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冰凌花开
北国的三月,冰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可顽强的冰凌花却早已从坚硬的泥土里钻出来了。
像一缕金灿灿的阳光,温暖了这荒凉的的山坡,给大山送来了一丝勃勃的生机。
向远方望去,一朵朵冰凌在春风中摇曳,它们个个纯洁无瑕,遇风雪而不惧,如冰山上盛开的雪莲。
王长胜每天巡山都回头看它们一眼,过去打个招呼,说几句话,就像在异土他乡遇到了老熟人。
持续的野外工作,长年的风吹雨打使王长胜变得比原来苍老了许多,后背也微微驼了起来,现在的身高已经达不到以前一米七五的个子了。
常言道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一点也不假。原来在上大学的时候是众女生追逐的对象,那光景皮肤白皙,英俊洒脱,热情而健谈。但如今却变成一个皮肤黝黑,不爱吱声,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小老头了。差别之巨大,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些变化王长胜都不在乎,在他认为完成自己的使命是最重要的。要成功必须付出代价,这一点他心里有数。
他把眼前一个个的小黄花当成了伙伴,心里有什么事都与它们说。
因为一看到冰凌花,王长胜就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儿。
虽说已过去了二十多年,但现在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
那时候王长胜的父母都在和平林场上班,父亲王怀礼是退伍军人,一开始在场子机修组当车工,在一次检修车床时,被人误推上电闸把右手食指切掉。
后被林业局评上十级工伤而去当了护林员。母亲任娟在林场食堂做饭,在王长胜考上大学的那年突然患上神经分裂症而在后山上了吊。
在王长胜八岁那年的冬天,和平林场家属区的东边新搬过来一户人家。
那个新搬来的人叫曹成,因中风病瘫痪在床。妻子齐静兰为此离家出走,只剩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在床前床后伺候着曹成。
曹成的女儿叫曹艳楠。王长胜小的时候经常和这个小姑娘在一起玩。
早上天还没亮,在和平林场家属区最东头的一处低矮的老房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窗前昏暗的灯光下不断地晃动。
仿佛这个黎明也被灵犀般的唤醒也站起来麻利的运作,
在这个煞骨的冬晨,呼吸会凝结成白雾,
北风夹杂着鹅毛大雪在村子里饰无忌惮的凛冽。
一个稚气满脸的少年,正踉踉跄跄地试图用自己瘦弱的小肩膀,扛起这即将破碎坍塌的家庭。
在风雨飘摇的黑夜中显得那么的孤单和无助……
七年前,小艳楠就诞生在这个贫寒的家庭,那年他的父亲已经五十一岁了。由于多年不育,这个家几经崩溃,最后终于看好了病挽救了这桩婚姻。
喜从天降,曹成生个女儿,像是在这个家庭的上空爆炸一个响雷,震得夫妇两人心里直发颤。
老年得女的曹成欣喜若狂,回想一生这一境一况,自己只不过就是一个从山东家来的孤儿,前半生四处漂泊到处流浪,居无定所,万般悲惨。
后来终于流落到和平林场,和一个住单身宿舍的老姑娘齐静兰成了家。这个齐静兰也是从关里家来的人,听说是一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由于一直没有住房,正好林场家属区的东边有一户人家搬走了,林场就把那一处的房子分给了曹成。
为了养活妻女,曹成踏上了外出打工之路。可是好景不长,在长春打工的第七年头,意外还是发生了,
曹成在打工过程中不幸突发脑血栓瘫痪在床。
为了给艳楠的父亲治病,家里的积蓄消耗殆尽不说,而且还拉了一大笔的饥荒,母亲为此也抛下他们父女俩离家出走。小楠楠当时只有七岁。
没有办法,小艳楠只能用稚嫩的肩膀担起照顾患病爸爸的责任。
小艳楠每天早晨不到六点钟就得早早起床,先帮爸爸穿好衣服,打理好周身,然后扶爸爸坐起来梳头洗脸,肢体按摩。大小便的时候给爸爸接屎端尿,接着开始烧火做饭。最后上山去砍柴。
在这个风雪弥漫的山路上,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缓慢艰难的向前移动。一趟深深浅浅的小脚印像一只耕地的犁,仿佛把屋后的大山吃力地豁开一道口子。
年仅七岁的小艳楠,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小艳楠的爸爸曹成因长期患病卧床,有时候会焦急暴躁,经常无缘无故的发脾气,心情不顺的时候痛苦的大喊大叫,甚至拒绝进食。
一天,在一阵暴风骤雨的哭叫之后,曹成想到了绝食自杀,碰翻了桌子,炕上被曹成弄的一片狼藉。
望着满地的饭菜,小艳楠心中难受,委屈
的抱着曹成的头流着眼泪说:“爸爸,
你别害怕,吃饭吧,好好养病,会好起来的。有我在呢,没事儿,我侍候您。”
曹成听后痛哭流涕,说不出来话,只是焦急地在一旁乱喊乱叫。
小艳楠和父亲相依为命,唯一的经济来源是林场发的低保四百元钱。
小艳楠很喜欢读书,平时手里经常拿着一本上学前班的童谣书。
一有空小艳楠就一遍遍翻看,小艳楠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希望爸爸的病能快点好,另一个是希望自己能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小艳楠人小志气大,每天都在干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事儿。小艳楠每天打理完爸爸的饮食起居之后,孩子的天性暴露无遗,喜欢玩这儿,喜欢动那儿。但是她没有城里孩子那些各式各样好玩的玩具,只有一个自己叠的纸飞机。还有树上的那些鸟能陪他唱歌,或者追撵地上乱跑的鸡。
小艳楠喜欢独自一个人坐在房后的石头上对着天边发呆,想这些年来突然降临的灾祸,一贫如洗破碎的家,还有妈妈那痛苦的哭声。
小艳楠平尽全力擎起的天空依旧阴沉无晴,
苦难一点点透支她的体力,小艳楠扔不下,摆不脱,任凭人间的苦难刮蚕食这坎坷的童年时光。
有时候小艳楠幻想自己能长出了一对翅膀,变成一只大鸟,飞向远方。
只是现在的她时常觉得自己好累,好想落在一棵树上歇息一会儿。
第二年的春天,王长胜看曹艳楠喜欢上学,便从家里拿来了不少教科书。
一开始曹艳楠还不好意思要,最后在王长胜的一再说服下才收下。从此以后这两个小孩子就经常在一起学习,有时候王长胜还帮助曹艳楠干活。
一天放学回来,王长胜给曹艳楠补习完功课后问:“楠楠!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曹艳楠沉思了一下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爸爸!因为我妈妈离家出走了,不要我们了!”王长胜又问:“那除了父母,你还喜欢什么呢?”曹艳楠用手指了一下自家房后的山上说:“冰凌花!”王长胜笑了笑:“冰凌花很一般,哪有百合漂亮?更没有牡丹花富贵。”
曹艳楠看了王长胜一眼说:“主要是我喜欢冰凌花的那种坚强的品质。”
曹艳楠说话时头绳上的两朵红色的塑料花在微微颤动。
夏日的某一天,曹艳楠的父亲不幸去世了。林场操办了丧事,大家也跟着忙活好几天。房子收回去了,曹艳楠被送进了孤儿院。
秋天在市孤儿院,王长胜在父亲的带领下见到了曹艳楠。
此时曹艳楠已没有了原来的气色,好像变了一个人。
面色蜡黄,小圆脸因为过分消瘦已经拉长,只剩下一双眼窝深陷的大眼睛。
“楠楠,你怎么这么瘦啊?孤儿院吃的不好吗?”王长胜关心地问。
“我有病了,再过几天院长准备领着我上长春医大去看病。”小艳楠低着头说。
“什么病啊?”王长胜问。
“院长说是白血病!好像治不好了。”此时小姑娘曹艳楠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
王长胜听后心里咯噔一下,忙过去用手握着小艳楠的手说:“艳楠,别害怕!听院长爷爷的话,配合医生,一定能治好啊!”
这时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要领曹艳楠回去, 临走的时候王长胜对小艳楠说:“你跟院长好好去看病啊!自己要树立战胜疾病的信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等明年我还想在这里看见健康的你,咱们订一个约定。
明年的今天在这个地方不见不散好吗?”曹艳楠听后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王长胜伸出手指说:“拉勾!”“好吧,拉勾。”王长胜用手指勾在了曹艳楠的小手指上。
曹艳楠一边走一边回头说:“平时不要来看我了,别耽误功课。明年的今天见!”
第二年的秋天王长胜与父亲如约而至,谁知到了孤儿院却找不到这个人。正在疑惑之际,孤儿院的院长走了过来。王长胜急忙跑上前去问:“曹艳楠呢?”“她,她走了。临去世的时候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院长泪流满面的说。
王长胜接过纸盒,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千纸鹤。
在回去的路上,王长胜泪如雨下。
这深秋总会给人一种悲壮凄美的感觉。而那昔日的往事好像逝去的飞花落叶飘远却埋藏在心间……
傍晚王长胜巡山回来,又来到了这一片片黄色的冰凌花的中间。他每次看到它们就会想起那个儿时的玩伴曹艳楠。命运对其的不公以及这个小姑娘向困难不断的抗争的这种精神,尤其令人敬佩。可如今物是人非,昔人已逝,所有的一切都存在于回忆之中了。
每到初春,长白山脉上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沉睡中的万物还待于苏醒,在山的那边,只有勇敢的冰凌花在冰天雪地中傲然盛开,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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