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记忆的深处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童年时分，不知道生离死别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只记得一场葬礼、一顿饭、一次祭奠，记忆中的人，已离我们远去。

        直到青年，才蓦然回首，牵起丝丝愁绪，挖掘零散的记忆。

        我记得那一天，母亲拉着我的手，带我到那已经去过无数次的地方，路上的景没变，人也依旧那样的稀疏，时不时传来几声车鸣，习惯，也就不是那么喧闹了。

        我问母亲，今天去爷爷家干什么啊，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抿着嘴，低着头，我有注意到她眼里的一丝忧虑，但她并没有说什么，一路拉着我小跑。

        到了楼下，我总是率先跑上去，想要比母亲先到门口，这似乎是每个小孩都会有的好胜心，“嗒嗒嗒——”，终于到了门口。我一直未发现今日有什么与众不同，像往常一样地喊：爷爷，爷爷，我来了。等待他来开门，门打开的那一刻，迎面映入眼帘的，却是我的伯伯。

        我知道了，爷爷肯定是在睡觉呢。我没做多想，怀着这个心理，跳着跑进了他的卧室。

        可是，屋内站了一群人，却没有一群人该有的热闹。这一刻，我终于感受到了一分不寻常，所有人都凝视着他，只见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静得令我们发慌。

        我明白了，他，可能要走了……

        后来的记忆便是在那次葬礼上，这次唤醒我记忆的，不是爷爷，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一位退伍军人，骨子里的坚毅，是绝不会轻易撼动的，经历过严寒、烈日，顶着风霜在雨雪里捍卫祖国的疆土，哪怕献上自己的性命，他也觉得，是一种荣耀。

        可再坚强的人，心底也会有那一处柔软的地方……

        我爸本还在外地工作，听到爷爷走了的消息之后，也就赶了回来。我看着他走到爷爷的棺前，脸上没有以往的严肃，跪在地上猛磕了三个响头，神经再也绷不住了，两行清泪骤然流下，大喊道：爸，儿子不孝！没能陪您到最后一秒！

        他跪了数个小时，就像平日里站军姿一样跪着，我们没人敢去劝他，因为这是一位儿子对父亲的最后一丝存留在这片土地上的敬仰。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他流泪，直到现在，也依旧没有再见过。

        再一次，便是祭奠时的记忆。

        人死后，总要有一个安身之所，父亲等人决定把爷爷葬在他的故乡，那里有这属于他那个时代的记忆，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珍贵。

        我亲眼目睹了棺材下葬的那个场景，我永远不会忘，在那座深山上，埋葬的不仅是爷爷，还有所有人对他的记忆……

        于是，我想起了他生前和我在一起的日子。

        有一份记忆，我永远不会忘，那是我对爷爷认知最深的片段。

        在那个年代，没有小孩不喜欢吃好吃的东西，街道的大姨大妈伸手拿出一颗糖，小孩便笑着跟了过去。

        那时候我也嘴馋，他也知道我这般模样，所以每去爷爷家一次，他都要带上我去吃肯德基。

        那是他第一次带我来到店里，老人没什么讲究，穿着一件老大衣，就出来了。我依稀记得刚进店时，时不时飘过来的眼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我以为他要擦汗，可从里面拿出来的，竟是几张零零散散的钱，五毛的、一块的，最大的面额也就只有一张五块。

        我看着他的手，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手里的沉重。

        他似乎下了决心，把那一张唯一的五块，递给了售物员，并问道，这能买些什么。售物员头也没抬一下，随意地说道，一对鸡翅。爷爷也点头了，好，就一对鸡翅。

        在我吃的时候，不时地抬头看向爷爷，他也朝我笑了笑，我第一次发现，他头上的白发，是那么苍凉，就好像他脸上的缕缕皱纹，可他一笑，一切又都好像消失了。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为爷爷感到酸楚，活了一辈子，缺没有真正享受过生活，永远都在为儿女操心。爷爷，您在天上，要好好过，别老想着别人，为自己好好活一次啊……

        闭上眼，我脑海里竟又浮现出一个坐在躺椅上，拿着扇子扇风，在树下乘凉的老人，落叶打在他脸上，微风伴在他身旁，他就这样扇啊扇，春夏又到了秋凉……

奶奶：言语的孤寡

陪伴，让无声的世界里，欢声笑语。

        如果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那么对老人来说，陪伴，是一种幸福的奢求。

        爷爷走后，最伤痛的，是陪了他半辈子的奶奶。那一种痛，是内心的空虚，灵魂的无助。

        我时常去看望奶奶，她一个人住，以前和我姐姐一起，现在姐姐出去创业了，便留下她一人，守在家中。

          不敢跟她聊到爷爷，可她总会不经意间提起，谈起他们俩的故事，我总会在一旁认真的倾听，也不会去打断。

        她就这样一直说下去，没有人知道要说多久，也许对她来讲，倾诉，是唯一的一种怀念的方式

        有一次，她讲到他们年轻时的故事，爷爷那会儿刚认识她，一眼便喜欢上了她，那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些所谓的情话，只是简单的一句，咱俩在一起过日子吧，奶奶见他朴实，也就答应了下来。

        那会儿还是生活在村里，爷爷第二天便到处宣扬，到每家每户挨个地说，可唯独爷爷的父母不知道。那天大家都跑到爷爷家去道喜，爷爷的父母一看来了这么多人，还以为自家的儿子闯了什么大祸，便连声道歉，结果却被村里人给笑话了，自家儿子的喜事，做父母的都不知道。

        我听着奶奶讲，安静地趴在桌上，这桌子也有些年代了，上面有一些檀木的气息，十分清新，奶奶就这样望着窗外，手里浇着花，屋外时不时飞来几只小鸟，奶奶便给他们喂食。

        我很喜欢这种静谧的氛围，没有市井的杂闹，耳边传来几声鸟鸣，清风拂过脸庞，听着老人讲着他们的故事，与我们这个时代竟也有些相似。

        虽然物变了，人也变了，但各自心里的那份执着的感情，却依旧流传至今。

        到现在，我总喜欢跟奶奶去到乡下，感受着泥土的深厚，枝叶的繁茂，花草的熏香，到田地里插几株秧苗，体会他们那个年代的生活，于我而言，这是对人生的负责，经历越多，才会有更多的感受，两个时代之间，也终有一座桥梁，能架起老人与子辈心灵的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