

“她回不回酒店关我什么事。”我咬了一口馒头，压制住心中陡增的不快。

他不置不否地端起豆浆。

好吧，确定赵妍的情况后，她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了，我现在是要告诉他我的决定。可真要开口时，这个话题难以启齿。我看着他刚刚放下的杯子问：“你是不是从来不吃早餐？”

“差不多吧。早晨的阳光太弱了，激不起我的食欲。”

“每天早上喝豆浆？”我都不确定我想问的是什么。

“看着你吃得那么香，我也想尝尝食物的味道。”

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讽刺，看来他也心不在焉了。他单手支着头，凝视着另一只手摇晃豆浆杯。

还是别拿自己的事去烦他了，等我买完票订好行程再通知他好了，替他省点事。

（无戒365天日更营限极挑战  第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