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华蓥山往事
第八十八章
飞枪打鸟无鸟飞
试问壮士归不归
三叔在爷爷的精心调理下，不到半年就病愈如初。经过战火的洗礼，使他倍加珍惜宁静的乡下生活，他起早贪黑地跟他的父亲一块儿下地做农活，挥着锄头锄草耙地，担着粪桶下地施肥，汗水在他背脊和裤裆里撒野。他更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宁静生活，他说农闲了还要跟我们去华蓥山烧钢炭。我爹吃惊地看着他的三弟：“你不是在部队学了门手艺么？”
三叔说：“我是学了门手艺，那是修理坦克和汽车，黎梓卫可没有坦克汽车修理啊。”
我爹问：“兄弟，你如今是官家的人，都团长了，赶走小鬼子后，你肯定会当旅长师长的，根本不会修理汽车哈。”
三叔斜一眼我爹：“大哥，你错了，我若想当官，弄个少将旅长应该没问题，但官场就是个大染缸，我不愿被他们污染。还是当个农民好。”
三叔在农闲的时候，就带着我到蛮子洞背后的林子里找斑鸠。我这才惊奇地发现，在战场上杀过小鬼子的三叔可不是凡夫俗子，他把家里的火药枪填上弹药，睁只眼闭只眼瞄准一只在树枝头撒欢的斑鸠，一扣扳机，枪管里喷一团火焰，枪响后斑鸠落地。三叔说，白娃把猎物捡回来。斑鸠还在地上扑腾着挣扎着，几颗铁砂子洞穿它的翅膀，我暗自敬佩三叔的枪法精准。其实这猎物目标很小，三叔是在二十丈外开枪的。
我说三叔你好厉害，打日本人也这样开枪么？三叔边给枪管里填火药和铁砂，边跟我讲打鬼子的趣闻。他说人是活的，要想打死那活蹦乱跳的鬼子，就得学会打飞枪。我说啥子是打飞枪？三叔说，就是小鬼子或走兽在地上跑，我们把枪对准他们脑壳，计算他跑步的速度。比如，鬼子往前跑，我们开枪时就得在他前面三五尺的距离开枪，他正好撞上我发射的子弹。
我说三叔你打枪这般准，打死了多少鬼子？三叔得意地扬起下巴：“我也不晓得打死了多少小鬼子，我的枪法就是准，打一枪倒下一个小鬼子。”
我羡慕地看着三叔，抚摸着他手里这杆老枪，问他：“三叔，我们这里还在抓壮丁，你还要去打鬼子吗？”
三叔点点头：“我病好了以后，还会去打小鬼子的，上面给我批的病假一年。”
我脱口而出：“三叔，你带我去吧，我也要打鬼子，夏抗说只有把鬼子赶出中国，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三叔吃惊地看看我，喃喃自语：“那么多人在战场上逃跑，你还想当兵？”
我看着一脸惊讶的三叔，坚定地点点头：“三叔，我要当兵打鬼子，那可恶的鬼子飞机差点炸死我们家的老牛。”
三叔告诉我，他听说，姑妈家的长工哑巴老何在新四军当长官了，几次打得日本人狼狈逃窜。国军想偷偷吃掉哑巴老何的部队，反被哑巴老何吃掉了。
我疑惑不解地说，哑巴老何咋这么厉害？他只是一个哑巴啊！三叔说，他是伪装的哑巴，为的是迷惑对手。
我似懂非懂。
三叔说，我让你见识见识飞枪打鸟。说罢就举枪对准树上一只刚起飞的白斑大花鸟，一声清脆枪响后，那大花鸟就一头栽倒地上，扑棱几下翅膀，便不动了。
这时，我突然觉得，女人中我姑妈是豪杰，男人中我三叔是豪杰，古有黎梓卫，今有我三叔和我姑妈，我拿崇拜的眼神看着三叔，我心灵深处却挂念着姑妈。我更想做黎梓卫那样的英雄好汉，对三叔手里这杆神奇老枪，我不仅感兴趣，还特别珍爱它。这杆老枪对我有着特别的吸引力，我让三叔教我打鸟。
三叔指着松树上一只白头黑鸟，教我端稳枪，双手不许抖，枪管是直的，瞄准一根直线，跨马步，扣扳机。枪响了，我猝不及防，好像被人重重一掌击中胸口，一屁股坐在地上，枪丢一旁，傻傻地看着三叔。
三叔哈哈大笑道：“白娃啊白娃，我不是给你说了嘛，要站稳，双腿跨马步，枪有坐力。”
我红着脸爬起来。三叔教我如何在枪管里填上黑色的炸药，他用一根大拃长的铁棍反复在枪管里舂撞，说是把炸药舂紧了，再把枪管里放入十几粒绿豆籽儿般大的铁砂子，他从一个指拇大的竹筒里抖几抖，抖出一丁点红色粉末在撞针下的小孔里，三叔说这是引药，扣动扳机时，带动弹簧钩子撞在小孔上，枪就响了。
我按照三叔说的填药打鸟，一个上午，却是收获甚微。三叔及其有耐心教我，直到太阳落山，天打麻子点，我才打中一只麻雀，我埋怨自己笨，三叔却竖起大拇指：“白娃有灵性，麻雀虽小，但毕竟收获了猎物，越是小的猎物，越证明你有当个好猎手的潜质。”
三叔这一夸，我突然信心十足，在没事的时候，我就缠着三叔带我打鸟去。
日久天长，我也学会了飞枪打鸟，打兔子。我跟三叔，他虽为叔父，实为弟兄般友好。
最让我失望的是，此后，我家附近再没鸟鸣，连麻雀也没一只。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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