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凶

作者: 花落谁心 | 来源:发表于2017-01-15 17:09 被阅读0次
    小镇落日

    01

    张斌带着几个警员急匆匆地赶到案发现场,这是一个煤窑的工棚,孤零零地杵在镇子边上的小山岗上,砖、瓦、水泥构成了它的全部,推开生满红色铁锈的门,张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屋子里没有生火,几盏昏暗的电灯泡,竟照不出脚下的路,寒风透过墙缝嗖嗖地闯进来,不时夹杂着几片雪花,映着灯光在屋子里乱窜。

    张斌揉了揉眼睛,扫视整个房间,尸体在最里边的一个床铺上,死者斜躺在床板上,上衣被撕扯的破烂不堪,下身完全赤裸,头部中了一枪,一把尖刀直插心脏。工棚里弥漫着血腥味儿,昏暗的灯光下死者面目扭曲,尸体已经冻的发硬,周围破败不堪,黑臭的被褥上面浸染着斑驳血迹;桌子上倒着几个啤酒瓶,留着残羹冷炙的瓷碗,碗口分布着几个不整齐的缺口。张斌用手挪了挪瓷碗,碗下面压了一张纸条,写着——父债女偿。

    此时工棚里已经塞的满是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不是我们老板家的闺女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句。

    张斌是新一任的派出所所长,这种事情已是见得不少,可昨天刚到任,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冒出来这么一档子事儿,可想而知他此时的心情。草草看完现场,不愿在这阴森之地多停留片刻,留下两个警员转身匆匆离开了。

    刚一出门,和一个矮个子男人撞了个满怀,男人身材矮小,被撞了一个趔趄。

    “你他妈眼睛瞎了!”男人一边往里走一边直勾勾盯着张斌,转身冲着围观的人大骂:“都他妈滚开,看笑话是吧,老子宰了你们这帮狗娘养的!”接着又大呼小叫,“张斌,把这些人赶走,抓不着凶手,所长也别干了!”

    张斌这是头一遭见刘黑,竟是这般情景,这人怎知自己尊姓大名,“你谁呀,嘴巴放干净点儿!”张斌语气里带着不服气。刚回身进门就被几个人架起来,几个警员见状没动弹半步,对方个个拔出枪顶着张斌脑门。

    放出话来:“谁他妈不懂事儿,毙了这孙子!”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鼻子不停地喘着白色哈气,只剩下寒风在门外呼啸。

    刘黑见女儿死的如此凄惨,禁不住抹了几滴眼泪,气急败坏的叫嚷着:“妈了个逼的,欺负到老子头上了,有种冲我来呀!让老子抓着,灭你全家!”

    刘黑转身对张斌说:“七天,就七天,抓不着人你走人!”

    刘黑安排手下处理尸首,先入土为安。张斌赶忙说:“刘老板刘老板,这个...尸体我要带回所里查验,只能先委屈贵千金了。”

    “你要他妈抓不着凶手,也别当什么狗屁所长了!”刘黑揪着张斌的脖领放出话。随即夺门而出,张斌他们几个孤零零地杵在众目之下,一肚子窝囊气。

    02

    双煞镇——坐落在北方边境线上,没人听说过这个名字,更没人去过这里,这里冬季漫长,民风彪悍,百姓沿着历史的车轮世代生活在这里,演绎着生活种种、爱恨情仇。此地到处都是小煤窑,镇上居民大都以此为生,虽然政府明令禁止私开煤窑,但政令传不到此处。

    死者叫刘欢欢,过了年正好21岁,可她没能熬过这个新年,她爹叫刘江龙,镇子里都管他叫刘黑。

    张斌情绪痉挛,气不打一处来,队长王麻子弓着腰小声在张斌耳旁耳语:“所长,您初来小镇可能还不清楚,这刘黑是咱双煞镇一霸,黑白通吃,镇上煤窑一半都是他的,咱可惹不起,您来任职他老早就有消息,这给您个下马威不是,改天赔个不是就算过去了。”王麻子挺直腰杆抖抖身,声音恢复正常,说道,“这刘黑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少做,估计是仇家来寻仇了,活该他!若此案一破,少不了您的好处喽。”

    说完王麻子拽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张斌身边,顿了顿,张口说:“所长,您知道上任李所长怎么升迁的吗?还不就是破了两宗杀人案,他李所长半毛钱本事没有,全靠的咱镇上的张阿福,此人了得,咱给他些好处,请他出马,七天内定能搞定。”

    “放你娘的狗屁!我堂堂所长靠他吃饭不成,滚一边去!”张斌怒斥。

    没想到这屁大点儿的地方水竟这般深,张斌不禁心里凉了半截,前路漫漫,不知道还有什么幺蛾子在等着自己。到双煞镇赴任,千里迢迢把妻子也带过来,没想到出师不利,弄不好两人丢了性命在这里。张斌的妻子叫江玉芳,要说这江玉芳有过目不忘之本领,就像回放电影一样,张玉芳信耶稣基督,每周三和周日都要做礼拜,每个月只和张斌做爱一次,其他和常人没什么不一样,两人都三十好几,至今还没有孩子。

    张斌顾不得其他,开始着手查案,摆在眼前的只有一颗子弹和一张写有字迹的纸条,张斌派人询问刘欢欢这几日的行踪,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逐一排查寻找目击证人,几日下来却没有半点儿眉目。刘黑天天遣人来问,倒不如说是逼问或是恐吓,七日期限转眼就要到了,这下子张斌坐不住了。

    王麻子见张斌如坐针毡,又提起他的建议:“所长,不如...找来张阿福,镇子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给他些好处算是破财免灾吧,要不然刘黑这关也不好过。”

    张斌没出声,王麻子会意,备上见面礼,第二天一早登门拜访。

    “梆梆梆!”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还在睡梦中的张阿福被吵醒,只听见外面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张阿福,在家吗?我是张斌,有事来请教。” 阿福迷迷糊糊起了身,蹬上拖鞋,披上大衣,一拐一拐地走出来,推开了上满铁绣的大门。

    张斌和王麻子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见到睡眼惺忪的张阿福,张斌瞬间眉毛挑起嘴角上扬,讷讷地说:“大侦探,出大事了,刘老板家的闺女被杀了,还得请您指教一二。”

    “你就是张斌啊,没看老子还在睡觉吗?他奶奶的,人都死了,着急有个屁用!”阿福顺手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张斌。上面写着起居时间,显然这个时间不应该被打扰。

    张阿福长得一副大块头,足足高上自己半头,脸上一圈络腮胡子,长眉、薄唇、犄角眼,膀大腰圆的,唯一扎眼的就是他那不灵光的腿。张斌硬着头皮进了屋,扑面而来的是密封许久的咸菜味道,张斌感到阵阵恶心,酒瓶子狼藉地散落在地板上,一张床以极不舒服的角度摆放着,桌子上要么是拆卸的钟表,要么是打磨好的刀具,其他没什么值得多看一眼的,他拂去凳子上的皮衣坐了下来。

    张阿福握着一瓶酒也坐下来,不耐烦地说:“张所长有何贵干啊?”张斌说出心里的苦衷,样子极为难看,张阿福嘬了一小口酒,说道:“啧啧!我一介草民,哪敢劳烦张大所长大驾,我就一个大老粗,帮不上什么忙。警告你,咱们镇子上凡是和刘黑沾边的都没好事儿。”张斌哪能不知,早就领教到了。

    王麻子见状,胳膊肘拐了拐张斌,使了使眼色,张斌心领神会,拍着脑门说:“你瞧我把正事给忘了,大侦探莫见笑。”拉开拉锁,取出备好的见面礼,半起身送到阿福手中,阿福像是安排好地收下来,随即问道:“什么情况?”

    王麻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材料,子弹和纸条摆在桌子上,开口介绍:“死者刘欢欢,头部中枪,胸部被尖刀所刺......”

    半口酒含在嘴里,眉间皮肉揪得老高,阿福停顿下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证物瞥都没瞥一眼。“明天中午再过来,不要打扰老子的美梦。”张斌缓缓地迈着步子,走出房门的时候,回头瞧了一眼阿福那条残腿,揣度着这位不甚礼貌的大侦探,转念思绪已经飘到晚上,他和江玉芳一月一次的性爱上。

    03

    自从张阿福帮所里破了两宗大案,他成了小镇里的名人,上任李所长也因他的相助而高升。阿福做着侦探生意,还经营一家像模像样的酒馆,生活好不自在,也有了小弟伴其左右。

    张阿福出生在这边陲小镇,土生土长的东北人,这里与外界沟通甚少,冬季又极其寒冷,穷山恶水出刁民说的就是这,其父亲张发是山东人,年轻时独自一人闯关东来到东北,在此地成了家室,有了阿福和阿兰。张发以在煤窑打工过活,家境贫苦不说,阿福和阿兰整日担心受怕,煤窑上隔三差五都会死人,生怕出了事故没了父亲。

    阿福从小就聪明,什么事一看就明白,对细节极度敏感,谁家烧饭换了什么调料,他一尝便知;谁家晾晒过什么内裤、袜子,他统统一清二楚,就连谁家菜园子里种了几棵茄子这种事情,都心里门儿清。邻居家里丢了什么东西,他都能想办法抓到那个贼。

    阿福十一岁那年,母亲不堪忍受贫穷有了外遇,和单位里的科长不清不楚,这件事在学校里被传的沸沸扬扬,阿福受尽了同学的冷眼,同学都叫他“野种”,为此经常和同学打架,就连老师也不待见,每次被罚站的都是他。回到家里还要受邻居的白眼,更可气的是,父亲软弱无能,不敢吭声,把气都撒到阿福和阿兰身上,动不动就打这兄妹俩。

    在别人眼里,阿福的生母是彻头彻尾的荡妇,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阿福想妈妈,就上单位去等,好不容易等到母亲,见母亲和那个男人走出来,有说有笑,阿福既气又恨,恨不得亲手宰了那个男人。

    母亲见到他却破口大骂:“张发这个废物,孩子都看不住,自己没本事,让孩子来这里丢人现眼!”

    “妈妈,妈妈,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们都很想你。”阿福扯着母亲的衣角,哭着,“我不要他们说我是野种。”

    母亲从阿福的小手中拽回衣角,保安拦住阿福,阿福嚎啕大哭,不依不饶,试图用力挣脱抓着自己后脖颈的大手,无奈却只是在原地打转,从保安的臂间望着母亲和男人的背影,阿福恨透了母亲。后来那个科长犯事进去了,母亲又和一个外乡生意人跑了,从此消失在双煞镇,消失在阿福心里。

    父亲萎靡不振,整日酗酒,每次酒后都把阿福打的半死。

    阿福渐渐长大,开始反抗周边的人,当然也包括自己的父亲,那年阿福上五年级,在操场上玩耍,被几个调皮捣蛋的同学欺负,用水泼他,嘴里叫着“野种野种......”。阿福终于爆发,转身抄起一块砖头,照着一个人头上狠砸下去,一下不解气,又砸了第二下,那同学鲜血迸流,倒地不起。

    晚上学生家长找到家里,见到只有阿福和阿兰在家,两个大人上去就打,张发喝的醉醺醺回来,两个人撒腿就跑,知道阿福又惹事了,从厨里抽出擀面杖,二话不说抡起就打,阿福急着躲闪,嘴上冲着父亲大喊:“就知道打我,有本事把妈妈追回来啊!就知道欺软怕硬,窝囊废!”

    张发气得直哆嗦,逮住阿福往死里打,阿福惨叫,撕心裂肺。张发打不动了,借着酒劲昏睡过去,阿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摸着自己一条腿没了知觉,就这样在地上躺了一夜,从那之后阿福腿上留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阿福拖着一条瘸腿,在学校被那几个人报复,打完撒腿就跑,阿福无论如何也追不上,急的眼泪啪啪直落,心里咒怨父亲,更恨那撇下自己的母亲,阿福变得不爱说话,性格变得粗暴古怪起来。

    阿福恨透了没钱的日子。

    04

    第二天天气异常寒冷,东北风夹杂着雪花,打到脸上阵阵刺痛,晌午十分,张斌独自一人来到阿福家,见门没有上锁,便推门进去,此时阿福斜倚在床头,表情让人见了恨不得避之唯恐不及,硬着头皮坐下来,许久张斌憋不住开口问:“大侦探,没休息好吧,是不是案情进展不顺利?”

    阿福点起一支烟坐过来,手里拿着子弹,打起精神说:“子弹是m29左轮手枪专用的,这枪可是这里的稀罕货,不是普通人能弄到的,这事儿你去刘黑家里一问便知,顺便带着纸条一同前往。”说罢,叼着烟,拄着拐杖出了门,留下一句话:“晚上带我去瞧瞧尸体。”

    今日是刘黑给的期限的最后一天,张斌马不停蹄赶往刘黑家,“嗬!真他奶奶的气派。”张斌自言自语。

    眼前是一座奢侈华丽的建筑,围墙围的老高,挡住所有人的视线,顶上一排霓虹灯错落有致,尖尖的屋顶,映衬在蔚蓝的天空下格外醒目,不失华贵却也显得格格不入,只留下深深的庭院引人遐想。这第二次见面未免让张斌心里有些忐忑,来到门前,扣开大门,一位身着孝服的妇道人家开了门。

    “请问刘总在家吗?我是张斌,为案子而来。”张斌告知来意。

    妇人引张斌来到刘黑的书房,刘黑端坐在老爷椅上,张斌弓着身子上前伸出右手,刘黑视而不见,妇人开口了:“张所长,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多有不周,请见谅,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了。”张斌收起右手从兜里掏出两件证物放在桌子上。

    “这是m29左轮手枪专用的子弹,镇子上有这枪的不多,不知刘总是否认得,家里可有这把枪?”

    刘黑不耐烦地说:“你什么意思?我就有一把,我就是凶手?”

    “您再看这字迹,可否人得?”

    刘黑火冒三丈,“他妈的,到我家里找凶手来了!今日是最后期限,我看你要滚蛋了!”

    话音刚落地,几个彪形大汉出现在门口,张斌无可奈何。这时妇人又说话了:“刘江龙,不要搞成这个样子嘛,人家张所长也是尽心做事,咱们配合一下也是应该的。”

    刘黑收住脾气,伸手从张斌手中抻过纸条,不耐烦地扫了一眼,视线刚从纸条上挪开又迅速拉回来,“这不是阿彪的笔记吗?来来来,夫人你也看看。”刘黑突然又想起什么,“哎呀!我给过他一把左轮手枪,真是见了鬼了。”

    张斌开口:“那...何不叫他来认认?”

    刘黑思量半天,重重地拍了一下脑门儿:“这小兔崽子有几个月不见人影了,让他去找煤矿,定是拿了钱逍遥快活去了,奶奶的!但是阿彪是我亲外甥,无论如何也干不出这种事情来,我待他不薄啊!”

    张斌心里狐疑,只见刘黑大发雷霆,妇人却沉默不语。

    张斌出门锁紧衣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股白气从口中奔腾而出,看样子像是躲过一场大劫。

    晚上阿福来到停尸房,可见过尸体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不停地点着烟,眼睛盯着胸部的伤口,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张斌在所里摆上一桌好菜,饭桌上把下午在刘黑家里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地讲给阿福听,阿福只顾喝酒不吱声,酒足饭饱,阿福有些醉意,操着被酒精泡直的舌头说了句:“找到阿彪就清楚了。”

    张斌算是真真切切怕了这刘黑,张斌按照阿福的话,开始拼命地寻找阿彪,不知不觉十几日过去,依然毫无踪迹。张斌像霜打的茄子,有气无力地走在街上,冰冷的空气从鼻孔进进出出,证明自己还活着。抬眼间,教堂映入眼帘,忙忙碌碌的信徒让张斌意识到,圣诞节临近了,这是妻子最忙的时候。

    05

    圣诞节前夕,教堂人多了起来,准备一年一度的庆祝活动,每年的圣诞节都是基督信徒的大日子,江玉芳和刘燕是领头人,忙着采购水果、点心,组织排练节目,邀请尽可能多的人参加,这一天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捐些钱,唱唱圣歌,无非就是让“主”宽容他们的奢侈,孩子们也会来凑热闹,多是为那食物而来,玉芳和她的姐妹们忙的不亦乐乎。

    江玉芳自从到了双煞镇,经常到镇上唯一的教堂做礼拜,每周两次从不耽搁,除了在教堂定期做礼拜,三户五户也会常聚在一起祷告,因此初来双煞镇结识了不少姐妹,这是她在这里最惬意的一件事情。她和刘燕也是在这里认识的,两人经常碰面,都是虔诚的信徒,成了很要好的姐妹,每周三和周日都会组织大伙祷告、唱圣歌。

    圣诞节这天,风停雪止,干巴巴冷,行人裹紧棉衣走在街上,偶尔会有细雪从秃木枝头飘落下来,像仙女散花星星点点,晶莹剔透,给这小节日营造极美的意境。

    这个基督信徒无比重要的日子,却不见刘燕的踪影,只收到捎给她的一张纸条,江玉芳觉得突兀,但很快被忙碌冲掉了所有,忙完一整天,玉芳想起那张纸条,遂寻着纸条上的地址来到刘燕家。

    江玉芳站在高高的围墙外,皎白的月光照在雪地上,把黑夜映的格外明亮,她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夜幕下静谧冷清,但又幽暗深邃。玉芳扣开大门,眼前这幢富丽堂皇的房子让玉芳瞠目结舌,平时衣着朴素的刘燕,怎么也想不到家室如此之好。

    推开房门,见到江玉芳的刘燕,立即扑在玉芳身上,毫无预兆地嚎啕大哭,看到刘燕身着孝服,心里似乎明白了一切,玉芳紧抱着刘燕,替她祷告“......我的耶稣基督,万能的主,阿门。”

    听了刘燕之后的一席话,玉芳呆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她了解刘燕,什么都没有做,默默地离开了。

    踩着厚厚的积雪,手插兜,低头,周围寂静的要死,只有积雪被踩扁的吱吱声,有节奏,而且很慢。不知不觉站在家门口,家里没开灯,估计张斌睡下了,走进屋里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暖气,她确信丈夫没有回来,一屁股坐在炕上,一动不动,脑子里充斥着不安与担心。

    “嫂子,在家吗?”门外有人朝屋里喊。

    玉芳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只见一个黑影嗖地窜进屋里,喘着粗气,慌慌张张说道:“我是所里的王麻子,张所长在...在家不?一整天没见人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斌不在家,今天没去上班?那个,小兄弟今晚辛苦所里弟兄散出去找找,有消息立即告诉我!”张玉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狠狠地抽了一巴掌,镇定下来,脑子迅速回放着周围发生的一切,想找些端倪出来。

    第二日仍然没有张斌的消息,以自己对丈夫的了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事实证明,刘燕说的没错,阿彪的尸体被找到了。难道是张斌发现了什么?然后被......江玉芳不敢再想下去,她别无选择,必须要找到自己丈夫。

    06

    整个镇子弥漫着凶杀的气氛,没人再敢提起这桩案子,生怕丢了性命,天寒地冻,愁云惨淡,死气沉沉。

    所里无人主持大局,阿彪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院子里,已是被冻了不知多少日,玉芳穿上张斌平时穿的军袄大衣来到所里,大衣长得遮到脚踝,拉着王麻子到一边,跟他说:“帮嫂子找到张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王麻子不情愿地说:“我说嫂子,双煞镇地儿小水深,所长估计早没了性命,你还是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给自己留条命吧。”

    “不行,你必须帮我!”玉芳语气斩钉截铁。

    “嫂子,我一个小喽啰没那么大本事,你就别难为我了。”王麻子不忍心,继续说,“阿福,对,阿福,找他帮忙一定行!我陪你去。”

    说罢,门外传来混乱的脚步声,紧跟着一阵咒骂,“妈了个巴子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拉屎拉到老子头上了,逮着他剁成肉泥喂狗不可!”

    刘黑确认正是他的侄子阿彪,气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大叫:“张斌狗日的出来说话!”

    王麻子上前低声说:“张所长昨日便没了踪影,至今下落不明。”

    “凶手没抓着,人先跑了。”

    江玉芳对这刘黑早有耳闻,不卑不亢地说:“我家张斌绝不是这种人,我想刘老板误会了,案子我不管,张斌我一定要找到。”

    说完拉着王麻子出了门,路上嘱咐王麻子,尸体不要动,回来要亲自查验。两人来到张阿福家里,大门紧锁,王麻子建议去他开的酒馆去找,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转弯来到大马路,酒馆坐落在两条街的交叉口,门口挂着热气腾腾的牛羊肉,店里的肉都是在砧板上现割下来的,新鲜得很,看起来生意兴隆。

    张阿福嘴里叼着烟,青烟直冒,坐在收款台后面,食指熟练地拨弄着算盘,见王麻子进来,阿兰赶紧招呼,阿福先声夺人,“阿彪不是找到了吗?还有啥事?”

    江玉芳抢话说:“我们家张斌失踪和这案子脱不了关系,我想请张大侦探帮忙寻找。”

    阿福冷笑道:“堂堂一所之长自己都保护不了,我有何办法,这趟浑水我可不想掺合,弄不好我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劝你早早离开此地,说不定我送你些盘缠。”

    吃了闭门羹,江玉芳出门直奔派出所停尸房,阿彪身上并没有找到那把左轮手枪,但腰间的枪套还在,头部遭到重击,身上并没有其他致命伤痕。

    刘欢欢胸口的刀口很是纤细,而且插的不深,现场并没有发现凶器,下身裸体,显然是被糟蹋过,玉芳觉得有些恶心,出门叫来王麻子,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径直去了福禄大饭店,这是尸体发现前一天晚上,刘欢欢待过的地方。

    这算是镇子里最够排场的地方了,江玉芳找个位置坐了下来,脑子在飞速地转着,事发已经半个多月了,饭店里的人都以忘记为借口闭口不言,按说刘黑的千金应该也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但却得不到半点有用的消息,玉芳感到势单力薄、筋疲力竭。

    “嗨!玉芳姐。”陈春花在玉芳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此人是玉芳在教堂结识的小妹妹,热情可亲,大大咧咧,也是混风月场合的人物。但从不关心镇子里的大事小情,只在乎花天酒地,偶尔会去教堂祷告,陈春花的父亲是做木材生意的,镇子里除了刘黑就属她家有钱,近年来煤炭生意走俏,也开始做起煤窑生意,红透了小镇半边天。

    玉芳被陈春花一拍,额头上渗出汗珠来,嗔怪道:“许久不去教堂,原来是在这里逍遥快活了。”

    “姐,你可别说我,不怕我告诉张斌?”陈春花嬉皮笑脸地说。看玉芳的表情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收起笑脸,轻声地问:“姐,有什么和我说说。”

    玉芳把压在心底的一番话都吐出来,心里似乎畅快了许多。

    这里的天气、气氛、人,像只无形的大手压在江玉芳头上,快喘不过气来,镇子上能帮自己的人少之又少,好在陈春花答应,帮她寻找当天饭店里的目击证人。

    玉芳一个人回到家中,伸手不见五指,孤零零地站在房间里,思来想去,丈夫失踪前并没有什么异样,看着身上这件军袄大衣,不禁思念起张斌,都怪自己平时不关心,心里难掩愧疚之情。

    然后,猛地脑子里冒出一个问号,为何张斌当天出门没穿这件大衣?

    陈春花果然卖力,找到一个姐妹当晚见过刘欢欢,还搭了几句话,一大早,玉芳披上军袄大衣赶到福禄大饭店,从当事人口中得知——那晚刘欢欢没有像往常一样喝酒,显得有些不安,说第二天一大早要去该死的煤窑,说完急匆匆地跑掉了。

    玉芳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思考着,脑子在飞速地捕捉她要的画面,突然间她站起来,自言自语道:“一定有线索没有被发现,一定有,就差一点。”

    出了饭店,径直到所里叫上王麻子,带她去发现阿彪尸首的地方看看,王麻子没好气地说:“嫂子,阿彪死在离这二十几里外的山坳中,这寒冬腊月的,大雪封山,怕连地方都找不到。”

    “我心里有了眉目,必须要上山看一看,鬼门关我也要闯,快!再添件衣服,备点干粮,带上工具,我们打紧上路。”

    王麻子执拗不过只得前往,虽然不愿意,但心里还着实佩服这女子,虽生得娇小,但意志不凡,羡慕张斌娶了这么个好女人。

    两人驱车尽可能地往前赶,直到车开动不了,方才下车步行,虽然是大晴天,但是天气极冷,视线却极好。山坡上积满厚厚的雪,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走着头上开始冒出汗珠,王麻子在前面带路,一直在大喘气,只听后面江玉芳嘲笑他:“麻子,瞧把你累的,还不如我一个女人嘞!”

    王麻子没回头,继续往前走,“嫂子,你还有心情拿我打趣,我算服了你了,娶了你张斌这辈子不亏。”

    “他可不一定这么想,我和张斌结婚十年了,到现在还没有孩子,他恨我还来不及呢!”

    “嫂子,你的毛病呀?”

    “那可不!”见王麻子没吭声,“我信耶稣基督又有性洁癖,我只答应一个月一次,张斌能没有意见嘛。”

    “哈哈哈!嫂子,你真是女中豪杰,受我一拜。”王麻子回身双手作揖。

    日头从东南斜到了西南,走了有三四个钟头,眼睛被漫山的大雪晃得酸痛,王麻子指着远处说:“应该就是在那座山的山下。”王麻子两条腿不停地哆嗦,掏出干粮一边走一边吃。

    江玉芳走得更快了。

    尸体的准确地点已无法辨认,王麻子爬到山脊上,江玉芳冲他喊:“拿起镐头铲雪,要见到岩石!”

    王麻子弯着腰忙碌着,随后玉芳也爬上来,两人面面相觑,没有任何收获,眼见太阳落到山的那一头。棉衣里面已经湿透,风吹进去格外的冰冷,像刀割皮肤一样,两人不停地打哆嗦,王麻子有些绝望。

    王麻子心里明白绝望的是什么,太阳下山前不出发,等到夜里,看不见路,温度急速下降,没人能走出这里。

    玉芳口中吐着白气说:“你会不会怨嫂子?”

    “嫂子,我不怨你,我没有亲人。如果能活着回去,我他妈的一定要逮到那个狗日的!”王麻子强作镇定。

    江玉芳依旧不断地扫视四周,山脊的迎风面没有积一点雪,借着夕阳玉芳似乎看到了什么,走近一瞧是黑色的岩石,岩石带一直延伸到远处,玉芳用力刨开岩石,不一会儿,喜上眉梢。

    “走,麻子,我们走,我们不能死。”

    07

    到镇上已是后半夜,自从张斌失踪后,最难耐的就是一个人过夜。此时的玉芳已经筋疲力尽,双脚早没了知觉,耳朵已经僵硬,远远望着院子,浑身冒出一圈冷汗,大门半开,灯亮着,玉芳不由自主地握紧手里的镐头,趴在大门上透过门缝往里瞧,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难道是张斌回来了?

    看到门栓上的锁,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屋里没有一丁点动静,气氛十分诡谲,总觉得院子里有一双诡异的眼睛怔怔地盯着自己,顿时汗毛竖起,脊梁骨发冷,奈何肚子还在咕咕地叫着,实在没有力气再折腾了,扑通坐在地上。

    又隔了许久,确信屋子里没人,江玉芳鼓起勇气,拎着镐头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轻轻地拉开房门,眼前所见让她窒息,晕倒在地上。

    上面安排王麻子临时顶替所长的位置,他毅然决然受命。

    玉芳醒来瘫坐在地上,显得那样瘦小,面容憔悴,茂密的黑发中间似有几根白发,那件军袄大衣上满是尘土,玉芳缓缓地脱下来盖在张斌身上,俯身趴在冰冷的尸体上,欲哭无泪。自言自语:“没想到双杀镇竟成了你的墓地,我从不认为你品行端正,但更知你不会向邪恶作丝毫的妥协......这件大衣是你当兵时穿的,你说穿上它什么都不怕,我也穿着它寻找杀害你的凶手......我愧疚没能和你生个孩子,你怨我,但从不离开我,我也不会扔下你。”

    说着说着眼角流出热泪,奔涌而出无法控制,一滴滴眼泪冲刷着内心的悔恨和不甘,不知不觉体力不支,晕倒在张斌身上。

    再次醒来,眼睛已经红肿,躺在炕上,屋里生了火,她不想睁开眼睛,不想吃饭,不想起身,只想在梦里和张斌多呆一会儿。

    “嫂子,吃点东西吧,人死不能复生,别把身子搞坏了。”王麻子看着江玉芳,眼角湿润了,对那邪恶之人恨之入骨。

    玉芳无力地摇摇头,说:“你走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王麻子上前劝道:“嫂子,我知道你能找出凶手。我帮你,无论他是谁!”

    “对!对!张斌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被杀害,我决不能退缩。把面条给我,我要吃饭!我能找到凶手!”玉芳的语气变得坚定凌厉,“麻子,一会儿跟我出去找一个人。”

    “找谁?”

    “阿兰!”

    玉芳心里明白,张斌的死表明凶手已经歇斯底里,狗急跳墙,抓到他便不远了。

    两人来到小酒馆,酒馆正常营业,玉芳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劲,眼睛仔细巡视一圈,视线停在门口挂着牛羊肉下面的砧板上,转头对王麻子说:“叫上你所有弟兄去张阿福家!在那里等我。”

    几十号弟兄把阿福家围的严严实实,王麻子带上几个身强体壮的跟他上门。

    走到门前,王麻子大声喊着:“阿福,滚出来!” 

    见里面没有回应,王麻子示意把门撞开。张阿福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拥而上的人摁在床上。

    张阿福破口大骂:“王麻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老子你也敢动!”

    “管你他妈是谁,老子今天替嫂子出气!”王麻子语气中透着倔强。

    不一会儿的功夫,张玉芳走进来,身后跟着阿兰和张发。

    “原来这是你嫂子!小贱人,怎么着,张斌走了你俩搞到一起了?”张阿福见状冷冷地说道。王麻子上去就是一拳,打得张阿福鼻孔往外喷血。

    “麻子,叫一个人把刘黑找来。”玉芳接着说,“张阿福,是你讲故事还是我讲啊!”

    “没什么可说的!”张阿福拧着头说。

    江玉芳质问道:“张阿福,你哪来的钱开这家酒馆?”

    “我他妈就该一辈子穷光蛋!”

    显然江玉芳这句话,触发了张阿福的自卑心理。

    “我看这钱来路不明,是用阿彪的命换来的吧!为了二十里外的煤矿杀人性命,然后你用阿彪身上的那把枪杀了刘欢欢。”

    王麻子盯着江玉芳,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然而江玉芳接下来的话,让他瞠目结舌。

    张阿福愤怒的目光过渡到了狡黠,江玉芳继续说给他听:“但是你知道刘欢欢从来都不去煤窑,是你把她约到煤窑的,哦,不对,应该是阿彪。你在阿彪身上搜到那封信,这封信不是写给刘欢欢的,是写给刘燕的,但刘欢欢清楚地知道阿彪和母亲的关系,这就是为什么刘欢欢会出现在煤窑工棚里的原因,当然你在信中做了手脚,模仿阿彪的字迹写给刘欢欢,不得不说你张阿福才干了得。

    玉芳手里拿着两张纸条,狠狠地说:“这是你留在现场的纸条,这是你留给张斌写着你作息时间的纸条,能判断八九不离十是一个人写的,昨天去酒馆找你,收款台上的字迹也是这个模样。”

    “我想你很纳闷吧,明明你一枪毙命,为什么刘欢欢胸口也被刺了一刀,而且很浅,而且下身被无耻之徒玷污。起初我也想不通,我不确定但是刚刚我验证过了,你一定想不到,是你妹妹阿兰所为,那个龌龊男人就是你父亲,张发!”

    很明显江玉芳的话,大大超出了张阿福的想象,随即绝望地大叫:“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跟我妹妹没关系!阿兰,你快说呀,不是你干的。”

    江玉芳丝毫不去理会张阿福,平静地说着:“第一次去酒馆找你,酒馆外面的牛羊肉实在新鲜,阿兰见到我们神色有些紧张,阿兰是一个胆小、老实的孩子,她不像你心思缜密,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她一定是害怕了,怕露出马脚,偷偷地把割牛羊肉的那把刀换掉了,今日是一把绿色刀柄的新刀。我猜之前那把刀就是插在刘欢欢胸部的那把,那把割肉刀是上家老板留下的,十几年未曾更换,而且越用越快,越用越亮。

    要不是刘欢欢死在工棚,阿兰和张发也不会恰巧撞见,犯罪的就是你自己,接受惩罚的就是你自己!”说到这儿,玉芳咬牙切齿,浑身哆嗦,身体摇摇晃晃。但依然坚持一字一句地说:“张斌定是查到了什么端倪,你怕罪行暴露,痛下杀手,现在我要替他报仇。”

    阿福乜视着父亲张发和妹妹阿兰,大发雷霆,“都他妈的该死!刘黑伤天害理,天理难容。要不是张斌,要不是你,没人能找到老子,老子继续过潇洒日子!”

    江玉芳掏出准备好的手枪,双手托举,对准张阿福。王麻子见状不妙,一把抱住玉芳。

    一声枪响传来……

    08

    那几年干煤窑的都发了家,阿福脑子聪明胆子又大,萌生了开煤窑的想法,可一没有煤矿,二没有资金。一次阿福在酒馆里吃酒,听说有老板肯出钱,寻人去山里找煤矿,阿福心动了,想着,“如果真找到煤,管他娘的老板不老板,自己当老板,那岂不是发达了。”

    第二天阿福收拾行装就出发了,没想到老板派了个监工的,阿福心里很不爽,这身边跟个人,找到煤矿还有自己什么事!

    这个人叫阿彪,是老板的侄子,至于老板是谁则绝口不提。原来老板想找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这种差事很是辛苦,更重要的是累,在山里没日没夜地干,几天才能回镇里一次,怪不得即使价钱好也没人愿意来。

    阿福不想做亏本买卖,路上和阿彪说:“如果发现煤矿,卖给老毛子,你七我三,反正国家也在打击私采煤矿,回去弄不好咱都得进去,你看这不是人待的地儿,咱连分分钱过好日子去。”

    阿彪很生气,瞪着眼睛,“我看你是不想干了,不想干滚蛋!”

    阿福只好不做声,来了一个多月了,愣没发现一块煤球,眼看到冬天了,这里的冬天山里能冻死个人,阿彪受不住,也不怎么进山了,阿福没办法继续往深山里钻。

    老天眷顾,这天阿福顺着山脊走着,发现黑黑的一片,过去一看,果然是煤!用镐头刨了几下,确信无疑,坐在地上仰天长叹“老天待我不薄啊!”做上标记往城里赶路,谁知路上碰见阿彪,阿福赶紧收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干啥呀,不干了是吧,工钱扣下了!”

    “这寒冬腊月的没法干了,老子回家了。”阿福把镐头扔在地上,“要干你自己干吧。”

    阿彪见镐头上有煤的黑迹,反过味儿来,“是不是发现煤矿了,快!带我去看看。”

    “啥都他妈没有,老子不干了!”

    阿彪发飙了,瞪着滴溜圆的大眼睛,放出话,要是老子找到那煤矿,一准弄死你。阿福有点害怕,一瘸一拐地走近阿彪,把脸凑过去跟阿彪说:“彪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带您看看就是了,只是这煤窑开起来跟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钱还是老板赚去了,这事儿你知我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咱俩卖给老毛子,你八我二,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小瘪犊子,放你娘的臭屁!赶紧带路,不听话现在就弄死你!”阿彪回应道,一把推开阿福,阿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阿彪摸了摸腰间的手枪。阿福执拗不过,只好乖乖带路。

    阿福心有不甘,怎料阿彪这副德行,就是老板的一条狗啊。自己被贫穷折磨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逮住一次机会,却被这头猪给搅和了。

    想着想着就来到了做好标记的山脊上,阿彪快步向前,停下来用脚踢了踢黑石块,然后蹲下来用手捡起一块仔细端详,阿彪在几个地方重复着这几个动作,阿福看得心里直打鼓。

    许久,阿彪走过来大骂:“你他妈眼睛瞎了,煤他妈都不认识,有多远滚多远!”阿福看着阿彪的嘴脸,没有作声,趁阿彪回头的一刹那,抄起一块大岩石,砸向阿彪的脑壳,阿彪背对着倒下去,阿福拖着尸体到崖边,掏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和兜里的一封信,抬起脚一使劲,尸体顺着山体滚下去,不见了踪影。

    阿福气喘吁吁,嘴里念叨着:“想吃独食,老子可没那么傻,去死吧。”寒风呼呼地吹着,在这荒山野岭,眼前放着一处金矿,让阿福觉得这买卖值了。

    阿福思量着得先把煤矿出手,换到钱最要紧,遂出门去找买家,不敢声张,只能去黑市交易场所打听,只听消息不插话,耐心等待时机。

    按照搜集的线索,并不急着接头,而是先跟踪几个买家,摸清住处和行程规律,最终确定一个心仪的买主,这是一个俄罗斯投机商人,出手大方,凡事赚钱的买卖都敢干,于是精心设计,按照计划算好时间找上门。

    买主肯出钱,谈好了价钱,第二天带着老毛子进了山,看了矿,老毛子开始压价,阿福二话不说,掏出从阿彪身上撸来的那把枪,硬是把钱给抢夺过来,转身就进了另一座山,把钱安顿好,兴冲冲地回家了。

    之后把这家酒馆盘下来,做起了生意,又把妹妹阿兰叫过来打理生意。阿福的酒馆焕然一新,说是翻新,应该算是推倒重建,那叫一个气派,开业前开席三天,请父老乡亲免费吃酒,阿福正忙着招呼着,邻居胜子跑过来告诉他,“你们家阿兰出事了,快回家看看吧!”

    还没进家门哭声先传到阿福耳朵里,心里咯噔一下,妹妹啥时候这么哭过,这个节骨眼儿上偏偏腿脚不听使唤,紧赶慢赶进了屋,看见张发堆坐在炕上一言不发,阿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低头哭啼不止。

    阿福急忙问:“妹啊,出啥事了,跟哥说。”

    阿兰泣不成声,看的阿福心里不是滋味,转头气汹汹地问张发:“阿兰怎么了,你倒说句话呀!”

    “阿兰被煤窑上的监工给糟蹋了,你说还没嫁人,这可咋办!”张发低着头回应。

    这下阿福急了,“咋办咋办,他妈的,就知道问咋办,被人欺负一辈子,在你头上拉屎都不敢放个屁,窝囊死!”阿福不解气,继续发狠:“要不是你熊到家,人家哪敢打阿兰的主意,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作孽。”

    阿福见不得妹妹受欺负,“也不看老子是谁,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说话间拽着张发去煤窑找那人算账,张发不敢去,说那监工和刘黑关系非同一般,惹不起,弄不好活都没得干了。

    阿福看着张发那熊样,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指着鼻子骂:“怪不得那死婆娘不跟你过了,活该你!”此时阿福正后悔没能早点把阿兰弄到酒馆来。

    妹妹阿兰,小阿福两岁,由于是女孩儿,早早的就不上学了,在父亲的煤窑里给工人做饭。这家煤窑是镇上刘黑开的,刘黑只顾赚钱,不顾工人的死活,两年来窑里发生几次事故,死掉的足有十来人,都是赔点钱了事。父亲在这里做工更是被欺负的不像人,每日工作十二个小时,全年不停工,赚的钱都不够养家糊口。

    阿福叫上三两伙计径直奔了煤窑,四处寻那监工,监工得知阿福为此事而来撒腿就跑,两个伙计生生给追回来摁倒在地,等着阿福来处置,阿福冲着脸上就是一脚,随即又补上一脚,监工疼得惨叫,嘴里喊着:“我赔钱就是,刘老板有的是钱。”

    阿福捡起一块石头砸向监工的手指,嘴里念叨着:“叫你猖狂!”

    一通猛砸,监工的手被砸得稀巴烂,伙计拖着监工去找刘黑要说法。到了刘黑办公室,这贼人恶人先告状刘黑二话不说叫来十几号人把阿福三人放倒,一顿爆打,三个人被打的鼻孔、嘴角直流血。

    刘黑发话:“不管什么事,就这么了了,再敢惹事,弄死你们几个。”

    今后的日子,阿福除了喝酒就是找女人,但他从不相信女人,不相信爱情。街坊都劝阿福算了吧,刘黑惹不起。阿福不死心,开始计划报复刘黑,最后瞄准了他的女儿刘欢欢。

    怎料阿福杀了刘欢欢之后,阿兰去工棚给父亲收拾物件,见到尸体是刘黑的女儿,心里既害怕又痛快,想着刘欢欢看自己轻蔑的眼神,随手抽出割肉那把刀,在胸口捅上一刀,然后匆匆离开。张发老早就发现儿子的计划,跟踪阿福到工棚,待阿福离开后,用胯下的阳物发泄心中由来已久的愤恨。

    09

    派出去的警员跑回来,说:“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刘黑被杀了!”

    阿福仰头大笑,“报应报应!”

    话音刚落,阿福三番两下挣脱出来,一步跨过床头,从床底下抽出那把左轮手枪,对准张玉芳。

    “砰!”一声枪响穿过整个镇子,远处飞起一群乌鸦,“哇......哇......”地叫着,消失在教堂尖顶后。

    阿福倒在血泊之中,王麻子抢先开枪。

    玉芳清楚,刘黑是刘燕所杀,刘燕爱着阿彪,不喜欢刘黑打打杀杀,在刘黑眼里她只是一个摆设,面子上的夫人。

    刘黑在外面有无数女人,刘黑给不了她想要的,但是阿彪可以,不但可以而且充满野性。她和阿彪之间很少见面,只靠书信往来,本来这最后一封书信是计划和她私奔的,没想到落入他人之手,酿成今日惨剧。

    女儿的死让刘燕心灰意冷,一股脑儿归罪在刘黑身上,阿彪死了,女儿死了,她无法苟活于世,杀了刘黑之后开枪自杀。

    双煞镇还是那个双煞镇,以煤炭为生,冬季漫长,民风彪悍,王麻子掌管小镇的安全,张斌安葬在教堂后面,镇子里祷告的人多了,从此江玉芳留在双煞镇,不曾结婚,不曾离开。

    春节快到了,远处响起声声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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