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返校,我收拾了一切要带去杭州的东西,临行前特意去外婆家走了一趟。外婆正在择菜,看我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叹道:“杭州那么远,还一个人坐车去,在外面好好读书,要乖。”我默默听着,如果是以前她还会加上一句,不要跟妈妈吵架了。不管怎样,这终究是我自己的选择。
记得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晚,我抱着电脑坐在地上,不停地刷着同一个网页,看着滴滴不停地同学群。客厅里的电话响个不停,都是亲友打来询问成绩的,吵得我心烦意乱。母亲也打电话回来问我成绩出来没时,我焦躁地吼道:“不知道。”
突然,从网页中跳出来一个细长的表格。我的目光一下定格在了那个不理想的数字上。
那一天,家里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我关上房门,在漆黑的夜里辗转反侧,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反复复全是表格闪现的画面。
翌日清早,我顶着黑眼圈去学校参加了全国高校招生宣传会。
熙熙攘攘的会场里挤满了家长和学生,喜悦和叹息声此起彼伏。我饶了一圈,在黑压压的人群中踮起脚尖,目光越过陌生人的肩膀,望向立着的宣传板,一眼便看到了那些高校历年的分数表,忍不住低声自语:“这么高。”前面的男生回头一瞥,像是嘲笑,又像是蔑视。
我的手心里顿时冷汗涔涔,压低帽檐,灰头土脸地坐了回去了。台上的虞希望唾沫漫天的讲述着,新高考要如何填专业,如何对照几年前的分数线。我的思绪早已飘远:等到我填志愿的时候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
之后几天,我还是一页一页地翻看高考志愿填报参考书,换算了一番勾出了分数够得上的所有学校,本想远离南方,远离这座城市,当我把决定告诉向来支持我的父母时,不料他们却极力反对。
我明白他们的不舍,可那个时候的我迫切地期盼着离家,去另一座城市开始全新的生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甩脱失败的印记。省教育厅官网截止更改志愿的最后一天,我才填报了支援。当初说着要去高复的人,全都没有了原来的勇气。只盼着有一所大学可以上。
录取结果出来以后,命运捉弄,还是在附近的城市兜兜转转。最亲密的朋友给我发来一个链接,是关于北方与南方城市的差别。像我这样怕冷的人,似乎又有些庆幸。
暑假我将自己关在家中三个月,不曾踏出家门一步,似乎在与自己赌气,又像是在惩罚自己。后来还是爸妈一起送我去学校,至于新手机新电脑之类的东西,他们没问我也没提,三个人像农民工似的提着大包小包,坐了动车又转出租车,累得精疲力竭。
他们没有说太多话,只叫我好好照顾自己,缺钱了就打电话。简单告别以后,我踏上了新的旅程。
每个新生的面孔上都写满了新鲜感,我的心中却没有太多憧憬,反而有种淡淡的恐慌。其实那个时候我挺怕他们会不会天天打架,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差生都是这样。还好,后来一切平静。
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上幼儿园,怕得不行。我不敢进教室门,一看到那些小眼睛看着我,我就会害怕,因此我小班都没有上过,那时候我妈教大班,就这样我上了一年中班,两年大班。
年少时,我眼里带着泪花,尚且有一双可以握住的手依恋;如今心里含着一潭咸水,孤身走在校道上,却要学着如何微笑了。
在杭州求学的日子里,故土的人、事、物时常会在不经意间浮上心头。
杭州再气派,到底是我的异乡。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善于讨人喜欢的人,所以常常处于一种小心翼翼的状态。少说话,多做事,以图生活的平静与安稳。
每天晚自习,我翻开书复习老师讲过的内容,背背英语单词,再预习一下第二天的内容。除此之外,再无说得上用功的地方。奇怪的是,周遭的同学竟然都称我为“学霸”。
我表示很困惑,念高中时同学们都这样,不,应该说大家都是这样努力。每天五点摸黑起床,站在昏暗的楼梯口背英语或历史,晚上又偷偷打着手电筒做数学题,这是常态。
那时的我虽然很用功,但是没有好运相伴,所以才只考上这所普通的学校。好多个寂静得只剩下呼吸的深夜,枕着泪湿的枕头,我到底是埋怨学校,埋怨作为新高考的小白鼠,还是埋怨自己?
开学后一段时间,渐渐熟络的室友们聊起彼此的高中时期。也许是出于对自尊的维护,大家不免为各自的母校贴金,纷纷称赞母校有多么棒,养育了多少优秀学子,原来大家都是同一类人。上学期间,我问了很多出来做兼职的朋友,为什么不去高复?大家都是笑笑。
“可那都已经过去了呀。”室友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们都考到了同一所学校,不是吗?”
他的话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如同黄昏时分砍柴归来的樵夫突然发现用来取暖的木柴不翼而飞了。而这扑面而来的迷惘更像是背后隐隐约约的痒意,说不清楚位置,但就在那儿,令人无计可施。
对呀,都已经过去了。
曾经的我们,因为中考那年及其简单的题目,上了这所高中。就像最好的我们中的耿耿一样。可那些年引以为傲的辉煌都已成为过眼云烟,该消散的都已消散,唯有不愿面对现实的自己还死死拽着过去的尾巴不肯放手。就像考上振华的耿耿,注定考不了清华北大,也没有余淮这样的学霸同桌。现在的我就像那个令人厌恶的朱瑶。
现在的我已不能像高中时候那样在亲朋好友面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满心傲气地说一句:“我是A高的。”久未联系的老同学问我上了哪所大学,我支支吾吾带着犹豫的口气说出大学的名字,然后听着对方眼里流露出的吃惊。“哈哈哈,你高三那么用功有什么用。”我似乎理解了学霸为什么每次都说自己没考好,说每天回家追剧打游戏,其实就是怕这样吧。
难受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去街上瞎逛。当这里的物价超过我的预算时,我总是去找份小工,没钱的时候好意思再像父母开口。
大部分时间我都一个人走在校园里。虽然室友当初的话如当头一棒让我清醒,但我心里仍然迟迟不肯承认我与她们是同一所大学的同学。我与室友之间有了无形的隔阂——他们玩游戏,我不玩;他们追剧,我不追;他们睡懒觉,我不睡······我知道我们的生活轨迹不一样,便有意无意和他们保持着距离,以避免矛盾的发生。
那时候我毫无留恋地出逃,是否源于失败者不愿抛下的骄傲?操场上,晚风微凉,一丝丝地撩动难能可见的星辰。我想起故乡的乡野间也有着这般清澈的星光,还有微不可闻的虫鸣。肩头忽然一沉,我扭头一看,是认识的一个男生。
“你在散步吗?”他刚跑完步,小口喘着气,汗衫紧贴后背。我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便顺着跑道的最外圈走着,聊起天来。
上帝像是刻意安排似的,从谈话中,我得知他和我一样,没能在千军万马中踏上自己所期望的星光大道,无奈之下选择了羊肠小道。当我提及来杭州后的种种失望时,他仰头看星宿万象,说道:“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美,也许这是我们短时间内无法了解的。既然来了,也就不必后悔。既来之,则安之。”
“可是·····”
“你期望这座城市能给你什么呢?”他打断我的话,扭头看着我。
是啊,你在期望一座城市能给你什么呢?
是啊,你在期望一座城市能给你什么呢?我诧异于他的洒脱,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带这个问题无数次地问自己。沉默回寝室的路上,中学时代的同学发来几句话,他说:“我个人感觉有时候可能你的负能量有点占据主导地位了,情绪这个东西真的太容易影响人了....你现在很大一个问题就是抱怨比行动多,不喜欢目前的处境又不愿意去改变,总是羡慕别人的,却不珍惜自己已经得到的。”
如果说当初的选择是逃避倒不如说是想重新开始。但是我却依然放弃了后者,我是个懦夫,我追忆着已复往的过去却从为想过未来。其实身边有很多人早已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现在如梦初醒。
回到宿舍的我,打开电脑对过去郑重地道别,那些负能量的文字、朋友圈一一尘封,对一直鼓励我的人道谢,在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时候感谢依然有这群可爱的人一直陪伴在身边。
时光,不识你我。但你我相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