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爱，跪着爱

文/陈墨祎

好不容易历经春运的九九八十一难，取得真经的我终于回到了家门口。当拖着舟车劳顿后疲惫身躯的我打开家门，满以为会得到爸妈一个爱的抱抱的时候，却发现客厅的气氛很不对。以前的老邻居刘阿姨正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低垂着头，手好像还在不时地擦着眼泪。她们大概是听到响动，抬头看过来，妈妈向我介绍说：“祎祎啊，这是咱们家以前的邻居刘阿姨。”我叫了声“阿姨好”，刘阿姨轻声应了一句，有些尴尬地笑了下，眼睛里还隐约闪动着泪花。我感觉气氛实在是很沉寂，便借口收拾东西回到了卧室。

一直等到妈妈送走刘阿姨，听到防盗门那“砰”地一声响，我才溜出房间。妈妈在一阵长吁短叹之后，才告诉我，刘阿姨家的儿子小张打伤了人，弄得人家现在躺在医院还没醒，伤者的家人闹着打官司要求巨额赔偿，刘阿姨委托妈妈来找我当律师的舅舅帮忙处理这事。我听后有些惊讶，小张大概比我小两三岁，记忆里他一直都是挺忠厚老实的一孩子，难道现在男大十八变，变得越发乖张叛逆，甚至还动手打起人来了？直到听完妈妈讲完，我才知道，原来，这还是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

小张喜欢上一个姑娘。姑娘长得清雅秀丽，长发飘飘，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十分温柔。再加上学习也好，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在小张的心里，就是他的女神。女神和小张是在大学城附近的一家甜品店认识的，小张是店里的甜点师，女神在店里兼职。

小张对女神一见钟情，陷入对她深深的爱慕中一发不可自拔。在他不懈的努力下，女神答应了和他试试。原本一切发展的挺好，可后来女神说自己爱上了另一个男生，要求和他分手。他觉得是那个男生横刀夺爱，一定要给他个教训，一气之下便把人家教训到了医院，到现在还没清醒。

说到这里，我以为就是一个生活中很常见的情感纠纷问题，可后来去见了小张才知道，故事远没有那么简单。

几天后，妈妈拉着我去医院看小张，希望作为同龄人的我可以好好安慰开导他。一路上我都在想，我该用怎样合适的语言来告诉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该放手时就放手，成全他人也成全自己”这样的道理。

走近病房的时候，我却是吓了一跳。小张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着，下面是深深的黑眼圈，胡子邋遢的，这哪像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啊，简直就是个垂垂暮年的老头！他看到有人进来，抬头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尔后又深深地垂下头去，整个人死气沉沉的，看不到一丝希望。我想，他抬头的那一刻，一定是希望进来的那个人是他的女神吧，只可惜他失望了。

妈妈和刘阿姨寒暄了几句，便双双出去了，留下我和小张在病房。

我尝试用很轻柔的声音说：“你小时候一直都叫我姐姐，如果可以的话，能把你的烦心事和我这个姐姐说说吗？我保证，一定会保密的。”

小张大概也是憋屈久了吧，他把和女神的故事完整地告诉了我。

他对女神是一见钟情的，她美好温柔，又优秀上进，几乎符合他对另一半的所有幻想。他对她的喜欢，体现在生活的一些小事上。女神是兼职，通常上班时间都是在饭点，基本都是空着肚子的。小张知道她有点低血糖，空腹工作很容易晕倒，便每次都为她准备好一份甜点，让她在上班之前充充饥。甚至有几次被店长知道了，还说他以公谋私并且罚了款，但他从来没告诉过女神。女神若是上晚班，便把她送到宿舍门口，不论风霜雨雪，次次不缺。有时遇到几个不着调的流氓小混混想调戏人家姑娘，都是他出面来调解的。即便因此得罪小混混，晚上被拉到小树林揍得鼻青脸肿，他好像也甘之如饴。

女神离开甜品店的时候，他终归忍不住告白。结果却被女神拒绝，拒绝的原因是“你只是高中学历，而我却是大学生，我们不合适，你给不了我幸福。”

然而，傻傻的陷入爱情深渊中的小张啊，依旧没有放弃。他想啊，在学历上我是配不上你，但我可以加倍对你好，对你很好很好，给你我所能给的一切，相信痴情的我终能感动你。于是他开始了新的征程：每天早上给她送早餐，一周七样，每天不重复；一到周末一定请一天假，陪她逛街看电影吃大餐；每天一个甜点蛋糕送到宿舍，把她宿舍的女生都吃的肚皮鼓鼓，直呼这样的男生不在一起太亏啦；更不用说，生日、情人节、圣诞节等各种节日的浪漫和惊喜了。

最终，女神接受了小张。其实小张一直都知道女神心里有一个人，她也是在喜欢的人有了女友之后才接受的小张，不过小张不介意，毕竟他的这条爱情之路走得太艰辛，能够开花结果实属不易。

说到这里，小张停顿了，似乎不愿意再说接下的发生的事，我想这一段定不是很愉快的回忆。于是我试图引导话题继续下去，“后来，你们是闹矛盾了吗?”在我看来，这是一场原本就不平等的爱情追逐游戏，它注定问题不断，矛盾重重。

小张平复了许久，才看似平静地接着说了下去。恋爱期间，小张在努力地去做一个随叫随到，任劳任怨的二十四孝男友。然而女神，不但对他呵来啧去，颐指气使，还同时和其它的男生暧昧不清。恋爱期间，双方这样不平等的付出和与付出截然相反的回报，自然而然地会激化出矛盾。可是，当矛盾愈演愈烈，到最后不可调节的时候，他们非但没有坐下来好好谈谈，反而是女方一次次决绝地分手，男方一次次苦苦地哀求挽留。

“我每次都是去跪着求她的啊！我对她这么好，她想要什么给什么，她说东我不去西。甚至还给她洗脚，洗袜子，洗内裤，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样啊！我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她还是要选择别人……”小张说到最后，声音哽咽。

听到这里，我真是义愤填膺，特别想拍桌而起。姑且不谈论女生这种绿茶婊的行为，男生倒真是个大写的贱。这个贱，是践踏的贱，是低贱的贱。古语云，男儿有泪不清弹，男儿膝下有黄金。而他呢，一个大男人，为一个姑娘倾其所有，低三下四，跪求不分手，只换来人家毫不犹豫的离开，最终还把自己折磨至此，沦落成这般境地。他把自己放在尘埃里，把爱人捧到云端上，任由对方肆意踩踏自己的尊严，随意挥霍自己的爱意，这该是把自己摆放到了一种何等卑微低贱的位置啊！

我真想问问他，你的父母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给他们送过几次东西？洗过哪怕一次脚吗？你为了他们下过跪求过人吗？当你父母在为你犯下的错误奔走买单的时候，你还在想着谁？可是我没有问出口，他的母亲正在一墙之外听着这一切，我不忍再在她的心口上捅刀子，因为我知道，答案一定会是残忍的。一个爱得都没了自我的人，还能指望他记得住自己的爹妈吗！

最后，我看着他说:“不管你有多爱她，也始终只是被她当做备胎，伤了累了的时候拿过来靠靠，不需要的时候，便可丢弃到一边。你想想是吗?”而回答我的，却是小张良久的沉默。

少年，你是在跪着去爱啊。你爱得热烈，爱得忘我，同时也爱得卑微。你恨不得挖出自己的心，跪在地上双手捧到她面前，祈求她哪怕只是看一眼。可是啊，你的爱若没了自尊，会变得廉价。一份廉价的爱，只会让对方弃之如敝履。试问，你若是自己都不爱自己了，别人还会好好爱你吗？

我曾经和室友看过几期《婚姻保卫战》，对有个女嘉宾印象特别深刻。女嘉宾是去跪求不分手的，当时男嘉宾已经申明说自己不爱了，他觉得对方的爱让自己压抑。听完男嘉宾的解释，当场女嘉宾就忍不住哭诉了。她哭诉自己给对方事业提供了多少多少物质帮助，自己对他和他的家人朋友多么多么好，为了和他在一起和父母闹僵，甚至他们在一起时他几次出轨、由于他的失误导致她流产她都能原谅，只求对方不要分手，不要离开他。连节目的导师也忍不住问她，既然这个男人这么渣，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女嘉宾的回答是，因为我爱他啊，我甘愿为他做这些。我知道他做的不对，可是我付出了这么多，我不甘心这样的结果。

究竟她是爱的有多深，才能放弃财富、父母、孩子以及爱情中最基本的忠诚，甚至到最后明知是错误还因心有不甘而去拼个鱼死网破。当看着一个人爱到这种程度的时候，我一点儿不觉得感动，只觉得深深的愤慨和悲哀。然而，这份畸形的爱，却让对方觉得压抑，觉得是一份负担，她拼命舍下自尊，还是留不住对方决然的脚步。

我们生活中，真的有一部分人，常常爱得失去了自尊，爱得迷失了自我。他们以为的深情付出、不顾一切，恰恰只是一种缺乏安全感，自卑的表象。一对恋人，可能双方社会实力不同，爱的深度不同，但爱是建立在同样高度的水平面的。倘若一方俯瞰在高处，一方跪在尘埃里，结果必然是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远，然后一方死命挣脱，一方抓住不放，最后不是鱼死网破便是劳燕分飞。

爱情，究竟该是怎样的姿态呢？我想，大概只有站着爱，两个人站在同一水平面上，才能在恋爱，这个充满快乐和未知的旅程里，可以携手并肩，一起成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