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九十五章
我恨乱世不恨伊
而今别去泪如雨
通过杨婶带话，说凤儿家愿意退回三叔给她买的漂亮衣服和布匹，吃了的生活费就不再算。我奶奶却不干了，她说为了凤儿，我们家花了好几块大洋弄好吃喝，悔婚可以，但必须一针一线算清楚所有花费。
奶奶的说法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不算过分，若是男方悔婚，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给女方的所有彩礼，算是白送了事。若是女方悔婚，不仅要退回彩礼，还得赔偿一定的损失。我奶奶心里虽不平衡，但她是大度的，她只是要求凤儿家赔我们生活费用，没有提出赔偿其他损失。尽管如此，还是让杨婶左右为难，她说，我们都是沾亲带故的，我如何跟人家说？
三叔却拦住我奶奶，不许她再说下去了。他一把抓住杨婶，很大度很潇洒地一挥他断了指的大手：“杨婶啊，谢谢你看得起我，给我找了这么好个姑娘！请转告凤儿本人，我是很喜欢她的，她若真的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她不为难她，洋布等彩礼就不用退回，给她留个念想……”
说着，三叔的眼圈红了，一汪清泪包藏眼窝里。
杨婶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不要凤儿赔偿？甚至不要回彩礼？”
三叔拍得胸口山响：“男人是担当，男人不应该去跟自己喜欢的人计较，而是祝福她过得更美满幸福。所以，我祝福凤儿找个比我更好的人，好好过日子。”
杨婶被三叔的义举感动了，她说三叔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她以一种崇拜的眼神三番几次打量着三叔，极其真诚道：“三兄弟，我会再给你物色一个好姑娘的。”
三叔说谢谢了，就把杨婶送出院子。
尽管奶奶埋怨三叔愚蠢无知，但三叔依然憨憨一笑，露一脸坦然和从容，反而劝我奶奶：“娘啊，我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男人不能跟自己喜欢的女人斤斤计较，我愿意为她付出。”
我奶奶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极其不满三叔的愚昧举止，狠狠剐我三叔一眼，骂道：“愚蠢得像猪，猪被人宰的时候还要挣扎嚎叫，你却躺在案桌上被凤儿宰。”
三叔还是不以为然，悠悠地点烟，悠悠地吞云吐雾，悠悠地说：“我是军人，我不信因果报应，但我明白一个道理，你种什么因，一定会结什么果。”
奶奶别过脸去，不满道：“你就像你老汉，歪理邪说。”
然，三叔的这番话和他不索回彩礼的壮举，不仅感动了凤儿，也感动了她的父母，说当兵的那小子才是真男人，就是有点哈戳戳的，我们退他家彩礼他还不要。
但凤儿明显不高兴，嘟着小嘴为我三叔辩护：“人家是抗日英雄，是光明磊落的一条硬汉，他大度而有担当，不要践踏人家好不？不要说人家傻好不？你家女子能找到这样有情义的好男人，也是三百年修得的福气！”
凤儿妈附和着说：“是啊，是啊，这娃人品虽好，但是少了根手指，可惜啊！”
凤儿撅着嘴，不满地白一眼她爹妈，就咕噜着悻悻而去。
深秋的旁晚，一轮清朗月牙斜挂古槐顶端，月光如水缓缓流动，晚风带来一阵清冷。有人带口信叫三叔去鹰嘴岩拿东西，三叔觉得奇怪：“谁会给我东西？”
他前头走，我就悄悄尾随他脚后跟，远远地，我看见鹰嘴岩边的黄果树下，坐了一个大辫子姑娘，月光斜照她粉脸上，更显妩媚可人。三叔很是诧异：“凤儿，你找我有事么？”
见三叔憔悴了几许，凤儿心里一阵酸溜，脸上闪过一抹涩红，只是抿着嘴，低头不语，两只小手在衣襟上不停地扭疙瘩。三叔不顾不管，抓住凤儿小手，带着哭腔说：“凤儿凤儿，我爱你。我不是怕死鬼，我在战场上不晓得杀死了多少日本鬼子。但叫我跟自己人打仗，我肯定一百个不愿意，我断指是不想去打内战。如今十指不全，我无缘陪你一生一世了，你可找个好人家，幸福美满地过一辈子……”
凤儿一把抓住我三叔的臂膀，呜呜地哭泣不止，小声道：“三哥，你是好人，也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我很喜欢你！但很多亲友说，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找了个没有指头了的男人？我爹妈顾及面子，所以……我心里难过啊，我不想欠你太多。三哥啊三哥，你不容易啊，我奶奶死的时候，留给我一个碧玉镯子，我送你，就算我对你的补偿吧！今后，你看到镯子时，就像看到了凤儿我……”
凤儿抹下左手上的碧玉镯子，放到三叔手里，抹着眼泪，如一阵晚风离去。
三叔追了几步，目送凤儿消失在月色里，看看这个发着冷光，晶莹剔透的镯子，他闭上眼睛，把这个还带着凤儿体香的宝贝，放在在鼻子下轻轻碰着，嘴唇轻轻吻着，如同吻着凤儿的火红小嘴。
那夜，残月在云絮里躲躲闪闪，小路在朦胧里伸向浅丘里。凤儿在前面跑，三叔后面跟着，远远地护送他的女神进门，他才怏怏归来，三叔的嘴里衔着带有凤儿体香的镯 子。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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