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翠云是我的表姑,年轻时,出落的水灵俊俏,来家里提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
九十年代,普遍贫穷,翠云他爸去世的早,撇下六个孩子,妈妈靠着几亩薄田,家里只有吃不完的红薯面和窝窝头。
翠云是老小,却并不受宠,只能穿着哥姐剩下的旧衣服,拖着一双露脚趾头的烂布鞋,一穿就是几年。
偏偏她又自尊心极强,从小就对贫穷产生了仇恨,但是又摆脱不了它,只能莫名的悲怨。
那个时候,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和哥姐们一样,翠云小学毕业就辍学了。
一晃就二十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风华正茂,粗衣素颜也遮不住她的清纯可爱。
翠云对贫穷的恐惧依然没有变过,她发誓,一定要找个有钱人嫁了。
她不要爱情,不要高富帅,只要有钱的,只有钱才能填满她对贫穷的恐惧,给她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不知拒绝多少人,才等来一个腰缠万贯的富人,他叫东亮,初见他时,穿着一身蓝色中山装,身材偏胖,只是眼神有点呆滞,不怎么会变通,说话也含糊不清。
政府在镇上盖门面房占了他家几亩地,分了四套房子,光一年的租金都要上万,他家几乎是一夜暴富。
管他呢,有钱不就好了,有了钱,我就可以买新衣服,住新房子,再也不用受人冷眼。
2
结婚的时候,他家拿了几百的彩礼,一辆自行车,一块价格不菲的手表,风风光光的抬她进门。
婚宴上新郎过于激动,不小心喝多了几杯,突然倒地抽蓄,口吐白沫,几个人强行把他按住,台进了医院。
众人纷纷议论,只怕这新娘子要守寡了!
这场景吓坏了翠云,她只想当堂就跑,公婆却把她拉到一边,嬉皮笑脸,硬塞给她一千块钱。
“我们家东亮从小就得了这个病,当娘的就怕他找不到媳妇,翠云,你是个好姑娘,等以后我把地契,家产都教你保管,你可不能不要东亮啊。”
翠云也不多想,只是被一千块钱冲昏了头脑,她立马点头答应。
3
本以为结婚之后,她可以安心做个的阔太,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东良没有劳动能力,平时一激动就会抽蓄,脾气又暴躁难平,一犯病,公婆就对她各种数落,说是自己的言行举止惹怒了她儿子。
结婚时说好的房租,也没有给她,婆婆只是说平时一个锅吃饭,我伺候你吃喝,你也花不了几个钱。
东亮犯病脑袋也有点神志不清,时好时坏,更别说尽到丈夫的责任了。
翠云也不肯妥协,她不止一次离家出走,都没能成功。后来婆婆变精明了,每天出走的时候,把门从外面锁上,墙头安上玻璃碎渣,防止她窜逃。
她想尽各种办法出逃,落了一身伤疤,东亮也有所察觉,每次她想走的时候,他就扬起扫帚,随手就是一阵痛打。
没过多久,翠云就怀孕了,更加得心灰意冷,自己受罪也就算了,绝不能让孩子断送在这种冷漠残暴的家庭。
后来她有了胎动,那种一瞬间迸发的惊喜和母爱,占据她的全部生命,她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拼尽全力,给他们一个美好的未来。
她怀胎十月,终于临盆,看到孩子的那一刻,她觉得什么都值了,人也变得温柔可亲,和公婆们不再针芒相对。
她给孩子取名叫志达,希望孩子以后能有志向。
公婆觉得孩子拴住了她,也不再对她严加防备,平时任由他出入。
后来她又生了两个女儿,志慧和志霞,长得漂亮可爱,也深得公婆欢心。
她觉得只要努力讨好公婆,就能多要一点钱,等公婆老了,一切都是她的了。
4
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几个孩子都没有遗传他爹的癫痫,长得倒是妨她,俊俏可爱。
公婆年纪大了,也退休了,家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她打理,她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自由,那是别人与生俱来的权利,她却等了快一辈子。
东亮完全成了废人,整天拿着个收音机在村里晃悠,半痴半癫,路过的人见了,都伸手指点。
翠云早就习惯了这一切,权当东亮死了,除了一日三餐,他的一切翠花都不过问。
镇上的房租涨了,一年好几万,孩子们也都大了,这些钱也勉强够她开支的。
可是好日子并不长,儿子初中毕业就去江苏打工,一去就是两年,和家里断了联系,翠云愁的头发花白,每天惶恐不安,生怕他在外遭遇不测。
后来才知道儿子在外面找了个女朋友,合伙和她舅舅搞传销,儿子被洗了脑,怎么也不肯出来。
她也不敢报警,怕报警了儿子坐了牢,但是那个窝点最终还是被警察端了,儿子是传销的骨干,涉嫌犯罪,被判了两年。
翠云整天以泪洗面,长时间的肝郁气滞,嘴巴歪了,含含糊糊说不清话,手脚也颤颤巍巍的,好像身子不是自己的。
病情越来越严重,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半身不遂,这病是老年病,治不好。
村里人都叹息着说,“怕等不到两年,翠云就不行了,可惜了两个女儿,初中还没毕业,恐怕又要走他妈的老路了。”
翠云不管他们的闲言碎语,她每天抱着儿子的照片,痴痴地笑着。尽管她日益苍老,病情恶化,日子也真的不多了,可他还嫌日子过得太慢,慢到她不能立马见到儿子。
5
两年后,儿子终于刑满释放,人瘦的不成样子,长时间的禁闭,说话也结结巴巴,见了人畏手畏脚,躲躲藏藏,完全丧失了社交能力。
他满怀期待地回了家,家里却锁着门,门前落了一地被尘土覆盖的落叶。
志达见了村里的大伯,就问:“我爸妈去哪了?”
大伯只是摇头,长叹一口气,“你爸疯疯癫癫,不知怎么就走丢了,你妈她……病逝了,就埋在北沟的老榆树边。”
志达两眼直盯着他的脸,把期待凝在半空中,一句话也不说,眼里的泪水瞬间涌出,像一场大水,吞没了他脸颊的所有河床。
他一路狂奔,在北沟的一棵老榆树下,望着妈妈的坟墓,他张嘴向天,手拍胸口,放声痛哭。
十多天后,有人在老榆树的翠花墓地旁,发现志达去了。
从老榆树到他倒下去的地方,印着无数的脚印,仿佛是一地的落叶,还没有被吹走,也没有被人扫去,堵得看的人心里难受。
他去得一点都不平静,脸上挂着泪水混合泥土的道道痕迹,让人已经无法看清他是志达了。
他的右手一直往前够着,够着……特别努力,在离他手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有一座新坟。
那座坟里葬的正是他妈妈,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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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们看到的只是假象,有钱人的生活未必幸福,一旦踏入,将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