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病房里

都说童言无忌，最近这老王说话也极其无忌。

19床的赵大姐举着剪刀手，咧嘴笑着问老王：“我美不美？”

“不美！”老王不假思索地告诉她。

病房里哄堂大笑，老王也咧嘴嘿嘿地笑。

赵大姐是不美。马路边五元钱剪的齐耳短发，上面是新长出来的直发，下面是方便面似的烫发，就像玉米地里熟爆了的玉米须，半截包在外衣里，半截披散着，极力包裹着玉米。不过我觉得老王说她不美不关发型，主要是脸的事儿。赵大姐耷拉眉，水泡眼，噘嘴龅牙，涂满劣质防晒霜的脸，乍一看，像是在黄种人脖子上嫁接了一颗白人脑袋。

老王直言不讳，说的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可老王也有闪烁其词、忽悠人的时候。

大他一岁的老伴儿问：“老王，我是谁？”

老王一脸真诚的回答：“妈—妈。”

幸亏王夫人生性爽朗，被满头白发的丈夫认作妈也不生气，只是大笑着略显尴尬地在老王肩头拍了一下，接着又问：“你有几个儿子？”

老王也许是被大家笑懵了，想了好一会还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几个儿子，像一个做错事儿的孩子，无辜地瞅着老伴儿，用重重的鼻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知—道。”老伴儿哭笑不得：“老王呀，你有三个儿子。”

老王今年五十九岁，其实不老。建材买卖做得风生水起，生意场上当然少不了抽烟喝酒应酬，本来就高血压的身体不堪忍受老王的虐待，这回是厚积厚发——得了脑溢血。这一病，变得连老婆儿子都不认识了。不过从发病时半侧肢体瘫痪、失语到今天的可以站立、说话，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