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徐文招呼章川该出发的时候,章川刚刚打开家里寄来的一袋酒花,徐文站在章川门口对着一块锃亮的瓷砖整理自己的油头,一边把喷在手腕的香水小心地抹在耳根一边说:“前线的号角已经吹响,来碗酒给我俩践行。”章川顺手递给他一桶酒。
2
章川和徐文是邻居,两个年轻人租在同一层脸对脸,章川搬过来那天徐文正在屋里刷《绝命毒师》,只听门外“叮咣”一阵响,他从猫眼往外看见章川正抱着一个大不锈钢罐子往屋里挤,身后还摆着几根塑料管子和塑料桶,徐文回头看了看屏幕里的老白,又看了看门外,连忙后退一步。
五分钟后当章川站在门口客气地自我介绍时,徐文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刻意往章川屋里瞥了瞥,章川回头看见露出半个身子的大铁罐子,会意。
半个点之后,徐文坐在章川家里的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杯啤酒和几个热菜。
“别嫌难吃,就当给你搬家开开灶,这小区旧是旧点,做饭用煤气,不过邻里关系好,和睦,什么都说,你也该给我讲讲你这罐子的事儿了吧。”徐文嘿嘿笑了笑,绕了半天终于说到点子上。
“说了就怕你不信。”章川盯着杯子。
“假的我也乐意听,这年头能坐着认真给你讲故事的人不多了,是吧。”
“这是发酵罐,用我老家后院的一块儿地里种的野生酒花,配合着来酿酒,不过这酒花酿出来的不是普通酒。”
“怎么个特殊法?”
“这酒是同一种酒花酿的,却对喝过的人产生不同效果,像是某种预知能力。比如我爸,爱赌球,喝一口酒后,就可以知道当晚的比赛结果,没有一次出错。
我妈就更奇特,能够准确预知家门口每半个钟头一趟,开往菜市场的公交车何时能到,这种因个体差异而不同的能力甚至带了一点人性化,却无法解释,不过据说那块地以前是个陨石坑。”
徐文沉默两秒,“你以前也这样讲故事来和邻居套近乎?”
“哈哈如果是真的,你不好奇你喝完什么效果?”章川说着把酒杯举到他面前。
徐文接过杯子,“你入戏太深,我来尝尝你酿的酒。”把杯子凑到嘴边,又顿了顿,缓缓地问,“那你什么能力?”
3
而此时此刻的午夜,两人坐在酒吧的散台,音乐声聒噪,徐文眼睛从右边一穿白色卫衣姑娘的身上移开,回头对章川喊:“我过去了!”端着酒杯就蹭了过去。
章川独自坐着,四周看,每个异性脑袋上方都飘着一行红色数字,仔细看是按年月日排列,这就是他的能力。
通俗地说就是他能够预知和某个异性的相处时间,无论是走心还是走肾,关系的尽头总是分别,虽然上天就像一个先进的处理器一样给他列举了所有的可能性,但对于一个宿命论者不见得是件好事,面对满大街都可以匹配到50年以上的异性,章川时常陷入彷徨。
而徐文则不然,他建议章川换一种思路,比如来酒吧寻找匹配期是一天的异性共度良宵,上天从另一个方向让章川明白什么事都是有利有弊,但章川不能苟同,却总是调侃徐文的能力和他本人一样充满性的气息——可以预知隔天钱包里的冈本有没有消失,很显然,今晚他预知到的答案是“消失了”。
章川低下头,一口喝掉杯中酒,脑袋昏沉,就像心理医生不一定心理健康一样,会酿酒的人也不一定就有好酒量。灯光在飞舞,他的思绪不受控制,从龙舌兰日出跳到摇曳的电风扇,最后飞到遇见林总总的那一晚。
4
大学时,生活在南方的章川对公共澡堂很有偏见,始终无法突破坦然面对几十号裸男的心理防线,不得不选择断水前人很少的时间来洗澡。
然而在不知道第几次洗完澡换衣服的时候,地震了,老式灯管随着房屋的晃动不断闪灭,其他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在一阵滋哇乱叫之后迅速消失,紧接着章川感受到一阵风从身边略过,旋即几个裸体胡乱抓起衣服就往外跑。
经历过大地震的章川无比淡定,伴随着防空警报声拎着篮子出了男澡堂,向远处望去,操场上人头攒动,不时点缀着披着棉袄的大光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突然一个声音从女澡堂里传来,
“还有人吗!救命啊!”带着哭腔的女声。
章川看了看毫发无损的房子,凑到门口往里面喊,“你还好吗!没事吧?!”
“我正在洗头突然就没水了,衣服……衣服也没了,怎么办啊!”洗头比命重要,大地好像听到自己被忽视,又努力晃了两下,远处的操场传来阵阵浪叫。
“你等会啊。”章川没有多说,再出现的时候怀里抱着五桶2L的矿泉水,十几分钟之后女生出现在章川面前,身上披着他的大衣,章川上身只套了一件T恤,抱着前胸打量面前这个神奇的女生,黝黑的长发还沾着水珠,头顶腾起阵阵雾气,水嫩的脸冻得发红,洁白的牙齿在血色的嘴唇之间上下打颤。
当看到她因为受到惊吓而有些呆滞的眼神时,章川瞬间就化了,像无数团雪白的棉花往自己身上狠狠砸来,一个猛子扎进波澜不惊的湖水里,往荒芜的土地丢下一颗核弹,冲击释放。
“谢谢你。”她把章川从蘑菇云里拽回来。
“没事没事,赶紧走吧,别冻感冒了。”章川扭头就走。
“你衣服……”
“哦对对。”章川恢复理智,回头尴尬地笑了笑,掏出手机记下号码,并得知她的名字叫林总总,就这样两人算是认识了。
5
章川按下闹钟,徐文这个点还没有叫自己吃早餐,可见昨晚苦闷的心灵受到了抚慰。摸索出手机,十几条来自“我的妈呀”微信消息,母亲提醒他今天不要放了好友女儿黄小姐的鸽子,怎么着也得去看看匹配期。
自从章川获得这能力之后,母亲也不再操心究竟哪座庙里有算姻缘的高僧了,以前初一十五挤破头上柱香拜一拜的规律也不再保持了,生活顿时清闲了不少。
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去后院浇浇花,间隙打听到合适的姑娘就一股脑地推给章川,完全不按照以前先算八字再看内涵的标准化流程,有时候自己连照片也不看,问她“难道不担心婆媳问题这样让章川全权把持真的好吗”时也回答得很有道理——如果有婆媳问题那匹配期就不会很长了,颇有一番“鸡生蛋,蛋生鸡”的韵味。
可能因为自己的等车能力一度被传为佳话后,就完全把自己的信仰转移到那个陨石坑了。
人们突然病倒会埋怨命运不公,而莫名拥有超能力只会觉得自己本该如此。
临近中午,章川先来一步,不久便看到一串红数字从门口进来,六十多年,看来黄小姐有旺夫的体质,而之前的赵小姐和周小姐能让自己早死十年。这样一来章川就从内而外开始对黄小姐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不见得非得在一起,吃顿饭沾沾福气也挺好。
黄小姐入座,非常客气,笑起来眼睛像月牙,章川礼貌性地点了些吃的,也不是非要吃些什么,只是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吃相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如果再喝上几杯,或许今晚章川的半张床就可以租出去了。
但他没有这样的打算,毕竟是母亲好友的女儿,万一成不了也可以留个好印象,虽然他并没有往“能成”这方面想,因为他还是和前几次一样“不怎么聊”。
黄小姐各方面没的说,只是看着悬在头顶的红色数字那些应景话如鲠在喉,没有向对面这位异性倾诉的欲望,他反感自己有时会像一只狗一样把“讨好”看做“合拍”,除了林总总没有异性能让他自然而真实。
6
林总总在第三天把大衣还给章川,并请吃饭作为道谢。
去之前章川喝了一口酒,作为一个超能力的初得者,当然会迫不及待地去体验它。
有时章川干了一瓶之后就出去晃一天,完全开启了生命的新体验,各种不可思议的数据砸向他的眼球:有匹配俩月的保洁阿姨,也有匹配一天的Ladyboy,也有看到不能匹配的灰色归零数字。章川说服自己其实每个人都有压在心底黑暗人格,所以遇见自己喜欢的女生这么阳光积极的事情当然要看一看。
章川有些紧张,像等待揭晓成绩的学生,虽然并没有为即将到来的成绩付出过什么努力。
林总总顶着三年两个月十八天的数字来了,章川深吸一口气,因为他已经做好了面对灰色数字的准备,总的来说还是有些欣喜的。林总总一脸抱歉地把洗净叠好的大衣交给他,完全不知道章川现在心里想的什么,倒是两个人默契地打了一个喷嚏,看了看对方,都笑了。
林总总胳膊支在桌子上,翘起凳腿,身子往前倾靠近章川,好奇地问:“当时你怎么不跑啊?”
章川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橘子香气从林总总身上飘来,盯着她的眼睛说:“为了能坐这看着你。”
章川为第二次见面就说这样的话感到羞耻,又难以抑制,内心的情感有节奏地打着拍子,操纵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毫不掩饰。两人对视了一秒,两秒,林总总终于挪开眼睛,放下凳子,接着端起水喝了一口,内敛地笑着:“你们酿酒工程的是不是都这样会讲话?”
“我们专业的遇到好酒就容易醉。”说完章川发现林总总头上的数字开始变色,由红到紫到蓝再到绿,然后刷地一下变成了三年两个月十七天。
以前他以为那是一组固定的数字,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再往周围看,其他异性的数字全部消失,再傻的人也知道这预示着老天把某一个可能变成了现实,他不由自主地傻笑起来。
“你没事吧?”林总总看着章川的傻样也笑了起来,“你怎么就知道是好酒?”
“闻一闻就知道了。”章川吸了吸鼻子,贱兮兮地看着她。
她噗嗤一笑,“那可不行,喝了才知道。”说着就问服务员要了一瓶二锅头。
喝就喝不能怂,虽然酒量不行,但陪一个女生喝应该没问题。
举杯碰杯,随着时间的流逝,章川的吹逼声也越来越大,夹了十几下终于把青菜夹起来送到鼻子里,而林总总虽然眼神有些飘忽,但比他清醒得多,准确地数了钱,在章川摇头晃脑的“你别动,我来付”的嘟囔中把账给结了。
章川再醒来时面对的是酒店的天花板,床上没有文胸和内裤,卫生间也没有水声。他忍住头痛坐起来,林总总也刚好拿着早餐从门外进来,章川期待地看着她。
“我在隔壁。”林总总笑着指了指墙,“要不要接着聊聊你那个叫小白的前女友?”
7
徐文打来电话,说急事儿,电话里说不清,让他赶紧回小区。章川和黄小姐告了别,万分抱歉地和她握了一次长达十秒的手,出门后章川盯着自己沾了福气的手心想,这下能多活两星期吧。
章川站在徐文家里的时候,面前是一脸惊恐并且不断抽着烟的白卫衣女孩,而徐文焦急地来回踱步,桌子上放着还剩半桶的啤酒。
“喝嗨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酒拆了……”徐文皱着眉看着章川。
“她也喝了?你就随便给陌生人喝?”章川指着白卫衣问徐文。
“我当时不是醉了吗!再说你给我喝的时候咱俩也不熟啊!”徐文反驳,“她叫小丘。”
“都是你做的几盘菜把老子骗了,现在什么情况?”章川转向小丘。
“我看见我闺蜜阿珊,死了,”小丘哆哆嗦嗦地抽着烟,“就在今天晚上。”
“你的能力……”
“预知死亡。”徐文接过话。
章川连忙坐在小丘身旁,问她:“那死亡时间、地点、原因呢!还有,你怎么确定你不是在做梦!你是做什么的。”
“我只知道时间大概是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其它的……我都不知道。不是梦,怎么会是梦,不是梦……”小丘语无伦次。
“我问过了,她是医生。”徐文说完和章川互相看了一眼,生死和医生息息相关,结合那所谓人性化的能力,可以确定阿珊的死不是梦,是真的预知。
徐文说:“我们得救她。”
8
章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和林总总在一起时。
那是一个周末,应林总总的要求两人在一大早就骑着车出门,往工业化城市边缘,布满乡间小路的村庄骑去。吃午饭的时候两人坐在草地上,她把饭盒里的鸡蛋夹到章川嘴里。
“我喜欢这种感觉,随便骑,没有目标,方向,喜欢哪条路就往里面走,那儿的人啊、动物啊,都不认识,还有非常不平坦的道路,像脱离了这个城市。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感到很舒服,没有压力,虽然我们其实还在这个城市里,但不去想就好了,你有这种感觉吗?”
她扭头看着章川,章川嘴里塞满了鸡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看着章川滑稽的样子和沾满嘴角的蛋黄,开心地笑了,然后亲了上去。
章川没想到和林总总的第一吻来得这么突然,吓得也不敢继续嚼了,瞪着两个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过了五秒林总总抽回身子,害羞地低下头,
“所以我为什么不带手机,也不让你带手机,因为我们总能找到回去的路,如果回不去,就回不去吧。”章川摸了摸口袋,把偷偷带来的手机又往里面藏了藏。
可是中午刚过就变了天,云里像是藏着一个沙漠,太阳逐渐涣散,紧接着天就黑了下来,风越来越大,豆大的雨也趁势落了下来,雷声隆隆。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
眼看没法继续再往前骑,而周边也没有任何建筑可以遮蔽,两人就躲在了一棵树下。
而章川记得是看过天气预报才出发的,这雨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自行车也被刮到了远处,盒饭散落一地。
林总总把外套脱下来披到他身上,章川说不能在这干等,得找一个地方避雨。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劈下正中树心,树干断成两半,章川眼疾手快一把搂过她,自己的腿却被树干压住。他听到一声闷响,疼痛迅速传遍全身,他觉得大概是断了。
林总总慌了神,哭着求救,章川只好把手机拿出来,他感到林总总眼里有一道光暗了下去,但来不及多想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里湿漉漉的章川躺在担架上,过了半晌林总总缓过神,自责地说:“好像你和我在一起时总是有灾难相伴。”
章川勉强挤出笑容,“没有的事。”然后拿出手机,“这个……”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我的安全。”她紧紧地握着章川的手。
9
小丘以一起去朋友家庆生为由把阿珊邀请来。阿珊到徐文家是傍晚六点,手上夹着烟,进门时看到沙发旁边整齐地摆着三个灭火器和防毒面罩,一个医疗急救箱和几大桶矿泉水,桌上放了一个蛋糕。她调侃说:“安全意识挺高哈,今天谁生日?”
“我。”章川和徐文异口同声,两个人互相看了看,“他。”两人又指着对方。
“我俩,一天生日。”徐文擦了一把汗。
“真巧啊!”阿珊没在意,去找小丘坐着。小丘也不怎么说话,一脸悲伤地搂着自己闺蜜。阿珊觉得气氛不对,疑惑地问:“怎么了嘛?我的白衣天使今天没把病人拉回死亡线?”
徐文听了一咯噔,一拍大腿,“走!咱们炒两个菜去!”拉着章川进了厨房。
阿珊一听兴奋了,说要搭把手,刚要站起被小丘拉住,小丘又看了看时间——不到七点,才松了手。
她钻进厨房里,赞美了徐文精湛的刀工,然后四处来回看,“这房子年数不少了吧。”
“行了,你坐着就行了,等着我露两手。”徐文劝她先歇着。
吃完饭已经八点半了,之后几个人待在书房里打扑克,就没再出来过。九点刚过五十,阿珊有些坐不住了,
“不是说庆生吗,光打扑克有什么劲儿啊?要是没什么活动咱们先走吧小丘。”
“别急,还……还有几个朋友一会就到,我再催一下。”徐文赔笑,和另外两人对视了一眼,拿出手机假模假样地喊微信。
阿珊摆了一个“行吧”的表情又玩了几把。
十点过了十五,三个人都绷着神经,阿珊拿出最后一根烟点上,
“我下去买一盒”阿珊准备起身。
“我去,你坐。”章川一摆手。
阿珊也不让,指了指烟盒,“这个,别买错了,我顺便上个厕所,你再催催,你哥们也太不守时了。”她对徐文说。
“行行行”。”徐文连忙点头,小丘陪她去卫生间。
章川从烟雾缭绕的书房出来,稍微有些通透,这时小丘和阿珊刚把厕所门打开,突然窜出来一只老鼠,两人吓得一阵尖叫。徐文闻声出来,看见这老鼠只追着阿珊跑,她慌不择路退到厨房门前,下意识拉开门准备躲进去,手上的香烟还在燃烧,一团火星飞向空中。
章川方才闻出来一股煤气味儿,“让开!”但来不及了。
只听轰多一声,火光从厨房涌出来,巨大的冲击波把他们砸到墙上,发黄的墙壁瞬间变成炭黑色,屋内一片模糊。
“阿……阿珊……”小丘声音微弱,哭着往前摸索,手指触碰到一团不可名状的物体,这种触感在她以前吃烤焦的羊排的时候遇到过,想到这里,她吐了出来。
章川左腿受了伤,小腿往外冒血,徐文把他拖到门外,小丘抱着烧伤的手臂啜泣。
章川看着脚边损毁的防毒面罩心想,如果小丘没有喝了那酒,阿珊也不会来,也就不会被炸死。“时间”客观又无情,它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悄悄地把引子抛到小丘的脑子里,他们就会按部就班地走向死亡,这是一场名为“自作自受”的游戏,喝了那酒,就该吃掉自己种下的恶果。
“自洽时空。”章川突然冒出来一句。
“什么自洽时空?”徐文问。
“我发现我们刚刚进入到的是自洽时空,因为时间不再具有线性,事件就不会被时间排列成先因后果的关系,而是互为因果关系。也就是说,因为小丘的预知所以阿珊死了,也可以说,因为阿珊的死亡所以小丘才能预知。
就像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四维生物,它一旦把因果在两个时间点设置完成,那么在里面发生的一切都不能构成影响,小丘就是自洽时空的驱动者,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被陨石诅咒过的酒花,我们拥有了人类不能拥有的能力,就该吃掉自己种下的恶果,我们必须懂得游戏规则。”
徐文听完微微发抖,虽然不是很能理解章川所说的,但感受到他们好像进入到一场被高维时空玩弄的游戏之中,却无能为力。
“又来了!一个女生!”小丘痛苦地抱着头,“明天早上五点到六点,叫,叫林总总!”
章川听完浑身一震,“游戏”还在继续,第二个自洽时空已经被开启,而受害者是自己的女友,不,前女友。
10
拖延症是弱者的借口,deadline是把他们打回原形的法宝。
章川和林总总的deadline还有三个月的时候,他从来不担心这个问题,甚至觉得这组数字是虚假可控的,只要他们一直这样爱下去,数字就会自动消失。
他被蒙蔽了,以至于把酒花的秘密给抖了出来,没有一个正常人会拒绝拥有超能力的机会。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俩个人坐在屋顶,好奇的林总总喝了酒。
他们的爱情从此发生了转机,因为她看到了难以接受的东西——章川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的画面。她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但就像章川所说的每个人都会获得预知能力,所以她认为那迟早会发生。章川觉得自己犯了大错,不停地劝她。
“怎么会呢!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们俩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你不也说我们就剩三个月了!所以那是真的!”
“你不要落入圈套!我,我知道了,这是时间的把戏,只要你不去想它,不然就真的是三个月了!懂吗!?”
“那如果真的因为这个分手了,你就会和她在一起,说明我不是你的唯一。”她悲观地说。
唯一性,这是章川以前深信不疑的事情,他相信上天已经安排好了,这辈子总会遇到一个人,过一生。
在恰逢其时地获得能力之后,章川动摇了,没有唯一,“唯一”不过是浪漫诗人创造出来哄骗未成年的乌托邦,那么多能够过一生的人,他又怎么敢负责任地说,林总总你是我的唯一呢。再说,三个月的数字悬在头顶,她俩深陷在时间的把戏中,他脑子一团浆糊,对于林总总的话不再回应。
而林总总愈发放纵,初体验之后那画面就像“炼金术师脑袋里的猴子”一样挥之不去,她开始偷偷地去章川那里找酒喝,不断地重温,她尝试用一种极端的方法来释放自己,每天被忧郁痛苦包围。两个人的关系每况愈下,争吵不断。
讽刺的是章川也越来越觉得她不可理喻,那个曾经让自己融化了的姑娘正在变成了一个浑身充满负能量的一无是处的女子,他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行了你知道你这样哭有多烦人吗?爱情爱情爱情,没别的事情可干了吗,能当饭吃?”章川开始打包行李,林总总坐在一旁,眼里噙着泪。
“真的,我开始觉得就算当时不让你喝我们也迟早会这样,我们就不适合。什么喜欢没有压力的骑车,还不带手机,你知道有多危险吗,成天都不考虑后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第一次吃饭就主动要酒喝,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的。你不是喜欢重温吗,给。”章川留下最后一杯酒,林总总想都没想拿起来一饮而尽,头顶的数字归零,章川头也没回地走了。
11
此时此刻章川坐在地上,小腿冒着血,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无数次地后悔离开时说的话,却又固执得像头驴。
反正我以后会和别的女生在一起。他时常这样安慰自己不去想她,当听到林总总死亡预告时他还是不可抑制地担心,他终于承认自己没有放下:去他妈的唯一,我就爱林总总,老子现在就要去找她。
“林总总是谁?”徐文问。
“我女朋友。”
徐文先是露出一副“你可从来没提过这事”的表情,又迅速严肃起来,“你想救她?”他看了看屋里的尸体。
对,我们在自洽时空里,章川想,“时间线”客观又冷漠,精密地计算着人类的理性和情感,无论怎么做结果都会如期而至,那就永远帮林总总越不过五点到六点的鸿沟,但正是因为“时间线”如此的严谨,才有机会挑战严谨。
“我有办法。”章川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章川来到林总总的住处,疯狂拍打着门,没人回应,倒是惊醒了住在隔壁的房东,“你他妈的大半夜……”话说到一半看到狼狈的章川和沾满血的裤子失了语,“她……她搬走了。”
“去哪了?!”
“好像回家了。”说完迅速关上门。
回家?章川知道她家离这里相距二百多公里,如果驾车上高速需要4个小时。他看了看时间,12:30,必须赶快走。
他拦了辆的士。
“师傅,走,叶城。”
“太远了,不去。”
章川颤抖着把钱包里的钱都掏出来扔到副驾驶,“多少钱都行,包来回,求你开快点。”
司机两眼一亮,把烟弹出窗外,汽车箭一样地射了出去。
一点,一点半,两点……四点半,四点四十,到了。
汽车停到一个独栋前,章川下车敲打着门,还是没人应,虽然围墙不高,但对于受伤的人翻过去有些吃力。
司机在车里看得一惊一乍。
章川透过每一个窗子往里看,终于看到躺在床上的林总总,他打开闪光灯往里照,才发现床头放着一瓶安眠药,此时听见屋里有些动静,家里还有别人。顾不了那么多,章川捡起一块石头就把窗子砸碎了,跳进去,摸开灯,墙上的时钟转到了四点五十,“咔”门开了。
“你是谁?”林总总父亲站在门前,一脸惊恐,“总总……”
章川看了看表,四点五十五。
“我爱你总总,”章川说完,转身抄起一块细长的玻璃,用力地划破林总总的脖颈,骨肉分离,瞬间鲜血喷涌。父亲完全懵了神,章川又举起玻璃狠狠地往她的胸口刺去,一下,两下……
他停住了,周遭一片寂静,一秒,两秒,刹那他感到一阵疼痛,房间的开始扭曲,婚着红色的床单变得色彩斑斓,不停地旋转,通往前方的黑色深处,章川觉得自己被撕裂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他往前冲,他感受不到时间和空间的存在,渐渐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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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一个女生!”小丘痛苦地抱着头,“明天早上五点到六点,叫,叫林总总!”
章川缓缓睁开眼,坐在自家门口,腿上冒着血。
“林总总是谁?”徐文问。
“我女朋友。”章川下意识地接话,一模一样的场景,看了看时间,刚过十点半。
“听着徐文。”章川突然意识到什么,“我不是现在的章川,我是明天五点的章川。我知道这有点难理解,但你仔细听,这是我第二次坐在这里,上一次我试图提前结束林总总的生命,但之后掉进时间循环里又来到这里,就是说提前结果也不可行,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因果同时消失,所以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怎么让‘因果’同时消失?”徐文说。
“就是当时的小丘没喝酒的事不再发生。”
“行,怎……怎么帮。”
“你的冈本呢?”
“在……在呢。”
“所以你昨天的预测是‘在’?”
“对,中午预知到的。”
“现在你需要把冈本毁掉,接着你就会回到刚预知的那一刻,就像我一样,你把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那时候的章川,让他直接去林总总的家乡找她,并且阻止她吃安眠药,剩下的交给我。”
徐文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愿意在这人命攸关的时刻试一试。
他掏出一个打火机,把钱包点着,又扔了些木棍,火越烧越旺,又是被撕裂的疼痛感,章川进入到一个绚烂的空间里,他看到徐文劝自己去林总总的家乡,看到自己在车上焦急的样子,看到总总的父亲给自己开了门,然后失去意识。
睁开眼,章川站在林总总的卧室门前,他知道徐文已经完成他嘱咐的事情,墙上的钟指向十点半,他收到徐文发来的信息——阿珊出车祸了,并且刚刚小丘预知到了林总总的死亡。
章川听到屋里林总总父亲的叹气声。
门开了,父亲摇了摇头走了出来,章川走进去带上门,看到书桌上父亲盛的晚饭,一口也没动,总总侧卧在床上轻轻啜泣,她瘦了不少。
章川蹲在床边轻轻地说:“总总,我知道时间不多了,但我必须给你说,我爱你,没你我什么都不想干。我我我是傻逼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是我,我目光短浅,我始乱终弃,但我现在就想和你在一起。
去他妈的生活,没你什么都不叫生活。我想看你吃得胖胖的,我想和你一起喝二锅头喝到吐,我想和你骑一整夜自行车,骑到哪都行,把车骑坏,把腿骑断,把手机砸了,把酒罐子砸了,求求你看我一眼。”
总总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那个女生呢,我们的预知能力都是假的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不可以,我就永远和你住在时间的循环里。我最近遇到了很有事情,关乎性命,一时半会说不完,我以后再给你讲,我现在需要你帮我辨认一个人,你一直说的那个女生长什么样。”
章川打开手机相册,里面存了几张母亲介绍的女生照片,总总指了指“黄小姐”。
“你怎么和这些女生……”总总准备兴师问罪。
章川一下亲了上去,然后松开,“等我,你快吃饭。”说完就出了门,差点撞到趴在门口偷听的父亲。
章川又回到这个城市,联系上黄小姐并火速赶到她家门口。
她开了门请章川进去,但章川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做一个决定,然后缓缓地脱下裤子,露出自己的“大象”,接着非常可耻地晃动起来,并且露出了十分猥琐的表情。
黄小姐完全是惊呆了,几秒过后一边哭着把门重重地砸上一边骂着“流氓,无耻,下流,你就是个变态,我要报警!”
章川提上裤子,松了一口气,然后紧接着在一阵电光火石间失去了意识。
13
月明星稀,章川和林总总坐在屋顶。
“现在可以讲讲那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了吧。”林总总手里端着酒问。
章川躺在屋面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脸上挂着笑容。
“这么好的天,骑车去吧。”章川从她手里拿过酒,喝了一口,绿色的六十年在黑夜里熠熠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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